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蜀,距离锦官城百多公里外的一片群山中。
一座无名山,不矮,却可俯揽四面风景;不高,却可仰观宇宙星辰。
山顶是一大块平地,据说是老道士挥手间一剑削平的。
山北面是一面直直的悬崖,悬崖边上斜斜的长着一棵扎根在岩石中的苍松。其余三面都是较为原始的森林。
悬崖的对面,也就是面朝南的一边,是一条由青石条砌成的阶梯道路。从山脚直直的延伸上去,穿过森林,穿过云霄,直通山顶。
半山腰处,有一个不大的圆形空地,空地上铺着青石板,上山的路从正中间圆心处穿过。
圆心处道路经过的地方建着一个不大的木质凉亭,可容三四人围坐休息。亭子经过几十年的风吹雨打,已经略显残破,但尚可遮风避雨。
阶梯道路、青石板皆斑驳有损,时间在上面留下了不深不浅的痕迹。
苏瑾的小院子就坐落在山顶平地的正中间,大门正对南方、青石阶梯。
院子和四合院差不多,四面都是屋子。院子四周有一圈开垦过的田地,东面是种菜蔬的,西面是种米粮的,北面是种花的。两年过去了,竟然还有几株花活着,想必是根系发达的花树吧,只是现在天气尚冷,花树也仅仅是有些绿叶,不见半分艳丽。
南面的田地被连接青石阶梯路和院子大门的青石板隔成两半,左边是种灵药的,右边的则围了一圈篱笆,是用来养一些特殊的具有灵性动物的。
经年而过,无人打理,田地也都早已荒芜,只有四散着的稀疏的杂草。
药田不见药,篱笆内也不见活物。
院子里铺着青石板,正中间种着一颗五六米高的大香樟树,主干两三个人都围不过来。
樟树是常绿树种,在料峭的春寒中也保留了许多的绿叶。
院子里本来也是落叶灰尘一样不少的,只是李思烟以及感觉自己是被强迫的但又无可奈何反抗无效的苏瑾一起给打扫干净了。
李思烟也跟着苏瑾回到了这个老家,因为组织上认为近距离的对苏瑾的观察、分析以及需要时的及时且必要的心理安慰和治疗依然是必不可少的。
这也让李思烟分析那些巨人碎肉的想法落空了,山上可没有仪器。
此刻是午后一点多,一张摆在大堂外的躺椅,苏瑾犹如死狗一样软躺在上面,晒着春日和暖和暖的午后阳光。
嗯,今天是个好天。
手里拿着一根牙签,剔着卡在牙齿间的白菜叶和肉丝。
啧啧,中午李思烟那娘么做的大白鹅炖大白菜真是没的说,强无敌,超好吃。苏瑾回味着,又是砸吧了两下嘴。
懒散的舒张了一下身体,晃着躺椅,哼着从前老道士躺在躺椅上休息时哼过的不知名小调。
李思烟坐在苏瑾旁边的另一张躺椅上,腿上盖着一条白色的羊毛毯子。
只是李思烟没有像苏瑾那样软躺着,而是坐直着身体,猫咪一样,感受着阳光眯了眯眼睛,手里捧着一个盛着热茶的青色瓷杯,茶水上热气氤氲,徐徐升起,又袅袅飘散。
两人之间隔着一个老旧的边角有不少豁口的纯木小茶几,放着一个青色茶壶和三个青色瓷杯。
李医生换下了白大褂,穿上了一件浅蓝色的高领针织衫,一条略显宽松的灰色长裤,脚上穿着淡粉红色的有着两个毛茸茸长耳朵的兔子拖鞋,这回也没有苏瑾期待的丝袜,而是两只纯白色棉袜。
长发略显随意的披散在身后,偶尔有发丝被春风撩起到眼前也没有去管。
脸上不施粉黛,一片素净,虽然依然是莫得感情一脸的清冷,但多少多了一点点惬意。
配着轻轻响动的树叶声,李思烟静心听着苏瑾哼出的小调,感觉,日子就这样过去其实也未尝不可?
听了一阵,李思烟转头看向苏瑾——闭着眼,完全放松的躺在躺椅上,晃着躺椅,哼着不知名的小调,手指轻轻敲着扶手。
她看到了他在医院里从未曾出现过的平静、放松、恰意、安心。
是因为回家了?
李思烟不知道。
苏瑾哼着哼着竟然好像要睡着了,歪着头,傻傻的笑挂在嘴边。
李思烟这时出声问道:“这首调子叫什么?”
苏瑾意识有些朦胧,好像听到有人在和他说话,于是迷迷糊糊的回道:“嗯?叫我苏大爷。”
李思烟又问了一遍:“这首小调叫什么?”
被吵醒的苏瑾有些不爽,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语气懒散且敷衍道:“我怎么知道,以前师父就经常这样哼着小调躺在躺椅上眯觉,从小听到大,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学会了。”
李思烟道:“你还会哼其他的吗?你师父以前哼过的。”
苏瑾一个翻身,面对着李思烟,嬉皮笑脸道:“小娘子这是想听大爷我哼歌吗?”
李思烟没有否认,轻轻点了点头。
苏瑾得意的不得了,恨不得从躺椅上一蹦三尺高,第一次,第一次,李思烟“求”他苏瑾了,随即高兴道:“师父哼过不少,我也记得不少,这就哼给你听。”
但高兴完又感觉不对了,凭啥你这娘么说什么我就要干什么,我不要,我要提条件。
可还没等他张口,早就知道苏瑾要说什么的李思烟道:“你今天吃的午饭是谁做的?昨天的呢?明天的呢?”
我竟然无言以对,无从反驳!kuso!但想想大白鹅炖大白菜,苏瑾艰难的选择了从心。大丈夫能屈能伸,翻身把歌唱不急于一时一刻。但为什么感觉好气啊?哇啊呀呀呀!
越想越气,不愿多想,苏瑾立刻重新躺回去,双手放在躺椅扶手上,手指轻轻敲击着,闭上眼睛,停顿了小会儿后哼出了另一首小调。
春风拂面,暖阳去寒。
碧落一望无垠,湛蓝纯净,朵朵白云悠悠。
人间祥和平静,鸟雀轻鸣,山顶午后小憩。
李思烟轻轻的伸展了一下玲珑的身体,放下瓷杯,也缓缓向后躺去,眯着眼睛,听着苏瑾的小调。
渐渐的,睡意袭来,世界仿佛在这一刻朦胧。
小调里充斥着浅浅的忧伤,又有一抹淡淡的温情。
叫人不想哭,也不愿大笑,只想弯着嘴角,眯着眼睛,就这样安静的过完往后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