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菡苓早早的来到我的房间。
“澜月,你看,这支簪子真的好漂亮!”菡苓晃了晃手上那支翠绿欲滴的玉簪,兴奋的对我说。
“好看,甚是好看。可是你这都看了许久了,也该腻了吧。”我无奈的笑了笑。
菡苓莞尔一笑,还带着一点娇羞。
“这是殿下今早赏赐下来的恩典,说是殿下亲自从宫外寻的,知道我定会喜欢,所以特意赐予我的。”
“好好好,真是让人羡慕死了。”我用手点了点她的额头,笑着对她说。
“澜月你说,殿下心里是有我的,对不对?”
“当然。”我点了点头。
“殿下心中有我,我便欢喜。”她将这玉簪同太子的那颗心一样的视若珍宝。
我自是明白这玉簪的来历。昨夜里和太子畅聊许久,他意识到菡苓着实受了些委屈,这才将这支玉簪赐予她,希望可以对她聊以慰藉。
正和菡苓说笑着,突然青亦推门而入,她慌张地说:“姚姑娘,菡内人,府里出事了!”
我二人双双看向青亦,不解的问道:“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青亦回头望了望门口,见四下无人,于是将门紧闭,回答道:“我也是听说的,似乎是府内有个侍女投井自尽了!”
“什么?”菡苓一脸惊恐,脱口而出。
我也不禁惊讶万分,定了定神,又问青亦:“知道是哪个侍女吗?平日里是伺候哪位主儿的?”
“名叫子玉,常日里是府中伺候太子殿下的二等侍女。”
菡苓转头看向我,双手紧握住我的小臂。
“澜月,你说这侍女好好儿的,怎么会投井自尽呢?”
我看了看菡苓,又问青亦:“太子殿下现在知晓吗?”
“太子殿下让人处理了尸体,拨了一些金银安抚了家人,没有继续查下去。”
我点了点头,手拂上菡苓的肩,冷静地说道:“这里是东府,出了这等事,既然殿下都没有继续查下去,那我们也要谨言慎行。”
我看了看菡苓娇弱的样子,想来她一定心有余悸,于是对她说:“太子若不在,你要是怕,可以来我房里和我同睡。”
菡苓点了点头,扬声唤来宣娥。
“你去我那儿拿些被褥,我要与姚姑娘同住几日。”
她又对我说道:“澜月,我也回去收拾一下,晚点来找你。”
说完,她们几人便要离开,而我却叫住了青亦,与我二人留在这房内。
“姚姑娘,还有何吩咐?”
“青亦我问你,是何日何时发生的投井之事?”
“似乎是前日。只是今日早晨,有侍女想去打些水,才发现了井底有具尸体。”
既然是隔日才发现,那必然不是府内众人每日必用的南井。莫非......
“是府内西侧的那口井吗?”
青亦面对我的疑问,眼神有些闪烁。
“正是。”
“可是,西边那口井不是不常用的吗?”
“似是北边的叶夫人打发人去打水,那个侍女犯了脚懒,就直接转到了西井去取,这才发现的。”
我点了点头,说来也通。只是,尽管此事与我无任何干系,但所住之地出了人命,纵使我不迷信,但依旧还是觉得心里沉甸甸的,再怎么说,那也是一条人命啊……
我简单的了解了后续发生的事情,青亦形容打捞尸体时的脸色都变了,她说太子只让些家丁去处理的,就是不想让这件事发酵,避免府内流言纷纷。
入了夜。
菡苓在我的床上睡的酣熟。她本就是一弱女子,遇见此等事儿,就连熟睡时也是双手将被褥攥的紧紧的。
而我一直以来就习惯一个人独睡,菡苓一来,再加上白日里的事,竟有些睡不着了。
我站起身,换掉了房内燃烧殆尽的蜡烛,重新点燃了几根,轻轻掩了门,本想走出房间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却没想到看见青亦独自一人站在院中。
青亦可能没想到我这么晚还会出来,被我的出现吓了一跳,直接腿软的半跪在地上。
“青亦,是我。”
“姚姑娘……”青亦缓了一会儿才回了我。
我悄步走了过去,将身上披的寝衣盖在了她的身上。
“你怎么不在房里呆着,只身一人站在这儿,也不怕着了凉。”
青亦看着我的神情有些难以表达,手指攥了盖在她身上的寝衣衣角,慢慢张口:“姚姑娘,我,我有些怕。”
也难怪,这关系到人命的事儿,害怕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想到此,我的手轻抚她的后背,温柔的对她说:“莫怕。生死有命,生亦要无愧于人,死亦能无愧于心。”
青亦闻此,看了看我,又叹了口气,思忖了半晌,便鼓起勇气对我说:“其实……事发之前,我在那口深井附近见过子玉。”
我倒是不以为然,便随口问道:“大家都是在府中伺候的,你见过她也是正常,这有什么?”
“可是,她当时看起来很开心的样子,还和我主动的打了招呼。平日里子玉虽和我不是很熟,但我也知道她性情开朗,而且家中有老父老母和一个年幼的弟弟要养,怎么会突然自尽呢?”
听到这里,我的表情不由的变得严肃。
“你是怀疑另有隐情?”
“我不敢揣测。”
“那……你当时还见到了什么人?”
“没有,当时就她一个人……对了!我在去寻你的路上,还看到了邯清侍卫。”
邯清?怎么会是他呢?
“你可看仔细了?”我追问。
青亦回忆了一下,神色认真的回答我说:“我看得真切。那日刚见过子玉,没多久就见到了邯清侍卫。不过我只是远远的瞧见了他,并未和他打招呼,我见他行步匆匆,也就路过了。毕竟府中人多,他又是太子殿下的亲卫,这本就没什么。”
“也许……只是碰巧,只是偶然呢?你虽先后见到二人,但是也没有明确的见到他们有什么接触。就算他俩说过话,聊过天,也不能将侍女投井之事与邯清侍卫联系在一起对不对?”
青亦笑了笑,释然的说道:“姑娘说的是,这不过一切都是我的胡思乱想罢了。只是府内的事儿,我们做下人的也不好乱嚼舌根,这点事儿在心里憋着也无人可诉,越想越忐忑。”
“没事儿,若是心里有事就和我说,我是不会告诉别人的,你放心。”
她将身上的寝衣脱下,又披回我的身上。
“我知道姚姑娘是个好人。我自小来到东府,一直伺候太子殿下。前段时日太子殿下久居在外,府内也没个主心骨儿。殿下这一回来府里就出了这样的事,我是难免有些心悸了。姚姑娘莫往心里去,早点回房内休息吧。”
“殿下回府,自有殿下做主,切勿多思。那你也早点歇息,我回房了。”
我披着寝衣,怀揣心事的走回房内,吹熄了火苗燃着正旺的红烛,静静的坐在窗边。月光柔和的透过窗,微微的照亮了我的脸庞。
东府的西侧平日里鲜有人去。据说,太子殿下将先皇后的一些遗物都安置在那里的西暖阁,后来又添置了一些韵贵妃留下的念想,往日里也不许府中人靠近。
侍女好端端的怎么会想到正好投了那儿的井呢?青亦为何会在深井附近见到子玉?她去那儿做什么,又为何会看到邯清?太子殿下回府当日,便有侍女自杀投井,太子为何不深查下去,他真的相信这件事不会另有隐情?又或者,难道说这一切真的只是巧合?
我看了看熟睡的菡苓,她是那么的善良,那么的乖巧,那么的单纯。
在这里,她是我最好的朋友,给予我最多的陪伴与照顾,与我朝夕相处,共度那么多个日日夜夜。我不愿相信侍女投井一事与邯清有所关联,更不愿相信太子殿下涉身命案。菡苓是我在这里最亲密的人,邯清是菡苓唯一的血脉至亲,而太子又是菡苓唯一的挚爱之人。
罢了,这府中的事情我一向置身事外,这件事到底是如表面上看到的那样简单,还是实际暗潮涌动,都与我没什么干系。
我只是心里暗暗的希望,这一切,不仅仅是青亦的胡思乱想,也是我的胡思乱想吧……
次日,我被一阵敲门声吵醒。
“是谁?”我勉强睁开惺忪的睡眼,昨夜失眠,脑子昏昏沉沉。
我艰难的起身,揉了揉凌乱的发丝,打着呵欠,拖着疲惫的步伐走到门口,将门打开。
“是谁如此扰人清梦,这时辰还早……”
邯清身躯凛凛站在我的面前,而我的瞌睡却在这一刻瞬时间烟消云散。
“抱歉搅了你的清净。”邯清对我说。
我还记得昨天夜里和青亦谈及邯清一事,一时间面对邯清,我心中隐隐带着一丝紧张。
“你……有什么事吗?”
“我一大早过去看望菡苓,但是听宣娥说,昨夜她宿在你这里。”
“她还在睡。”
我抬头对上他深邃的双目,突然想到昨夜的事,转念故意的说:“昨日里她听到有侍女自尽一事,心里害怕,才到我这里睡的。”
邯清的双眸并未有什么闪躲,连带着语气里都是充斥着对妹妹的担忧。
“她没事吧?”
为了验证内心的疑虑,我又刻意的多说了一句:“她还好,但是,她真的很害怕。”
我特意加重了“真的”二字,仔细的观察了邯清的表情,但是并未看出有什么异常。
“还好有你照顾着菡苓。”
邯清看了看我,随即又说道:“你昨夜睡的可好?”
我挠了挠头,随口应道:“还行。”
“那就好。你可否帮我叫醒菡苓?”
“当然,你在外等候一下,我这就叫她起来。”
我再次将门关上,仔细回忆刚才邯清的表情和反应,确实是看不出有什么古怪。
据我所知,他与那个侍女无冤无仇,的确没有什么理由要害她。这样看来,或许真的是我想多了。
倒是菡苓听闻她哥哥来看望她,开心的不得了,立刻洗漱完毕,奔到院内与邯清相聚。看着邯清对妹妹的宠爱,和菡苓对哥哥的依赖,我不禁为自己的胡思乱想感到无奈,还对自己居然怀疑邯清而感到愧疚。
他们开心的聊了半晌,邯清突然想起了我,又看了看面前的妹妹,对我说:“今日太子殿下准我休息一日,我们兄妹二人正打算出府逛逛,你可否愿意与我们同行?”
“出府?”我诧异道。
从我来到这里,每日就只望着这四方的天,还一次都没有离开东府过,当然也不知道府外会是一番怎样的景象。
菡苓一听,开心极了,立刻跑到我的面前。
“澜月,你和我们一起去吧,我也已经好久好久都没有到外面去了!”
“好啊。”我不加犹豫的点了点头。
我没想到这里的市井是如此的繁华。
街道两边有茶楼,有酒馆,还有一家偌大的珠宝商和当铺。路上摆着各式各样的小摊,有卖摆件儿的,有卖小吃的,还有卖女孩子家的胭脂水粉的,数不胜数。
我们三人一路开心的逛着,邯清给我和菡苓买了很多新鲜的小吃,都是东府平日里吃不到的。
“澜月,你看前面,怎么聚了那么多的人呀,我们过去看看吧。”
菡苓牵着我的手,奔着那人多的地方去。到了近前,我们才发现是一组耍猴的人。空地里有两只小猴子戴着小红帽,穿着明黄色的小马甲,正冲着聚集的人各种作揖。周围的人纷纷叫好,甚至还有的人会扔些赏钱。
可是,作为一名活在21世纪的人,思想上对于这种动物表演早就不赞成了。
菡苓和邯清倒是看的开心,也看的认真。而我却实在是提不起兴趣,尤其挤在这人群中,好不适应。
“走吧走吧,没什么可看的。”我晃了晃菡苓的胳膊,转身就要拽着她离开。
“啊!”我被身后传来的一声惨叫吓了一跳。
我忙不迭地看向身后,没想到自己居然紧挨着一名男子。那男子衣着淡青色长袍,半躬着腰,腰间佩了一条墨绿色的玉牌,头上的冠险些要怼在我的身上,一只手急促的揉着自己的左脚。
糟糕,原来是自己刚才匆忙的后退,不小心踩到了别人,看样子,力道还不轻。
“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急忙道歉。
男子抬起头来,将腰直起,我这才看清了他的脸。
他的眉宇间带着一丝英气,但是鹅黄色的长袍又为他增添了一味儒雅,身姿清瘦挺拔,五官立体,肤白似雪,一见便可知这样的男子定不会来自于寻常人家。
我见他的表情夹带着微微的怒气,立刻再次询问:“你还好吗?”
那男子似是想要说些什么,又抿了抿嘴,强行将话咽了下去。
“罢了,不和小女子计较。”
男子的表情依旧有点不悦,但也并未难为我,眼神在我的身上停留了片刻,便又随意的朝旁边扫了扫,最后定睛在邯清的身上。
他指了指邯清,说:“我,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邯清疑惑的看了看那位男子,目光从上至下的扫了一遍,说道:“你我二人似乎未曾见过。”
“不对,让我想想。”男子的眼睛转了转,双手一拍,似是想起了什么。
“你们是二哥府里的人吧?”男子询问道。
我疑惑的看了看邯清和菡苓,而菡苓也疑惑的看向我,只有邯清的眼神似是有些复杂,好像在思考些什么。
“还请阁下借一步说话。”邯清说。
于是,我们来到了旁边的一处街角,见四下无人,邯清突然向那名男子鞠躬行了一礼。
“不知是七皇子,还请七皇子恕罪。”
“七皇子?”我不禁脱口而出,而眼前的这名男子似乎一点也不意外,一副预料之中的样子。
菡苓闻声,悄悄的捏了捏我的衣角,立刻行了礼。
“菡苓见过七皇子。”
我这才晃过神来,也微微屈膝:“小女不知是七皇子,多有冒犯,还望七皇子切莫降罪。”
七皇子的眼幕轻扫,说:“罢了罢了,不必如此紧张。”
他双手扶起我和菡苓,又转身问向邯清。
“你们是太子府的人,我没猜错吧?”
“回七皇子,在下邯清,是太子殿下的亲卫。”
“那,这两位呢?”
“这位是舍妹菡苓,乃太子殿下府中内人。而另一位姑娘,姓姚,名澜月,也同住在太子府上。”
七皇子点了点头,缓缓说道:“相见即是有缘。不过,今日之事暂且不要与他人提及,我改日自会去府上看望二哥。至于你嘛……”
七皇子将脸稍稍凑近我,嘴角轻挑,似笑非笑。
“改日再登门找你问罪。”
我倒是并未觉得这位七皇子有何凌厉之气,便大大方方的迎上他的目光,泰然回答道:“好。”
七皇子见我做此反应,先是微微一愣,随即笑着说道:“那就与各位改日再见,今日不便在外久留,我就先行回府了。”
七皇子挥袖而去,甚是洒脱。看着七皇子离去的身影,菡苓倒是松了一口气。
“刚刚多亏那个七皇子并未找你的麻烦,不然,我还真不知道要如何是好了。”
“没事,我见他似乎也不是什么坏人。若是要迁怒于我,想必早在我刚刚踩到他的时候就大发雷霆了。”
菡苓拂了拂自己的胸口,又转头问向邯清:“哥哥,你常跟随太子殿下走动,频频出入皇宫,这个七皇子你之前没有见过吗?”
邯清瞥了一眼七皇子离去的方向,见他的身影早已消失在视野之中,便低声说:“没有。七皇子是这几日才回京的,听他刚才的言语,我猜测他应该就是七皇子了。”
邯清看了看我二人满是疑惑,又低声说:“七皇子的生母是当年的如妃娘娘。如妃深受皇恩,受宠后很快便诞下了七皇子。但听说如妃诞下七皇子后,没过几年,便因被查出与宫中侍卫私通,被当今圣上一怒之下处死。”
“私通?”菡苓不禁惊呼道。
“嘘!”我将食指抵在唇前,示意菡苓不要发出声音。
“邯清,你继续说。”
“圣上感到龙颜尽失,迁怒于七皇子,便打发他到南蛮之地的行宫去抚养。一晃眼,已近二十年过去,似乎是前些日子在朝中有大臣提及此事,时隔多年,七皇子毕竟是皇上的血脉,这才将七皇子召回京中。”
我了然的点了点头,又询问道:“可是,这七皇子怎么只身一人出门,身边也没个亲信?”
“七皇子受如妃牵连,血脉一事上曾遭受非议,一向不受重视。他既已成年,却仍未称王,况其生长在距京千里之外,可能独行惯了吧。我跟随太子殿下的时间不长,也只知道这些了。”
“这个七皇子还真是个可怜之人,见他相貌堂堂,本以为会是个骄纵的官宦子弟,却没想到居然有这么令人唏嘘的身世。”菡苓喃喃地说。
“生在帝王家,这也是没有办法的。邯清,菡苓,既然七皇子让我们勿将今日之事告诉他人,那我们就三缄其口,此事作罢吧。”
我们三人经过此事,早已没了继续游玩的心思,见时辰也不早了,便随手买了点各式各样的糕点,早早的回了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