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ond Dream酒吧后门的窄巷。
这里和酒吧门前的那条街一前一后,前面人和人撞着肩头走路,后面鬼和鬼搭着脖子喊兄弟又来了。
越泽和言叙裹着黑色的大衣,带着黑色的帽子,力求将自己与黑夜融为一体,她俩趴在房檐上,这里是监控拍不到的一处死角,即便有人抬头看这里,背后大楼的强光也会让他看不到她们二人。
所谓灯下黑,言叙今天算是明白了。
越泽刚才一出门就立刻叫他跟上,姜月和易连星已经回去了,何申澜还在刚才的路口等他们。
还好他们来得及时,他们刚蹲下没多久,酒吧后门就有人出来了。
最先出来的是一个快两米的壮汉,越泽看了看自己的小细胳膊,觉得还是不要上去硬碰硬。
后面是一个男人,嘴里骂骂咧咧的拖着一个女孩儿,然后将女孩扔在地上,跟那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说了句什么,又关门回去了。
越泽二人大气也不敢出,维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耳机里传来柳微的声音:“老大,姜月他们回来了。”
回去就好。
越泽盯着那个高大男人的身影,他似乎在抽烟,并没有回头看。
而一直趴在地上的女孩儿醒了,她昏过去之前被什么东西吓到了,尖叫着抱着脑袋,往后退。
那男人冷漠的回头看了一眼,说了句闭嘴。
女孩子像是没听见一样,跌跌撞撞的起身,拔腿就要跑。
她刚刚被打,又受了惊吓,即便是身体健康也跑不过一个身强力壮的男人,刚迈出两步就被男人抓着衣衫扯了回去。
路灯下将他们的影子拉长,这诡异的姿势显得尤为可怖,越泽蹲在房顶上都感受到了来自那女孩儿的无助和绝望。
越泽死死捏着拳头,告诉自己一定要忍耐,只要看到他们去哪,她就一定可以用最快的速度把她救出来。
女孩子的哭声越来越弱,她说的是汉语,越泽清清楚楚听到她说了一句:“妈妈……我好怕。”
她心里揪着痛,闭上眼睛不去看这幅残忍又无比真实的场景。
汽车的声音由远及近,身材高大的男人将女孩儿丢进车厢,然后跟着一起上了车。
越泽仔细看了车牌,但那车并没有车牌。
这怎么追?
没有车牌的车势必不会走大路,可是让何申澜跟着他们,暴露的几率会大大增高。
越泽咬咬牙,只能赌一把。
“何申澜,往北开,第二个路口会有一辆没有牌照的车,跟上它,如果他走车辆稀少的小路你就立刻另找路线,这个不用我教你吧,切记不要冒进不要暴露!”
“明白。”
言叙和她悄咪咪从房顶下来,将黑色的大衣脱掉,然后回到住处。
何申澜的行车记录实时连在客厅的屏幕上,越泽回去的时候,看到何申澜已经在返回的路上。
越泽看了一眼沉默的言叙,道:“我还以为你会热血沸腾的冲出去。”
言叙道:“十七八岁的时候或许会。我和你一样经过训练,不会因小失大。”
越泽觉得他这个“因小失大”用的有些欠妥,但一时间也想不出哪里欠妥,就没有答话。
姜月难得安静的坐在一旁,越泽觉得她可能是被今天的场景吓着了,脚尖碰了碰她的小腿,待到她目光看过来,又拍了拍自己的肩膀。
姜月撅着嘴走过来,沉默地趴在她肩上,倒没有哭。
越泽放柔了声音:“这个世界上有太多的人活在水深火热里,即便我们有志拯救天下苍生,也要见机行事,没法救她不是我们懦弱无能,是因为还有更多的人需要她给我们提供线索,我们才能把更多的人救出来,这样说或许会很残忍,但有的时候,确实需要一些人的付出……或牺牲。”
越泽看向屋内的人,目光从他们脸上一一扫过:“我知道今天大家都觉得很窝囊,我也觉得。但一时之痛不能不忍,不然要付出的代价可不止我们这几个人的性命。大家当兵的当兵,做警察的做警察,这些事情我希望大家想明白,我也相信大家能想明白。这个关头我不能去一一开解你们,我也没法找个心理医生来做什么心理疏解。大家都是各个单位选出来的精英,风里雨里爬出来的,见过的事不比我少,我言尽于此,大家都明白……何申澜马上回来,今天晚上的重头戏,现在才开始。”
言叙若有所思的看着她,他来之前还不太明白,为什么小队的队长是越泽而不是他。
如今他似乎明白了一些,身处异国他乡,所有人心里都有一个角落充斥着不确定和恐惧,这些情绪平常不会显现,但若有一个结点触发,潘多拉的魔盒就会被打开,人心会被负面情绪摄住,此时军心不稳,犹如自断前路。
越泽懂得什么时候该给他们压力,什么时候该疏解她们,她的话仿佛定心丸,将所有人心中的怀疑恐惧重新押回了心底最深处。
这就是她为什么能让所有人信任她的原因。
何申澜赶回,他说他追到斯陀兰路,看见那辆车向一个偏僻小道拐了过去,他便没有再跟。
越泽在地图上画了个圈,问他:“你跟了多久。”
“大概十分钟。”
大屏幕上的地图中心,是越泽刚刚画上去的红色圆圈。
她道:“他们没有绕路?”
“没有,直接开过去的。”
言叙道:“我觉得你画的区域或许还要缩小一点。”
越泽有点犹豫:“再缩小的话……我了解过一点点犯罪心理学和犯罪地理学,从理论上讲,确实应该缩小一点……但是我觉得,这个商场……”
柳微接话:“你觉得可疑?”
赵暮皑有点疑惑:“姑姑,商场这盏灯太大了,要玩灯下黑也不敢这么玩啊。”
“而且。”何申澜道:“从我跟踪到他们拐点的地点和方向来看,跟这个商场虽然不是南辕北辙,但……总归不是最佳选择。”
一向沉默的易连星道:“如果我是罪犯,我一定不会选择最直接的那条路,哪怕这几年都没有被发现过我的罪行。”
越泽表示赞同:“这个商场是个超大型超市,衣、食、住全都包括了……言叙,你有没有查获过传销窝点?”
言叙摇头:“实习期的时候跟过一次,但经验不是很丰富,怎么了?”
“封闭,多人,限制外出。”越泽道:“你不觉得像吗?一群人在一个封闭的空间里,只有一个或两个人可以出门采买,基本上都是食物和日用品或者没有日用品。购买大量食材却不是运往餐馆这类地方,时间久了,街坊四邻都会怀疑。”
“或者他们没有邻居呢?”姜月道。
“没有邻居……”越泽沉吟,而后道:“偏僻的地方,总要出来是不是也不太方便?也许他们有专门送东西的人?”
屋子里一时陷入寂静,各自在脑中思索着。
越泽看了看地图,道:“言叙定一个范围吧,我们先按理论上最可能的地方查,要是没有线索我们再扩大范围……啧,还是先把那个商场的资料调出来我看看。”
几人横七竖八的坐在地毯上,查的查,翻的翻,不一会儿就将客厅弄得凌乱不堪。
越泽抬头看了看表,不知不觉已经凌晨,她揉了揉眼睛,向众人道:“今天先休息吧,未来几天的时间安排也规律一点。我们不能连着几天拉着帘子关着门,整晚整晚的亮着灯,太特殊会引起别人的留心,一旦我们有一点疏漏,有心人一问就能锁定我们的位置。”她扶着腰起身:“我们要像一个正常的上班族,工作日的晚上早睡,休息日可以熬一熬。”
樊星扶着她站起来:“休息日我也不想熬。”
“乖。”越泽摸摸她的脸:“你想。”
几人互相道了晚安,各自回了卧室,越泽和柳微洗洗涮涮之后,也疲惫的爬上了床。
柳微隔着薄被过来搂她。
越泽一笑,拍拍她的手背:“我没事儿……已经习惯了,难以忍受归难以忍受,经历过一次,我还能不长记性吗?”
柳微沉默,静了一会儿道:“我临走之前,去看了秦姐姐。”
越泽转过头去看她,发现她果然把脸埋进枕头里,越泽摸摸她的脑袋:“我也去了……还碰见了她……之前的未婚夫。”
缝隙中传出柳微闷闷的声音:“她本来都要结婚了……”
“是啊……”越泽数了数:“三年了。”
三年前的盛夏,她们初成为特种兵,秦霜是她们的战友,她和柳微作为小分队跟越泽分开行动,但最终回来的只有柳微。
等越泽拼尽全力找到她时,那座黑暗的建筑里,只留下了秦霜的尸体。
这是她们所有人心口的一把利剑,随着时间的推移,它变成身体的一部分,在无数个辗转反侧的深夜,再向深处扎一分。
越泽拍拍她的手:“睡吧柳微。”
*
在越泽忙的昏天黑地查可疑地点的时候,宫呈被屈中平再次邀约。
同样是Fond Dream酒吧之上那座酒店的最顶层,只是换成了宫呈和屈中平相对而坐。
屈中平顾左右而言他,跟他弯弯绕绕了许久,才开口问他那天晚上的感受如何。
宫呈道:“太小了,什么都不懂,很累。”
屈中平一拍大腿:“贤侄不满意?今天,今天给你换一个。”明明整间屋子只有他们二人,屈中平还是故弄玄虚的放低了声音:“我刚到这儿的时候查得严,最近有所松动,我托了好大关系,才让人从国内把我最后那一批私藏送过来……啧,老弟,都是我训练已久的货色,本来要留着颐养天年的。”
宫呈长腿交叠,身子深陷进沙发里,相当漫不经心:“屈先生舍得?”
“这有什么舍不得的?”屈中平拿出几张照片,十分讨好地递给宫呈:“贤侄看看,可有喜欢的?”
宫呈粗粗扫了一眼,没什么表情:“屈先生,这些年纪怕是不小了吧?”
屈中平连忙否认:“小着呢,最大的才23岁,这……照片没照好,照片没照好……”
宫呈皱眉,摇了摇头:“算了,那是那天那个吧,看着干净。”
屈中平眉开眼笑:“贤侄喜欢小的啊?没问题,马上让她过来,哥哥这儿还有呢,哪天想挑,就尽管来找哥哥。”
宫呈一挑眉,眉间的凌厉顷刻侵染了一层邪气:“有劳了。”
“跟哥哥说这些干嘛,来,贤侄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