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了几口茶，赵康宁又重新打开了话匣子：“刚才本部堂简单说了说云秦的问题，现在来谈谈对格罗里亚的一点浅见：
依赵某愚见，格罗里亚与云秦最大的区别之一是从没有出现过辉煌的魔法文明；之二就是和不信神只崇拜魔法之力的云秦人不同，格罗里亚大陆自古就将光之神赫尔忒弥斯奉为至高神加以信仰和崇拜，五千年前几乎在云秦帝国建立的同时，格罗里亚大陆也成立了光明教会，五千年来大陆纷争连绵，光明教会却是不断壮大，目前已发展成为与我云秦和大洋彼岸的梅拉尼亚合众邦三足鼎立的三大人类势力之一，暗中更隐藏着不知多少鲜为人知的力量和秘密…”说到这儿，议员大人似乎不经意的望了神使大人一眼，后者摸不清他是随口一说还是另有深意。
赵康宁旋即接道：“本部堂刚才说过的那两个区别看似不起眼，实际上却是决定性的：正是由于没有魔法这种过于强大的力量可以依赖，所以反而逼着格罗里亚人不断思考进取以寻找其他能与魔法抗衡的力量...还真就被他们找到了：类似的力量一是信仰：
简单而言就是靠对信仰的神祈祷获得类似于魔法的奇迹之力，在我云秦称其为神圣魔法。当然暗黑魔法在本质上也是一个路数，只不过祈祷的对象换成了暗黑之神安德雷奥利；
二就是炼金术：说到这炼金术，有必要岔开来说几句题外话：在被后世称为‘最伟大的人类之光’，有着‘第一位炼金术士’之称的艾萨克公爵诞生之前的一千年间，这段时间不知为何光明教会的教义忽然变得极其严苛，之前光明教会对至高神和他的教义的理解一直都有两种观点并行不悖…”说到这里议员大人站起来来回走动着又道：
“一种观点认为至高神是毫无瑕疵完美全能的，是宇宙间的唯一真神，因此不承认其他神的存在，认为对其他神的信仰和侍奉都是‘异端’；第二种观点则认为至高神也并不是尽善尽美的，因此承认其他神的存在和信仰的正当性…
之前这两种观点虽偶有冲突，但是远没到水火不容的地步。就是大约这段时间，不知为何冲突陡然升级至不可调和，光明教会更因此爆发了内战，持前一种信仰的人宣布持后一种信仰的人都是‘异%端’，并为此发动了‘圣%￥战’，一时之间火刑柱四处林立，格罗里亚大陆人人自危，战况之残酷血腥就是我云秦帝国统治最严苛的时代也颇有不及…由于持前一种信仰的人较多且实力较强，因此前者最终获胜并将持后一种信仰的人全部送上了火刑柱，光明教会这才凭借暴￥%力手段在历史上首次强行统一了信仰。”
见赵康宁对光明教会的历史了如指掌，神使大人心中微微一凛：“这位议员大人倒是深谙知己知彼之道…”
只听议员大人又道：“然而就在光明教会耽于内战而实力大减的时刻，原来一直不显山不露水的暗黑神教团突然在格罗里亚大陆崛起，且发展极快，短短数年时间便与光明教会隐然形成了分庭抗礼之势…说到这其中的玄机：
之前由于暗黑神安德雷奥利鼓吹以追求‘终极的自由’为教义，因此暗黑神的信徒都是各自凭自己的喜好和对暗黑神教义的理解随意修行和传教，也没有任何清规戒律，故而失之松散，一直以来无法与组织周密，纪律森严的光明教会抗衡，上千年来甚至没有形成成规模的教团，暗黑神的信仰一直在乡间和城里社会下层的穷苦人之间口耳相传…当然了，因为凡人加入光明教会需要缴纳一笔不菲的捐献，这些社会底层的民众也不免囊中羞涩；
而当时社会上层的人士则对暗黑神和他鼓吹的那一套异%端邪￥说根本嗤之以鼻，所以光明教会一直也没有太当回事。直到光明教会爆发内战之时，也许是暗黑神冥冥之中降下了什么邪恶的神谕，也可能是因为被光明教会压抑禁锢的太久了，又或许是暗黑神的教团出现了什么伟大的领袖人物，暗黑神教团居然学习了不少光明教会的组织和制度，并且由于暗黑神本就鼓吹‘终极的自由’，所以不拘一格活学活用青出于蓝，加上光明教会由于内战而元气大损，暗黑神教团一开始居然节节胜利，不光赢得了底层民众的拥戴，不少贵族阶层的有力人士也纷纷改了信仰。光明教会一时陷入前所未有的危机。”赵康宁坐下又道：
“危难之际，当时贵教一位伟大的红衣主教当机立断，说服教皇对光明教会的教义进行改革，不仅恢复了原来那种相对宽松的信仰，且变得更加宽容，宣布信徒可以自行解释光明教会圣经《光明圣典》，教皇不再垄断对《光明圣典》的唯一解释权。加上当时的教皇也是一位光明教会历史上罕见的清廉开明人物，他还特地宣布取消了加入光明教会的巨额捐赠，更规定无论在世俗世界的权力地位财富如何，所有信徒在教会中都是平等的兄弟，要互助互爱，不得倚仗世俗世界的权势欺压别的信徒…这样一来暗黑神教团在信仰上的优势便荡然无存；而在正面战场上，自由散漫惯了的暗黑神神官战士远不是纪律严明的光明教会神圣骑士的对手，节节败退，最后顽抗到底的死硬分子全都上了火刑柱。至于那些变节者么…”赵康宁稍稍卖了个关子，接道：
“贵会当时的那位教皇冕下大慈大悲，下令赦免了放弃抵抗的暗黑神信徒，也没有强迫他们改变信仰，只是让一位圣殿骑士负责将这些暗黑遗民放逐到了远方一片神秘的未知大陆...之后没过多久艾萨克公爵就诞生了，随着他的活跃，炼金术正式改变了格罗里亚大陆乃至整个人类世界的历史……然而世事无常且奇妙的是，这个故事并没有就此结束，居然还有更精彩的下文：
那一批暗黑神的信徒被放逐到神秘新大陆后并没有销声匿迹，反而在那位伟大圣殿骑士的领导下，将至高神与暗黑神的信仰结合为了一种全新的信仰，以信仰之力及艾萨克公爵的炼金术为武器，开始了探索和征服新大陆的过程。凭借文明上的优势，他们驱逐了盘踞当地的各种凶猛魔兽，不断朝着未知的世界开疆拓土，在这个过程中与原住民逐渐同化融合，形成了一个全新的民族…说到这里以神使大人的博闻强识自然知道当年这些暗黑神的信徒就是如今与我云秦隔着大洋相望，号称‘星空之下第一强国’的梅拉尼亚合众邦的先民了，那位被放逐了的圣殿骑士大人更放弃了成为国王或者皇帝的机会，选择成为人类历史上第一位共和制政权的总统…
话分两头，更耐人寻味的是后来艾萨克公爵居然通过亚当神座结识了郑国凡…”说到这里赵康宁看了罗啸天一眼，又道：
“后者在朝中几位开明大贵族的支持下启动了一个原本有可能彻底改变云秦帝国乃至人类世界格局的向西方学习炼金术和其它先进文明的宏大计划…而且据说当时他们两人通过书信往来和受邀到对方的国家考察等方式，已经摸索出了不少炼金术和古代语魔法结合的新技术新思路，今天我们所使用的炼金术只是当时他们取得成就的冰山一角…但是后来据说是帝国中守旧派的大贵族反对郑国凡的这个计划继续进行：因为他们认为这个计划如果再继续下去，势必破坏云秦古代语魔法的神圣性和唯一性，动摇魔法师阶层在蛮族平民奴隶眼中的神秘感和正统性；炼金术和对神之信仰的引入又会给予平民和奴隶足以与魔法师阶层对抗的力量…
说起来，当时就曾爆发过一次名为‘彼岸天国’运动的云秦至高神信徒对帝国的大规模反抗活动，帝国曾一度极其危险。尽管由于郑国凡和其他几位开明大贵族的活跃，这场轰轰烈烈的革命运动最终沦为了一曲悲歌，但也极大的震撼了当时帝国统治阶层的心理，动摇了帝国统治的根基…之后当时的皇帝才在那位亲王殿下，也就是这间乐道堂曾经的主人劝说下支持郑国凡的那个‘计划’。”岔开说了两句题外话，赵康宁又续道：
“至于西方金发碧眼的蛮族鼓吹的所谓‘人人平等，人生而自由’的理念对维护帝国的集权高压统治更是大毒草。恰逢那位支持郑国凡的亲王殿下此时又在宫廷政zhi斗争中失势遭到了放逐，原计划就此搁浅。主要的阶段性成果被用于构建一个名为‘丽露之塔’的建筑，如果成功了魔法师阶层将从此打破个人精神力和周围环境中‘丽露’的限制，通过嵌入额头的水晶从塔中随时调取几乎无穷无尽的精神力和魔力随心所欲的使用任何魔法…这也是当时帝国中的有识之士认识到西方蛮族即将崛起后，必须增强帝国的力量与炼金术和神圣魔法对抗。”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
“可后来不知为什么，好像是由于过度使用而透支了魔力…那座塔突然爆炸了，额头嵌入水晶的贵族短时间内再也无法使用任何魔法，多年来一直被帝国压迫的蛮族趁机蜂起反抗，彻底推翻了帝国的腐朽统治。郑国凡也不知所终，他与艾萨克公爵的大部分研究成果也就此失传，有说法认为那些失传的研究成果都藏在圣德贤坊的后山…
倒是后来炼金术居然在梅拉尼亚合众邦大行其道起来，比之故乡格罗里亚大陆更青出于蓝。梅拉尼亚合众邦的民众将此归因于他们受了神的祝福...不过，由于历史上与光明教会的种种恩怨，他们不愿将功劳让赫尔忒弥斯专美，但又因为还与格罗里亚大陆及光明教会有着千丝万缕的利益纠葛，也不好明确把暗黑神的教义定为国教以免…彻底撕破脸…便就有人灵机一动，在融合至高神、自然女神和暗黑神各自教义的基础上凭空捏造了一个‘自%由女神’：长相和打扮是自然女神的样子，教义的精髓基本脱胎自暗黑神鼓吹的‘绝对自由’，传教活动及祈祷的仪式又照搬了光明教会的不少规矩，可谓三不像，用云秦话说就是‘掩耳盗铃’，居然也发展了不少信徒…”说到这里赵康宁端起茶杯一饮而尽，轻舒了一口气后总结道：
“赵某今夜夸夸其谈了这么久，中心思想归纳起来无非是以下几点：
一．正是因为格罗里亚人没有云秦贵族得天独厚的魔法天赋，所以反而被逼着另辟蹊径，发展出了威力不亚于魔法的炼金术和其他文明。
二．能够出现艾萨克公爵那种天才人物，并且真正改变世界，需要一个相对宽松自由的大环境，高度集权且民众愚昧的独裁高压社会即便偶尔出现一两个本可以改变历史的天才人物，往往也不免抱憾而终，郑国凡和那位亲王殿下，也就是这间‘乐道堂’曾经主人的悲剧便是前车之鉴。
三．要实现那种宽松自由的环境，必须有一个凌驾于世俗社会之上的统一信仰作为精神标杆：无论是至高神倡导的‘人人平等’理念还是暗黑神鼓吹的‘人生而自由’的想法，比之云秦帝国那种‘不是你是我的奴才，就是我是你的奴才’死气沉沉故步自封的理念都具有更多的可能性。
四．要维持一个社会的良性运转，不可以过度依赖一种力量和理念，而要多种力量与理念百家争鸣、兼容并包，方能常保社会的活力和文明发展的多样性，这从近代格罗里亚大陆与鄙国境遇的对比中便可见一斑...有些讽刺的是，‘百家争鸣’本是云秦帝国初期一位著名的元素类大法师提出并倡导的，但是到了帝国晚期却被当时的统治集团抛到了故纸堆中，反倒在大洋彼岸的梅拉尼亚合众邦得到了完美的实践：他们弄的那个什么自#由女神看似荒唐可笑，但是从凝聚人心，保持社会活力的角度而言，效果却也出奇的好。”说到这里停了一下又接道：
“当然鄙国毕竟有着五千年的历史底蕴，若如梅拉尼亚合众邦那般儿戏胡闹不免有失体统。今夜与神使大人一番畅谈，本部堂倒觉得贵教的信仰理念与我云秦五千年的道统传承颇有相通之处…毕竟不同文明之间总要交流互鉴、取长补短方能共同进步，故步自封只会日趋式微，古代帝国的凋零就是一个很好的反例…所以若果如传闻所言，圣德贤坊中真有郑国凡留下的传承，赵某自当设法令它重见天日，并毫无保留的与神使大人这等云秦民众的好朋友分享共勉，以告慰郑国凡和艾萨克公爵这两位先贤的遗憾。”
讲完一篇长篇大论，议员大人起身再次续水，给神使大人留足了思考消化的时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