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萨斯做了一个梦,很长很长的梦,梦境如水波,如轻纱,他看见了儿时的洛丹伦,朝阳初升,宫殿的阳台上,一个小小的身影被一个头戴王冠的男人拥抱在怀里,阳台下的长长甬道,站满了洛丹伦的臣民,他们在为王子欢呼,带着王冠的男子面露笑容,伸手抚摸着孩子那一头耀眼的金发,孩子伸出小手向下方挥舞着,臣民们爆发了一阵更强烈的欢呼声,阿尔萨斯宛如一个旁观者,这熟悉的城市,慈祥的父亲,让阿尔萨斯的内心泛起涟漪。
眼前的景色如水波荡漾,再次清晰时,画面来到了洛丹伦的城门前,一辆马车自远方驶来,夹在道边的花朵中,缓缓驶入了这座美丽的城市,马车停下,一个俏丽的身影缓步下了马车,稚嫩美丽的面庞带着对这座城市的好奇四处打量着,已经长高了一些的孩子正在城堡的窗户后面小心的看向那个身影。
画面又一次荡漾,凝结成篝火的影像,人们正围着篝火起舞,空气中充满了欢乐的气氛,阿尔萨斯的内心波动的更厉害了,这是他十九岁那年的万圣节,这一年,他加入白银之手成为了一名光荣的见习骑士,他和她相遇在宣誓仪式上,爱情的火花就这样燃起,就如万圣节的篝火一样炽热,这晚,他和她彻底拥有了彼此。
画面再转,洛丹伦的铅色天空下起了雨,在城堡中的一个角落,一个挺拔的身形正站在一块墓碑前,这是他为他的爱马所立的墓碑。
水波粼粼,一副满是火焰的画面中,燃烧的房屋,炙热的街道烤灼的人无法呼吸,燃烧的城市里,死寂无声,一个没落的身影至废墟中走出,手中的战锤满是鲜血,他的眼神空洞而悲伤。
波光又一次凝转,在一个漆黑的山洞里,他缓步走上前方的平台,手中的战锤被他丢弃在一边,他伸出右手,握住了那把被死亡与诅咒缠绕的符文之剑,用力拔出的那一刻,呢喃的低语充斥了他的脑海。
洛丹伦的城门洞开,长长的甬道里,满天的花瓣飘洒而下,他伸手握住了一瓣自眼前飘落的花瓣,手指轻轻捻着,又随手丢弃在一边。进入宫殿,他抽出佩剑驻剑下跪,年迈的国王在王座上站起身来,他持剑起身,步上王座的台阶,在老国王疑惑不解的眼神中,将利剑刺入了他的心口。
冰雪覆盖的世界,一个疲惫的身影正艰难的在山道上步履蹒跚的挪动着,顶峰之上,他持剑打破了冰封,在他将寒冰王冠戴在头上的那一刻,新的巫妖王诞生了。
阿尔萨斯看着眼前一幕幕画面掠过,欢乐、甜蜜、痛苦、绝望的情绪在他心中婉转,这正是他无法忘怀的过去,可此时的他,却只能做为一个旁观者,静静凝望,在各种情绪中煎熬着,直到一个突兀的声音出现。
“队长,这儿还有个活的!”
“太好了,赶紧带上他撤下去,去找祭司,救活他!”
声音到此为止,眼前的画面消失,一股倦意涌上来,阿尔萨斯沉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阿尔萨斯睁开了双眼,眼前是一个肮脏的帐篷顶,原本灰白色的底色已经被各种污渍布满,阿尔萨斯呆呆的看着一块污渍,过了片刻,他的眼中有了一些波动,干枯的嘴唇蠕动着,喉咙中似乎有一块燃烧的木炭,他张了张嘴,只发出一丝无意义的气流声,又尝试了一次后,他便停止了,开始打量起四周,这显然是一个行军帐篷,从视线的角度来看,他应该是躺在地上,正贴着帐篷的最左边,手指摸了摸,身下应该是垫了一块布。
他艰难的转动了一下脖子,感觉像在转动一个老旧生锈的车轴,忍着不适,他的视线终于看到了帐篷的另一边,帐篷的右边和中间也放着一块破旧的麻布,肮脏的麻布上还有一些血迹,此时正空着,这个帐篷里暂时只有他一个人。
“这是哪里,我不是已经死了么?”阿尔萨斯的心里充满疑问,脑中一幕幕画面闪过,各种情绪纷至沓来,他热爱的国家与人民,敬爱的父王,挚爱的恋人,还有那些死在他剑下的亡魂,一切的一切,都在折磨着他的神经,他颤抖着嘴唇,泪水悄然滑落,“我,我到底做了什么!”
巨大的痛楚充斥了胸腔,仿佛要炸开似的,剧烈的喘息中,握紧的拳头一下一下砸在地面,但虚弱的身体却让其显得那么无力。
“啊,你醒了!”一个女人的声音出现在了帐篷口,声音里透出一股欢喜的味道。“咦,刚醒就哭鼻子,没想到还是一个爱哭鬼。”
阿尔萨斯顺着声音望去,一个身穿白色布袍的年轻女人出现在帐篷门口,正一脸笑意的看着她,一双大大的眼睛,灵动而狡黠。听到了她的话,阿尔萨斯努力张开了嘴,依然是丝丝的气流声,自然也就无从解释了。
“嗯,没想到你长的这么壮,竟然还怕疼到哭鼻子,在这灰铁城里,你还是头一个呢。”女人自顾自说着,来到阿尔萨斯身边蹲下,开始检查他身上的伤口,阿尔萨斯也静静地看着这个女人,女人的动作轻柔而熟练,片刻便检查结束。好像是注意到了他干裂的嘴唇,又解下腰间的水壶喂他喝了一口,也只是一小口,然后又宝贝似的系回腰间。
“你也别怪我小气,这灰铁城里本来就缺水,最近那些野兽又跑来捣乱,外出汲水的车子都出不去,就剩下城里的几口老水井了,就连这些水井最近也不怎么出水了,哎。”说完,刚刚还一脸笑容的脸又被愁苦的表情替代了。
可能是这口水润开了喉咙中的火烫,阿尔萨斯的嘴里挤出了嘶哑的声音:“谢…谢谢。”
女人听到阿尔萨斯的道谢,脸上又立刻云开雾散了,笑嘻嘻道:“你是我的病人,让你好起来就是我的职责。不过你也算运气好,身上好几道致命伤,血都快流光了,多亏本祭司圣力强大,才把你从死神那里救了回来。”
女人的话让阿尔萨斯沉默了,虽然在被霜之哀伤侵蚀了思想后,他已经无法控制自己,但曾经发生的一切他依然清晰记得,生命的最后一刻,断裂的霜之哀伤释放出了那些被囚禁的灵魂,灵魂的反噬夺走了他的生命,如果不是被灰烬使者斩断了佩剑,世间又有谁能在巫妖王的身上留下致命的伤口。
阿尔萨斯在回想的时候,女人依然在自说自话,“说来奇怪,这次战事突然发生后,我医治了很多受伤的士兵,其他人在我用圣光洗涤伤口后,伤口很快就愈合了,唯独你迟迟好不了,弄的我自己都开始怀疑自己了。哦,特别是你右手的这道伤口,每次我使用圣光后,它就开始流血,不使用反而自己慢慢就不流血了,但愈合的还是很慢,所以最近我也不敢再对你使用圣光了,只是每天来看看你,要是你挺不过来死了…我…”
说到这里,女人也停了下来,见阿尔萨斯呆呆的不说话,好像也没了继续下去的意思,帮阿尔萨斯掩盖好衣服,起身朝外走去,在要走出帐篷的时候,又转过身来说到:“哦,我叫蒂娜,见习圣殿祭司,再见。”说完,蒂娜微笑着眨了下眼,离开了帐篷。
“蒂娜。”阿尔萨斯轻声重复了一遍,他已经忘了有多久没有人这样和他说话了,自从拔出了那把剑,伴随在他身边的只有绝望与死亡,生灵的惨叫他已麻木,灵魂的哀嚎让他厌倦,呢喃的低语萦绕耳边,他早已遗忘了所有情感,直到这一刻的苏醒,熟悉而又陌生的呼吸,心跳,疼痛,脑海中的一幕幕画面,那一张张面孔,压迫的他难以呼吸,泪水止不住的落下。
“为什么...”阿尔萨斯喃喃自语着,身体的虚弱与精神的折磨压垮了他的意志,他再一次昏迷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