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王也许很早就有这样的想法,不是殿下的错,夏瑶的遭遇只是导火索。”蒲荷虽然没有接触过齐元笙,但根据齐元青和半夏的描述可知,齐元笙绝对不是与世无争的人。
是的,齐元笙爱极了夏瑶,他愿意为了夏瑶遭受非议。但当他成为质子来到昭国的那一刻,野心的种子就已经种下了。他这么做,当然是为了报复,报复那些建议送他去昭国的人,报复不但不为自己求情反而安抚自己不要伤心的母妃和大哥。
他是一个五岁的孩子,最渴望无拘无束、自由的生活,最渴望身边有人陪伴他成长,可是他却作为质子来到无亲无故的昭国,限制了自由,度过漫长而荒芜的十年。
为什么要这样呢?生在皇家,就注定要成为一颗政治的棋子吗?所以当齐元笙遇见夏瑶的时候,他就已经认定那是自己的朋友,那个会一直陪着自己的人。
他想拿回他失去的那一切,他不想再受制于人,他想登上权力的顶峰,让自己变得足够强大,强大到没有人再会忽视他,强大到他可以倾尽全力保护他爱的女孩。他要让夏瑶能够堂堂正正站在他身边,与他一起共赏这万里山河。
所以,当夏家灭门的消息传来,点亮他人生的最后一点光亮消散了,哪怕利用他所不齿的小人,哪怕是杀父弑君为天下人所唾弃,他也要迈出这一步。
“阿瑶,这天下马上就是我的了。可再无人与我赏这河山了。”
……
“你想重回东宫吗?”蒲荷突然问道。
“想,还是不想,我也不知道了。”齐元青有些无奈,“不想,是因为三弟才能确实比我好,我也确实亏欠他许多。太子,就让他做罢了。想,是因为世人皆贪恋权势,我亦是俗人,怎可能不贪恋?”
蒲荷没有正面回答他的话,而是说道:“佛曰: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离别、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
“是啊,我和三弟皆是如此。”
“既然放不下,何苦强求放下?既然爱别离,何苦不忘记?执念太深罢了。你若想回东宫,那便拼尽全力也要回去。”蒲荷坚定地看着齐元青,眼睛里好像有星光在闪烁。
齐元青有些失神,喃喃说道:“若我再无锦衣华服,是否也会像你那般无忧无虑?”
蒲荷没有听清他说了什么,只好笑了笑,“唉呀,我还是一个单身狗啊,孤身一人也没有这些顾虑。幸亏夏瑶不是什么公主妃子什么的,不然我非得闷死在宫中……”
“单身狗?那是什么?”齐元青好奇发问。蒲荷一囧,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
“嘿嘿嘿嘿,就是我孤身一人没有夫君的意思……”
齐元青似懂非懂,又感慨道:“帝王家最是无情冷漠,我和三弟却都还期望着不可能的东西,终究是三弟替我打碎了这幻梦。即使身边有人陪伴那又如何,即使你有尊贵的身份和地位那又如何,身边人不能尽信,行动处处受限,时时刻刻提心吊胆,那太累了。”
蒲荷哂笑道:“世人皆艳羡皇家生活锦衣玉食,却无人知晓其中凶险。你身处深宫之中渴望过百姓的普通生活,是因为你只看到了他们男耕女织、和谐平淡的样子,可更多时候,他们挣扎在生活的漩涡中,苦于繁重的徭役,他们的痛苦,又是与你们帝王家完全不一样的。”
她顿了顿,又说道:“众生皆苦,你我亦是如此。”
蒲荷说完这些,自己心里也暗暗吃惊。她只是一个二十岁的姑娘,本该不谙世事充满活力,可是她此刻的灵魂却仿佛是耄耋老者看破凡尘。也许,这就是一个孤独的灵魂吧。
蒲荷的人生本来就是历经沧桑的,父母过早的离异让她变得内心敏感小心翼翼。她说话做事懂得了看人脸色。父母都不愿意带着她,是祖母将她接过来一手抚养长大。
她的孤独,似乎是与生俱来的。她融入集体很慢,经常大家三两结伴只剩她一人。以优秀的成绩进入大学后,她好不容易将过去那个胆小内向的自己埋葬,却又不幸卷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除了半夏和南星,依旧是孑然一身。
“天色已晚,我们聊了许久了,我看半夏怕是熬不住早已睡下,院里灯又都熄了。怕你看不清路摔着了,不如我送你回房,你赶紧歇息吧。”齐元青站起身向她伸出手,想拉她站起来。
经过这一夜的交谈,蒲荷也感觉到了齐元青的痛苦与不易,生出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悲哀之情。
她默默伸出手,拉住了齐元青的衣袖。“走吧。”
暗夜里,星辰伴着圆月孤独地在天上发着光,清冷的光辉笼罩着这个位于有些清冷的城南的溪云阁。天地宇宙如此广袤,两个孤独灵魂无尽地游走,无意中相遇,反倒觉得惺惺相惜。
一夜无梦。
蒲荷这一觉睡得最是踏实,自从她来到这个世界后日日惴惴不安。那一晚的谈话,虽然只是听齐元青讲述一个与自己有着似有若无关系的夏瑶的过去,但言辞感悟均发自肺腑,令她畅快极了。
她没有顾虑齐元青的身份,齐元青也无意将自己视为太子,这样平等而又和谐的谈话,若是放在这样的世界里怕是罕见。她还是纠结于回到自己世界的事情,但她已经不再全身心放在那件事上,既来之则安之,这里的生活似乎也没有那么差。
“姑娘,巳时了,还不起床吗?”半夏在门外叫着,声音极其有穿透力。蒲荷翻了个身,拿被子盖住了自己的头。
“你说他们两个昨天聊到了多晚啊……”南星凑近半夏悄悄问道。
“三更吧。”回答南星的却是齐元青。南星转头看向站在自己身后的齐元青,有些恼火,
“殿下,你们这孤男寡女的独自相处到三更半夜,怕是不好吧。”
“我与我的未婚妻叙叙旧,有何不可?”齐元青只需这一句话就足以堵住南星的嘴了。
“你们婚事早已作废了,你与姑娘毫无瓜葛。”南星尽量克制自己语气中的怒火,使自己的话听上去不那么有敌意。
“夏家没有提退婚,父皇也没有提。只不过夏家被灭门,你们自然就以为这婚约作废了。可事实上,两方都没有提及此事,更何况……夏瑶的生辰贴还在我手上。”
齐元青笑了笑,径直经过南星和半夏,往厨房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