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咯噔”一声,船头微微往下压了一下。陆扬横躺在舱内,只听到外面响起了脚步声。紧接着“刺啦”一声响,两个光球撞开船舱那已然破碎的门板。
光球蓝绿色的光幽幽地照在舱内,那黑衣女子缓步走进船舱。她向舱内扫了两眼,便直直地朝陆扬这边走来。
邱大荣此时已经晕死过去,陆扬和沈不同被他压在下面,急要起身却一时起不来。只见那女子右手捏个诀,手一翻,两个光球便飞过来,架在邱大荣腋窝下一顶,把邱大荣顶得飞了出去,砰的一声撞在后舱墙板上。那船家正缩在那边角落里,被这一撞吓了一跳,怪叫一声直挺挺地站起来却不敢再动。
“你是陆扬?”黑衣女子看着地下两个少年,略一判断便认出了这个茶奴的儿子。
陆扬浑身绷得紧紧地,右手握拳,鼻翼一开一合,呼呼地喘着粗气。脑子里飞快地运转,只想到那个夜晚,那个林子,那块黑色小牌子,以及……地下那如同蛇般扭动的血人。
忽然那两个光球飞过来,在陆扬头顶一撞,连在了一起。再往外一拉,变成一条长长的光绳,这光绳迅速地绕着陆扬转了几圈便把他绑了个结实。沈不同见状大惊,喊到:“你干什么!快放开他!”那女子也不理他,脚尖一点跃出舱外。陆扬登时被他拽得往外飞出去,肩膀撞到门框,疼得眼泪都掉了下来。
那女子跳到江面上,眼看就要落入水中,她一手拽着光绳,另一只手往腰间一掏,再往下一撒,只见她脚底下的江面上忽然有一朵花绽放出来。那女子单脚在上面一点,那花便托住了她,接着往上一台,升起直有丈许,把她抛到半空中。那女子借着势头往远处的江岸跳去。如是往复几次,须臾便消失在江面上……
陆扬被光绳捆住动弹不得,随着黑衣女子跳跃,他整个人也在空中上下翻飞,云里雾里。待那女子跳上岸便不再施展那开花的手段,拽着绳子往边上的丘陵快步奔走了起来。这下可苦了陆扬,原本被拉在空中,虽然胃中翻滚,早把晚饭带着午饭都吐了个遍,但如今随着“噗”的一声摔落泥土,那女子竟就这么拉着他拖行起来。他被拖在地上,头上身上四肢不断地和地面摩擦撞击,端的是疼痛难当。也不知道那女子怎么做到的,这么娇小的身段,居然能拖了一个大活人行走如飞。
“呵啊!!!”
陆扬忍受不住,觑着边上的一颗树,奋起全身力气一脚蹬了过去,死死地顶住。那女子身形顿时受阻,转过头来说道:“还挺倔的嘛。”她四处看看,似乎颇觉满意。
“那就这里好了。”
她手一抖,把陆扬往自己那边拽去。陆扬欲待反抗,却抵挡不住,被拽倒在地。再捏个诀,光绳就像条蛇那样,从陆扬身上一松一滑便离身而去。黑衣女子双手一拍,光绳化作点点光粒消散了。
此时陆扬浑身无一处不疼,摸了摸额头,原本还没好利索的额头又被撞得鲜血淋漓,身体其他地方估计也好不到哪里去。他翻身坐起,在地上呼哧呼哧地直喘气。
“我有话问你。”黑衣女子走到陆扬跟前,陆扬心中深恨,哪里会理她。“脾气不错,我喜欢。不过我奉劝你最好配合点。”边说她手往腰间一拂,两只光球飞了出来。陆扬一看咽了口唾沫,但让他就此屈服却又甚是不甘。
“上个月你是不是在乙四十二见到个垂死的人?”
陆扬一听头皮都炸了起来,果然是为了这事。那黑牌是如此诡异,陆扬至今连父母都没敢透露过。
“他死前说什么了吗?我想你没在他身上摸走什么东西吧。胡乱拿人东西可不是什么好习惯,特别是死人的。”黑衣女子凑上前去,脸几乎贴到陆杨脸上。
陆扬闻到一股淡淡的幽香钻入鼻子,心神一荡,不由地慌乱了起来。他知道这事情绝不简单,万一被人知道,说不定自己的家人都会被牵连。连忙收敛心神,说道:“那天所有的事情我都对公所交代过了,乡里都有上报过的。我见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死了,其他的我都不知道!”
黑衣女子紧紧地盯着他,一双妙目在陆扬脸上来回扫视。陆扬被他看得心烦意乱,眼神不由地往自己胸口挪去。那女子眼神跟着往下挪,陆扬顿时心中大呼不妙。
“你那里藏了什么东西?拿出来!”
陆扬暗恨自己,脑子里一片混乱,平时调皮捣蛋时的机灵早就飞到九霄云外。
那女子见陆扬不做声,冷笑一声,飞起一脚就把他踹倒在地。陆扬刚想跳起来,那两个光球飞过来,往他肩膀上一压,变成两个环状的锁扣,把陆扬牢牢地按在地上。
黑衣女子蹲下身,往陆扬怀里乱掏起来。陆扬大骇,情急之下只能胡言乱语:“喂!你别乱来啊,我和你说!我是男的你是女的,那个什么不轻的!”
“闭嘴!”
黑衣女子刚想给陆扬来一下狠的让他住口,突然摸到陆扬怀里有什么东西,陆扬倒吸一口凉气,恨极了自己太蠢。
“呵,你个男的还带着这小玩意?”
陆扬连忙抬头看去,只见黑衣女子两个手指捏着二丫送他的小山猫,正在细看。
“我妹妹送我的,关你什么事!”
黑衣女子沉吟了一会儿,手一招,两个光球回到了她的身边,在她边上飘动着。“你最好说的是实话,如果往后让我查出什么来,后果你自己清楚!”抛下几句冷厉的话,那女子把小山猫往陆扬身上一抛。从左袖里拿出一小勺子。两个光球往小勺上一钻,小勺变得通体发光,再往自己脚下一点。只听她嘴里轻呵一声:“巽!起!”脚下立刻发出狂风呼啸声,最离奇的是近在咫尺的陆扬全然没有一丝一毫的感觉。
陆扬第一次这么近看人施展茶术,惊异得合不拢嘴。那女子回头盯了陆扬一眼,见他吃惊得像只呆头鹅,杏眼流露出一股捉狭的笑意,心想真是个乡下的茶奴。索性卖弄起本事,手中小勺连点数下,在脚边点出一个两长两短的图样。单脚往地上一跺,瞬间一股劲风打着旋子从她脚下冲出,刮得陆扬眼都睁不开,只听一阵风响处,早就不见了那女子的踪影。
陆扬晃了晃脑袋,顾不得身上疼痛,爬起身来。抬头看月亮,辨明方位,寻着来时的路一瘸一拐地小跑了去……
“哎呦,轻点轻点!”
学政船此时靠在江边,找了个地方下了锚。船舱里传来一阵呼痛声。邱大荣仰卧在船舱里,舱里早已一片狼藉,还是船家拿些被子衣裳给铺了个地铺。沈不同拿了两块破掉的舱板,正在给他上夹,脸上愁容满面。沈不同边缠布边说:“邱先生您说陆扬到底怎么样了……”邱大荣刚想说我怎么知道!突然船舱外咯噔一声有人到来。舱里沈不同,邱大荣连带船家三人顿时住了口,不敢说话。过一会却见陆扬摇摇晃晃地闪进了船舱。
沈不同一看到陆扬,也顾不得邱大荣,把夹板往边上一挪,就向陆扬走去。邱大荣“哎呦”地呼了声痛。
“扬哥!你没事吧!可把我吓坏了!”沈不同扶着陆扬坐下,只见他鼻青脸肿,额头流血,嘴唇也是破的。身上衣服破了好几处,有的破口还露出擦出一道道血痕的皮肤,伤得着实不轻。
“那女贼怎么你了?她为什么要抓你?”沈不同一边把陆扬扶到邱大荣边上躺下,一边拿起一块湿布给他擦拭伤口。邱大荣见陆扬躺过来,皱了皱眉头,却没有多说什么,在边上伸长了耳朵。
待沈不同帮他把身上稍许擦拭,陆扬推开沈不同的手,往上窜了窜,半倚在舱板上大骂道:“那简直就是个疯子!莫名其妙把我拖了一路!上月那事你知道的,她把我捉去又问了一遍!我说我就遇上个外人死在林子里,村里都报告过的。她又把我毒打一顿,临走时还放了把风,好威风吗!”
邱大荣听着陆扬在那边破口大骂,心中盘算了一番,主意已定。咳了一声,叫住二人说道:“陆扬!今番这事可干系不小啊。”
沈不同便是怕邱大荣因此事怪罪陆扬,连忙上前赔礼。邱大荣手一摆,说道:“我也知道这事不能全怪你,你们也看到了,那女贼的确手段了得啊。而且用的是一些偏邪路子,我刚刚一时不察都着了她的道!我看此女定是和邪派有关呢!不然我哪能中她诡计?她居然指名道姓找你,你真不认识这妖女?”
听邱大荣说出“邪派”二字,沈不同骇了一跳。连忙说道:“学政大人,您可是有见识的人哪。陆扬根本不认识那妖女,那妖女丧心病狂为非作歹,仗着妖法祸害世人,您看陆扬被打得那么惨。多亏学政大人仗义出手,大展神威,赶走妖女!那妖女定是之前被大人神技所伤,以至无力加害陆扬,陆扬方得逃脱了性命。学政大人对我等真乃再世之恩哪!”
沈不同这一轮吹捧,真是高帽和奉承共起,法螺与马屁齐飞,说得陆扬在一旁张大了嘴。他转过头对陆扬使了个眼色,陆扬才闭上嘴。
邱大荣听了沈不同的话颇为受用,嗯了几声,说道:“维护学生,本是学政分内之事。小沈啊,本学政乃是谦虚之人,只是赶走些许毛贼,就不用到处宣扬了。还有陆扬,这事情终究因你而起,莫要张扬!万一被人查出你和邪派妖女有何瓜葛,我即便想袒护你也不容易呢。”
沈不同和陆扬一齐向邱大荣道谢,转过身子,苦苦忍着笑,往一旁歇息去了……
……
陆扬躺在临时搭出来的板床上,久久不能入眠,脑子里想的都是之前的那一场凶险。心中虽然有些后怕,但是生平第一次见到斗茶,也让他颇感兴奋。特别是那黑衣女子所施展的茶术,更是有着陆扬连做梦都没有想到过的神奇。
想到黑衣女子,陆扬不自禁地握了握胸口的小黑牌。
“如果在乡学好好学,我也能学会茶术吧!”陆扬这么想着。
“乡学?乡学能教会你什么?别说乡学了,即便是都学,也只是些小术而已,难通大道。你空怀宝山而不自知,真是可笑!”
突然,陆扬的耳边响起一个声音!陆扬一惊,忙四顾去看。却发现自己在一个排满了书架的房间里,房间里有几根柱子,上面的灯明晃晃的。正是之前那异梦中的屋子!
只听房间里有一个声音:“陆扬,既然你想改变命运,那我且问你,你可愿闻道?”声音犹如嗡鸣的铜钟。
陆扬虽然一时有点懵,但也心知这绝不是一个普通的梦。想起父亲弯着腰背着茶篓;想起母亲坐在织布机前;想起在河滩上追着船儿奔跑的二丫……
“我愿闻道!”
“既然如此。主人,请入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