好冷。
两脚居然踩在空中,好似学会了飞。
看前方,正有一人台上独说,不用家伙,惟有醒木一块。
说书人讲道:话说十年前,一年轻人手持长剑,拦在两军中间目露寒光。大家打量眼前这位年轻人,只见他普通书生打扮,甚是疑惑,此时一女子上前说:今日前尘旧恨,必要说个明白!
醒木重重一拍,李京泽从梦中悠悠转醒。
“公子你醒了”,一女子张开樱桃小嘴儿,声音莺莺燕燕。李京泽眼睛睁大瞧,见这女子年方十六七,杏木有神,未施粉黛。看了一会儿忽感羞臊,眼睛一闭,装作若无其事。
女子坐在床边见这剑眉凤目的白脸书生看自己,嘴角弯起来低下头去也当不知道。待瞥见他闭上眼睛,忙转过头拍拍胸脯。过得片刻又回过头壮着胆盯着书生脸瞧一会儿,那书生眼睛一直闭着。
仔细看够了,微微一笑想:“也不知这书生什么来历”。正要张口问却见那书生又睁眼了。
李京泽已明白处境,缓缓的说:“感谢姑娘相救。”
女子低着头,手摆弄着衣角:“秋鱼正是清润味美,我去抓秋膏子,看见公子人事不省。”又甜笑:“害得我秋膏子汤都喂你吃了,还跑好几天山采药。”
怪不得不感到饿伤也见好,原来是好心姑娘喂吃喂药,李京泽轻声说:“多谢姑娘,我被贼人袭击,若非姑娘相救定活不成。”又问:“姑娘说秋膏子?”
女子抬起头看向李京泽,嘴角弯起来,甜笑着:“那条溪里有一种鱼叫秋膏子,秋膏子肚子上一层膏如蟹膏一样甜腻,秋天最丰腴。”跟着抿了一下嘴。
这一抿李京泽忍不住笑了一下,女子看他笑也跟着笑,二人不再尴尬拘谨,闲聊介绍彼此。女子介绍名叫杨冬柔,和爹爹常年在山中,住所离河边两日脚程,因馋那秋膏子所以下山,李京泽简单说名身世后讲因何到鄱县捕盗又为何昏迷,说完轻叹:“真不知生来一身书生气,有什么用。”
杨冬柔正歪坐着听,见李京泽感慨,看向他目光流飞道:“公子别愁苦,你为一方百姓舍身犯险,不正是书生意气,所以多读些书到底会长志气”。李京泽看她那双眼睛会说话,聚精会神从眼睛里瞧话,杨冬柔却不再说,跑出去端来吃食汤药,道了声公子按时吃转身又跑出去。
李京泽每日安心养伤吃饭,菜从不重样,有酸鱼、甜藕、烤兔等等,只是药苦。
一日李京泽一觉睡醒觉得伤好差不多,抻着懒腰出来,见堂屋没人,转悠到院里,院内青石架路,白兰花、紫薇草、金银木等花草树木昂然斗妍,门庭上有对联一副,上联是“同袍一分成永诀”,横批曰“推锋争死”,却独独缺了下联。站在屋檐下思索“此联气魄甚大,推锋争死四字有横扫千军之势,当真是一副好联。”
杨冬柔步伐轻盈的走过来,见他看的入神也不扰他,放了饭菜到桌上,又等一会儿,方才问:“公子看出什么了?”
李京泽转过神来说:“我看此联甚好,却独缺下联,在想如何补上。”
杨冬柔微微笑着去喊爹爹吃饭,未等人到,先听到爽朗的笑声:“哈哈,自从捡到一个白脸书生,菜就变好了。”
待行到近前,李京泽见这人约莫五十多岁,身材甚高,一袭黑衫,浓密胡须,四方圆脸,长相颇有威严。
杨冬柔介绍他爹名叫杨亦辰,秦州人,又讲起李京泽姓名来历,待说到他如何来到鄱县捕盗,杨亦辰摆摆手说听腻了,几人坐定吃饭。
饭菜可口,杨亦辰吃的开心,边夹肉到嘴里边说:“这只乌龟味甘肉厚,哪抓的?”
杨冬柔笑着答:“跑了半天山,在一个水塘边抓的,逮住它时,它像石头一样原地不动,舌头放在叶子上,正等着蜗牛自投罗网,就被我提起了尾巴”。
杨亦辰不断点头说好吃,点够了和李京泽说:“多谢这位爱民如子的官爷受伤借住,我才能大饱口福。”
李京泽不知如何接话,杨冬柔抢过话头:“爹爹,李公子刚才帮你解那联呢。”
杨亦辰正在啃山鸡腿,把吃剩的骨头一放,说:“这联我已写十七年,一直想不出下联,李公子可有好句?”
李京泽双手抱拳:“伯父,我也没有好对,看那联当是缅怀和伯父一起上阵杀敌的一位同僚,心里想一句,说出来献丑,这句便是一腔热血写招魂。”
杨冬柔一听这联心中暗暗道好,拍了几下手说:“好对好对,上联是同袍一分成永诀,下联是一腔热血写招魂,横批推锋争死,既有回忆,更是缅怀,写给大都督最是不错。”
杨亦辰仰头沉思一会儿,待再说话时竟泪在眼眶:“一腔热血写招魂,可大都督却再回不来,人死了若有魂魄,我真想问问大哥,当年为何狠心丢下一帮兄弟。”
李京泽听的云里雾里开口询问,杨亦辰也不故作深沉悠悠道来。
原来十七年前,本国先皇率六师亲征毛羽国,征北大都督领五千秦武军陪皇伴驾,秦武军兵源选自秦州年轻兵士,个个勇猛,大都督更有绝世身手,率军与毛羽国敌军转战冲突,军士莫不一一争死向前,几十场大小战役未尝一败,后惊闻粮草被断,大都督挥军与敌血战得胜后却挥刀自尽了。
李京泽仍不解追问,杨亦辰却不再说,只是大口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