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逸轩从画室走出来,时针指向下午六点半。
雨中夹带着雪花,还好不大。
撑伞经过的学生礼貌的向他再见。
画室的创办人是他的几个师弟师妹,知道大名鼎鼎的他来了A市,争着请他来上课。
所以他闲暇之余便在画室指导学生。
距离上一次见到她,已经快半个月了。
他在书亭买了一份当月杂志,得到程念沈从宝莱离职的消息。
其余的苏逸轩没有看下去。
他想起她说过的那片海域。
海潮声就在耳边,不时地拍打脚下的石樵。
冬即将走完它最后的时光之旅,而春总是姗姗来迟。
程念沈静静坐在石樵上。
在她打完第三个喷嚏后,她决定继续和宝莱合作,成立新刊《楹》。
当时柏平问她以后是否有打算,程念沈说出关于成立新刊的想法。
不过程念沈一开始没有打算和宝莱合作。她想创办一本独立杂志。
但这个设想很快被现实扼杀。杂志需要申请刊号和联名公司。
程念沈没有广脉的资源,深知这些手续的麻烦。
即使最后历经千难万难,新刊得以成功创立,没有深厚的背景,强大的资金链,想要打造好口碑的新兴刊物,没有十几二十年是做不到的。
而柏平愿意伸出橄榄枝,她想攀个捷径。
宝莱有意创办子刊,和程念沈的想法不谋而合。
柏平让她好好考虑。
“原来你真在这儿。”
身后传来声音。
苏逸轩慢慢朝她走去。
现在是晚上十点,海域寂静,偶尔会有浪潮声。
他看不清程念沈,只觉得她和深海融为一体。
“你怎么来了?”
“上次你说过,月薰东道东南方向有一片海。”
“那天晚上的音乐派对精彩吗?”
他点头。
她不无遗憾,“可惜错过了。”
“有感觉吗?”
苏逸轩望着前方的海。
“什么?”
“坐这么久,有头绪吗?”
“才半个钟头。”
他戳穿她,“要来看海不会只有半个钟头。”
海一望无际,心中的愁闷到了这里才有豁然开朗的意思。
她把手伸进羽绒服兜里更深的地方,连着又打了一个喷嚏。
她咬牙着回答:“如此彻骨寒夜,唯有一个冷字可言。”
这个时候还不忘幽默。
苏逸轩取下围巾,递给她:“给。”
“别和我说男女授受不亲。你不用刻意保持距离,我们应该是朋友,而不是不见面的陌生人。”
程念沈汗颜,想起自己之前的种种作为,如今在他这番话前顿时立见高下。
“我只是不想让我男友不高兴。他好像对画家有一些误解。”
苏逸轩了然,对画家有误解,恐怕这不是真正的原因。
“我们见一面,或许能迎刃而解。”
说不定是个好主意。
“你好像很爱他?”
程念沈一脸笃定,“他是我心里的流光,除了他,我不会爱上别人。”
“适度的爱,真的蛮难把握,爱不能太满,也不能太少。”
爱是一件难事。
你要怎样去爱一个人,爱到几分才够,你自己是无法掌控的,当你真正爱一个人时,犹如飞蛾扑火,至死也不悔。
因为我真的真的很爱你,让你不开心的事我都不会做,让你开心的事,是火海我也下。
爱到如此,令人唏嘘。
“你会吗?”
对苏逸轩而言,他的生活除了画画还是画画。
他一心扑在画作上,关于爱情,他没有时间和精力。
“画纸和颜料就是我的爱人。”
“你和我一样。”
他们都一样,爱爱人甚过一切。
“要是海边有秋千就好了。”
程念沈突然说。
“你不怕掉进海里?”
她望着浩大无垠的星空,轻轻说:“夜色会荡起秋千,随你到星空。”
苏逸轩思忖了一小会儿,随后站起来对她伸出手。
“荡秋千吗?”
她抬头,“你有办法?”
“试试。”
深沉的夜色里,踩着脚下岩石,他牵着她跳舞,旋转,时而近,和风厮磨,时而远,与海低吟。
她闭着眼,仿佛置身于天地之间的分界,上有流光潋滟的星河,下有万千璀璨的萤火。
吹动着,摇晃着,带她去另一个远方。
夜色会荡起秋千,随你到星空。
可惜星空未去很远,因为苏逸轩不慎踩空而划上句号。
所幸浅滩区海水不深,石樵不高。
两个人狼狈地在冰冷刺骨的海水里挣扎,瑟瑟发抖的程念沈听见自己牙床打结的声音,她半开玩笑,
“苏逸轩,你让我掉海里了!”
他打了个哆嗦:“可我带你去了星空啊。”
说得那么诚恳和真切,她忍俊不禁,噗呲一下笑了。
她指着海水:“这个也算?”
苏逸轩摇头,抑扬顿挫的念:“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沉醉后不知道天上的星辰倒映在水中,在我做的一船清梦里,仿佛置身于璀璨夺目的星河里。
所以海——也是星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