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校门,雾间晓漫无目的地闲逛着。
既无目的,也无驻足之欲,只是沿着小路散步。前方是两个穿着水手服的中学女孩,微醉的夕阳将她们背影打成好看的颜色。雾间放慢步子,维持在一种不近不远、说不上尾随但也相差不远的距离上,打算先跟着她们走一路。
沿途路经一个稍大的十字路口,待到红灯转绿,女孩们就相互告别。一个女孩跑远了,另一个驻足原地的稍稍偏头看了雾间一眼,显然对于这个尾随一路的男同学她既好奇又有几分戒备。
雾间不好意思再继续跟下去,迅速迈出步伐,拐进右手边的商业街去了,就算是他,也不想被人误会什么的。
“七星便利店今日特惠,四季??鲜蔬汁,60米拉一份。”(迷之液体宣传中……)
“嗨哇嘻嗨嗨哇嘻嗨,高薪打工看这里。”(移动的海报厢车上,热情露点的coser)
“主人,过来看一下嘛,小店今日提供特、殊、服、务哟!”(奇怪的咖啡厅)
“草莓可丽饼两份。”
……
巨大的商场海报,绚烂如魔法般光彩的霓虹招牌,不知名的事物来回窜动,播放着偶像团体的中央屏幕……始一踏入商业街,热火朝天的气氛就扑面而来,超乎想象,吆喝声同人流声远胜他处。
雾间晓不知道怎么被拉进去的,又去了哪些地方,遭受了什么待遇,也不知晓迷迷糊糊的他如何出来的,他只是明白,看着狼狈地被塞满了数十张宣传单的双手,雾间下定决心:日后若无要紧事,不,即使有,即使被看成跟踪狂的变态,也不再轻易踏足。
真是可怕的地方,正处于精神磨合期的雾间晓小声感叹着。
处理掉手头的传单,天色又深了几分,雾间没了逛下去的兴趣,找了一家书店,坐在偏僻的角落看起书来。
待到晚上八点,书店临近关门,满足于脑内文字转化效率的提高,咕噜噜的空腹饥饿感也不是很在意了。
该怎么想办法赚钱呢?打工吗?归根结底,这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世界——雾间认真思考着未来,向店门口走去。忽然,他停住了脚步,昏黄的路灯下令他眯细了眼睛。
店门口的正面,一位装扮怪异的黑衣人正从背光处走出来。
黑色的披风如同两件长外套般包裹住身体,宽大的一截如妖精的尾巴般在地面拖行,形状似中世纪魔法师的尖礼帽——形状其实是尺寸不和的圆筒状黑色帽子扣在这个娇小的身影头上。帽子比她的头还要大一圈,有半张脸都被遮盖住了。
他从远处走近,不,是速度很快地跑来,因为宽大的笼身屏风罩在娇小的身体上根本察觉不出动作来。不只是徽章还是铆钉的金属制圆形饰品闪耀着黑光,竖成一列点缀在礼帽上。此外,身上再无其余色彩。
不管怎么看,都是一副十足的怪人打扮。黑暗在她身后如同夜风般跟随着。
突然,黑衣人停下脚步,仰起头来一手按着圆帽,凝视着雾间晓,二人眼神交汇。
该怎么形容呢,宛如幻想一般的色彩,这是雾间晓单纯迟缓的词库中唯一联想到形容法。并非是形容女孩端庄秀丽的容貌,而是那双如同火焰般嫣红却又剔透如宝玉的眼睛。朦胧的小脸上散发着神秘气息,她稚气的外表下,却带着庄严高贵的气质。
柳眉微蹙,她脸上似乎闪过一丝困惑的神色,这时候,雾间才察觉到女孩身上笼罩着一层浅红的辉光,像是余烬一样地从黑色披风下面向外飘散。
忽然,女孩那有点干燥的可爱嘴唇吐出言语,她迅速转身,向着背光处,身后的披风缓缓扬起。
快……跑……
雾间晓那老旧的脑海词典正尽力翻译着,跑,跑什么?他不理解。
话才刚说完——
突然间,一道紫色光芒如长枪般射到雾间身前,“轰”的一声,烟尘飞扬,冲击波往雾间身边袭来,让他一时失去平衡感。雾间晃了两晃,倒退两步,才缓住身体,并往前看去。
在噼里啪啦一通碎石子溅落的声音中,雾间晓看见一个持剑的背影以及高高踩在路灯上,酒红色的直长发恣意飞舞,神秘气息越发浓厚的女孩。
发生什么了?雾间理解不能,也正在此时,前面的那个持剑身影转过头来。他甩了甩了手中紫色的、饰有精致条纹的木刀,看起来一脸不爽扭头盯着雾间晓,并将木刀搭在肩膀上,说道:“喂,小鬼头。你妈妈没有告诫过你晚上不要出门,特别是足立区吗?啊?!”
语速极快,态度嚣张,最后的“啊”字更是发出了恐吓一般的声响,扬了扬肩膀上的木刀好似要直击过来一样。这种态度也与他的装扮成正比,怎么说呢,就像是那种校园黑道漫画里的标准不良,仿佛犄角似的奇特发型的紫毛,宽大的蛤蟆镜,嘴角不愉快的表情,立领夹克,装饰有奇怪铆钉的裤子,以及古里古怪的站姿,这都使得他混上上下都充满着一种桀骜不逊的气质。
在昏黄路灯的照耀下,扛着木刀的他就像是打群架归来不良少年头头,还是特别嚣张能打的那种。
然而,雾间晓并无多余的情绪,语言不通导致他现在还在猜测不良的意思,是在说什么呢?足立……是叫我站着不动别碍事的意思吗?还是说,我挡着他路了?如此如此。
看着一直在维持僵硬状态的雾间,不良少年“啧”了一声表达自己的不满,他握着木刀的右手猛地雾间晓方向高举,大声喊道:“亚斯泰尔!”
一道紫色的、戴有黑色眼罩的单马尾持剑女子虚影出现在不良背后,身影浮起,长剑高举,而还不待她有后续动作,黑帽女孩的披风下已经“嗡嗡嗡”三声冲出数道火环,“轰”地一下无声无息荡平开来,并在雾间身前不远停下,包覆住不良形成了一道半球状的火焰符文结界。
也正在此时,雾间晓听到细碎破裂的声响,他仰头看见淡淡的光幕在破碎,化作无数光粒子消散在空中,伸手抓了一抓,却如雪般消失在手中。无数更加细小的虫鸣与人声也传了过来,伴有书店看板娘在收拾的声响,这一瞬间,固体般空气好像开始流动。
远远看见有几个路人从十字路口朝这里走来,却好像看不见火焰结界并且在有意避开似的绕路走了。回头往店内看了一眼,娇小的看板娘也似乎无意关注这边。
抱着“难道他们都看不见吗?”的疑问,雾间缓缓伸手探向结界,不知名的火焰符文闪烁了几下,没有阻碍,随着一种火浪似的温热袭向手臂,一股吸力传来,雾间半边身子没入,很快就全身都闯了进去。
鼻腔涌上来烧焦似的刺激气味,一束火花在雾间周围炸裂,尽管他匆忙举手护住上身,眉毛、头发却还是有燃烧起来的迹象。很快,冲击溅射起来的碎石散落四周,噼里啪啦地倒在雾间身上。
晚了半晌,忽然响起一阵急促的破风声,紫色木刀划出一道直线冲散了热意猛劈向雾间晓。
根本就来不及躲闪,因为身体能力差距太大。雾间晓只能尽力扭转身子,无计可施。但是在击中雾间的瞬间,不良少年忽然稍稍一顿,紧接着火焰热浪在雾间晓身前形成一面屏障,随后屏障破碎,火焰似水球一样破散,冲击波将雾间反震地倒退,跌倒在地。
唰——
木刀停顿在雾间胸前,不良少年不满地“啧”了一声,收回木刀扛在肩上,无意识地敲打着。
“喂,小鬼头,你怎么又跑进来了?是不是想要死一死啊,啊?!!”
前倾的身体极具压迫力,扯着眼角,瞪着雾间,活像厉鬼。
这时,赤红火焰从雾间背后缠绕过来,像是一条触手似的将他往后拉扯起来。雾间晓晃了两晃,仰头朝上看去。
女孩站在路灯上,一手按着黑帽,一手在空中刻画着什么,赤橙色的光线从她披风下溢出。酒红色的长发摇曳而起,燃烧着火焰,女孩稚嫩的脸蛋上写满了肃穆,明亮的赤瞳倒映着火焰。
“与他无关。”女孩清冷的声音不似她的火焰。
“谁知道呢?”作为回答,不良少年高举木刀对准雾间晓,“喂,小鬼头,既然能闯入这个结界,就说明你不是普通人吧。你是异能者?魔法师?还是其他什么古怪的东西,说吧说吧。”
异能者、魔法师。
雾间在嘴里咀嚼着这几个字,心想:这到底一个怎样的世界呢?
“拒绝回答吗,嘛,无所谓了。亚斯泰尔——”单马尾剑士出现在身侧,不良少年露出一个狂意的笑容,“下面进入公平地二对二!”
没有声音,空气的温度不断摩擦上升,正在此时——
“盛开的野花啊啊请你告诉我……”
一触即发的气氛中响起一阵清新的歌声,不良少年忽的横举木刀,喝止道:“稍等,接个电话。”
雾间晓无言注视不良。
“给我精简到十字以内,没有什么重要事,你就给我去死一死啊。”
“什么,凶手出现了?正在逃往发电厂一代?”
“那火焰魔女是什么情况”
“你看错了?”
“你这山猪给我去死一死啊!”
“啪”挂断电话,不良少年气呼呼地转身就走。
路灯映照出他扬起木刀的背影。
“抱歉,赶时间。这一仗留着下次见面吧。”
“还有小鬼头,赶快回家找妈妈吧,这里可不是游乐园。”
话落,不良少年击碎了结界,几次弹跳纵跃上楼顶,很快没了人影。
在漫天的赤色光华中,雾间注视着女孩整理黑色圆帽,光芒敛去恢复到最初形象。她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地朝下凝视着雾间晓的脸,与之前感觉不同,那仿佛是能燃烧灵魂的锐利视线。
雾间没有避开,与她对视,他看见女孩面无表情,轻轻颔了下脑袋,然后跃下路灯,也消失在阴影里。
经历过可称之为“都市传说”的奇异事件,雾间晓依然没有改变无家可归的本质。
前面好像有个公园,去那里休息一晚好了——雾间这么想着,决定在公园露宿一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