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怀疑大魔术师也会分身术。
在发现他会操纵逼真的傀儡木偶之前，很多人都有过这种错觉。
那么，这种操纵需要保持在多少米的距离之内呢？
“你踩到我的脚了！”副驾驶位上的八号惊叫了一声。
虽然快要开上入城的高速公路了，但心理上感觉似乎遥遥无期。
荒野上的奔程漫漫，四周全无人烟，车内还不如窗外视野清晰。
“我没有踩你的脚！”驾驶位上的七号怒气冲冲地回应着。
在时空管理局中，像他们这种以数字为代号的通常是以技术性为主的“文职”。
此次，只为了活捉大魔术师一个人，就连文职都被迫征调。
按照副官的命令，他们两辆车正载着大魔术师江南的傀儡木偶返回城中的临时总部。
只是，他们的速度比预期的慢了一些，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也不清楚以什么为导火线，两个人都开始处于崩溃的边缘。
“你看！你又踩我了！”随着车子的颠簸，八号抱着麻醉枪大吼了起来。
紧握着方向盘，却完全依靠系统自动驾驶的七号更大声地咆哮回答：“你长脑子了吗？没看我一只脚踩着油门，一只脚踩着刹车呢吗！我怎么可能踩你！”
八号脸色可疑地红了一下，但他没道歉。
他闭着眼睛摸索了一阵，发现自己脚丫子上压着一只臭鞋子。
“你什么时候把鞋子塞这儿了？”八号笑了笑，又用无线耳机汇报了情况。
“好的。”无线耳机中迅速传来答复。
八号呼吸缓和了些，后视镜中能隐约看见后面的那辆车还紧紧跟随着。
有了更多的同伴，心里才会踏实……？
“打开灯吧，黑乎乎得烦死了。”八号拉扯了一下，发现脚上的那只鞋子卡住了。
视线不明朗，行动不方便，他见旁边没有回应，自己就要去调灯光。
然而，直到现在，他都快贴上七号的身体时才意识到了什么，眼光不由在黑暗中移转……
“你刚刚说一脚踩着油门，一脚踩着刹车，是指虚踩，还是实踩？”八号情不自禁地吞咽了一口。
因为他发现，车内灯打不开。
这时，七号回转过头来，他像是上半身都趴在方向盘上了，幽幽地回答道：“虚的也好，实的也好，我都试着踩过了，但是这辆车就和活了似的，根本不听我的……你信吗？”
话语钻入耳中又令人心跳加速，八号愣了下，疯狂咽口水：“别闹！”
“真的。”七号的眼神也变得幽幽的了：“从十分钟前，我就发现，不管我怎么手动操控，这辆车完全不听从我的指挥，系统自己就输入了设定，不信，请看。”
说着，七号像是玩弄游乐场中的碰碰车飞快地旋转方向盘，然而他们这辆车仍旧平稳地朝前奔驰。
风扑打在车窗玻璃上，啪啪的，令人怀疑是不是要下****了。
“你为什么不早说！”八号更怒了，他按着耳中的无线耳机无意识地拔高了嗓音：“副官！我们这里遇到了问题！”
无线耳机的另一边仍旧迅速回答道：“好的。”
八号更大声：“车子的系统是早就输入好的，我怀疑内部出现了叛徒！”
无线耳机听筒：“好的。”
八号：“大哥，能不能换句话？！”
无线耳机听筒：“好的！”
八号一把扯掉了耳机，他扭头说道：“不是副官那边被控制了，就是我们的通讯被控制了……喂，你清醒一下，眼睛别直啊！”
八号晃了晃七号，但是七号很明显比他还害怕的模样。
“冷静一点，冷静！”八号猛地扇了七号一巴掌！
“不就是被对手抢占了先机吗，又不是见鬼了，你怎么一副快要吓到口吐白沫的样子！能再胆小一点吗！”
七号一手捂着脸，一手还死死地攥紧方向盘。
“不是这样的。”七号抽着鼻子，嗓音软软的。
八号回手扇了自己一巴掌，疼起来就不那么怕了，他瞧见七号哆嗦了一下，不由冷哧了一声。
“什么不是这样的？”八号反问。
七号垂下头，拼命地眨眼，似乎想把什么糟糕的东西从视野中抹去。
“系统不是提前输入的，十分钟前，我是亲眼看着操控屏自己弹出了各种程序，根本没人点过确认，它自己就确认了。”
七号的脑袋靠在方向盘上，一副浑身无力的样子。
“既然你早就发现了，为什么不早点说！”八号渐渐气不起来了，他似乎预料到了什么，“是不是因为，你还发现了其他状况？”他小心翼翼地问道。
就见七号的手指越过自己的肩头朝后边指了指。
这一刻，八号犹豫了一下，随即，他才脖颈僵硬地拧过头去。
然后，他就发现了一幕这辈子都难以忘怀的画面——
一个人影趴在后头的那辆车的车棚上。
一个四肢扭曲古怪的人影趴在后头那辆可怜的车上！
他一把抓起无线耳机：“五号，六号，你们的后备箱开了！木偶爬到了你们的头顶上！小心！”
一开始无线耳机中只传出嘶嘶的声响，就在八号恨不得丢掉无线耳机的时候，终于从听筒中传出一把声音。
八号惊喜。
就听一把女音柔缓地回答：“好的。”
一瞬间，惊还在，喜却没了。
“啊！”八号一把摔掉了耳机，他手忙脚乱地从衣领下翻出了一只十字架，冰冷的嘴唇贴上了冰冷的神像，一颗心也冷了。
“至少应该庆幸遇到那种局面的不是我们。”
八号努力地扬起笑脸：“别这么窝囊废，好歹我们都是时空管理局的人。”
“我们的遭遇看上去的确可怕了一点儿，但至少可以百分之百地保证那不是鬼，所以说，老话说得好，人吓人才能吓死人！”
后面传来车轮剧烈摩擦的声响，可见五号六号那边的局面的确比他们糟得多。
“至少都要车毁人亡的也不是我们，上帝保佑，所以，你以后还是相信我，和我一起拥有信仰吧，看，神灵的力量多么伟大啊！”
他发自肺腑地颂扬道。
回答八号的，却是七号的笑声。
“你笑什么？”八号羞恼地攥紧了宝贝的十字架。
七号却一副笑得直不起腰的模样。
“你看错了。”
“我让你看的是咱们的后备箱。”
七号叹了口气，摇摇头，口中一个劲儿地喃喃道：“算了算了，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说得对，反正不是鬼，一点儿都不可怕……”
让看的不是后面的那辆车，让看的是他们自己乘坐的这辆车的后备箱——
出事的，也是他们自己乘坐的这辆车的后备箱。
“箱盖……不是没开吗？”八号梗了下脖子，怎么说都不敢再回头“看”了。
强风还猛烈地拍打着身旁的玻璃窗，令人心情更加烦躁。
有一个词能更好地形容他们的情况——
困顿。
“我不明白你刚刚讲的话是什么意思？”八号又问，勇气已然荡然无存。
七号眼光一斜，勾着嘴角，他轻声问道：“踩着你脚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嗯？”八号的神情都开始恍惚了，他几乎忘了这档事：“啊？不就是一只卡住的鞋子吗？鞋子……”
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地出现一只鞋子？
七号没有应声，笑容却十分古怪。
八号注视着，注视着，迟缓地弯下腰，憋了一口气，终于将那只鞋扯了出来。
普通的鞋子，哪怕是靴子也不应该会这么沉的。
于是，他就在靴子里发现了一只脚。
一只断脚。
“木头。”八号松了口气：“木偶的断脚，没什么可怕的。”
木偶的断脚的确没什么可怕，可怕的是为什么木偶的断脚会出现在车子里。
还不知什么时候踩上了他的脚。
这是一只会主动踩人的脚？
七号埋头在双臂间，他笑出了声：“你听？”
“听……什么？”八号抱住这只装有木偶断脚的鞋子不安地在椅子上挪动。
椅垫都湿透了。
隐约间，他的确听见了一道声音。
是脚边的无线耳机传出的声音。
捡起来，就听到了不停循环的女声：“我的脚呢？”
“我的脚呢？”
“我的脚呢？”
他毛骨悚然。
话音渐渐追上来，仿佛不是从无线耳机中传出来的，女人就在他旁边轻轻地讲道——
“你为什么抱着我的脚？”
听到这里，八号浑身一哆嗦，脑子里的线都断了！
他打开车窗就把脚和鞋都丢了出去！
“啊！”看着空荡荡的双掌，他又后悔了，“我怎么就给扔了！这是重要的证物啊！说不定还残留指纹皮屑什么的！”
七号咯咯笑了起来，捂着嘴，别过头去，动作有点儿娇态。
八号顿时恼羞成怒：“你……”
一语未了，一只手突然从车窗钻进来猛地抓住了八号的领带！
他挣扎着，脸都涨成了猪肝色！
就算只是个文职，可这一刻，他爆发出了超强的战斗力，手脚并用，伴随着嘶声狂吼，八号把快要勒死自己的手甩了出去，快速地关上了车窗！
“哈，哈……”
八号喘着粗气，也呵呵地笑了起来，笑得都有点儿狰狞了。
劫后余生，到底是要庆幸的，谁又能想到一只木偶就这么“活”了呢？
“难不成不是木偶，其实是芯片程序操控的仿真机器人？这么高科技吗？”八号喃喃：“也就是说，大魔术师掌握到了超越现代科学的技术？”
旁边的七号却是摇头否认：“并不是，那就是木偶。”
八号反对：“马戏团要不要了解一下？如果是木偶，操控者就一定离得不远，我们在不断行进的车上，操控者在哪儿呢？”
忽然间，他想到，也许前后这两辆车上的傀儡木偶有一个其实是真人假扮的呢？！
他猛地拧过头去，可已然不见后头那辆车的影子了……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无线耳机中又开始无限循环“好的”，“好的”的女音。
他不害怕了，他不耐烦了。
“好什么好！联系不上总部，我们该怎么脱困？”
他警惕地望向窗外，这才发现，不断捶打着窗玻璃的，根本就不是风，而是一只手……
夜色下，模模糊糊的。
“这太恐怖了……”
话音未落，他才整理好的领带又被扯住了。
“你干什么？我能理解你，但也不至于吓疯吧？”八号盯着七号愣愣的。
就见七号抬起头，他的口中发出木头碰撞的咯咯的声响，下巴夸张地往下一沉，笑容僵硬地从喉咙中挤出了一道女声来——
“我的脚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