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情之事，不过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虽然心里不太赞同唐金玉心悦一个武将，但唐老夫人一切念头的出发点，都不过是希望她的小孙女平安喜乐。
她总以为，孙女对那人的心悦，乃是来自于救命之恩生出来的依靠之情，且有些年纪小的女子，的确更喜欢年长稳重的儿郎。唐金玉性娇爱闹，那人大她八岁，定是能纵容她的性子。
倘若未来真有一日，这两人心意相通，互相割舍不下，那人也愿意为了孙女，做一些能让家里人安心的让步，唐家……也不是不能与他各退一步的。
唐老夫人笑得和善而包容，轻轻拉住唐金玉的手，拍了拍她白皙滑腻的手背，道
“哪条律法规定女儿家务必矜持？若是遇上喜欢的，主动些又有何妨？”
她出身于当朝文人之首的孟家，读惯了四书五经，更看过无数要求人们含蓄内敛，不动声色的告诫。按理说最是明白喜怒不形于色的重要性。
但她向来看不惯将这句话奉为金科玉律，从而管制住人之七情六欲的风气。
人乃万物灵长，最珍贵不过的，便是那聚集了酸甜苦辣的情感之事。若是一句内敛，便叫人束手束脚，宛如一块顽石，不敢冒进半分。岂不是辜负了这世间“直教人生死相许”的感情？
“玉儿，你是我唐家的姑娘。”唐老夫人搂过孙女纤细的背，轻轻拍了拍，语气中隐隐透出霸道，“别家教育女子，不过是读女戒，是学三从四德。我唐家却不会叫你只习得那些不分是非的温顺，如同一尊木头雕的娃娃，高束在那阁楼之上，空等外人来挑选。”
老人的双眼数十年如一日的清明睿智，带着一股世间罕有的刚强。这是她出身孟家的风骨，是她与丈夫恩爱一生，现下儿孙环膝的安乐生活养出来的底气，更是她历经一生风雪打磨出来的坦然。
“我们让你修习六艺，让你跟着你哥一同准备科举，虽最终不能一同入试，但你应明白，你是被当做儿郎一般教养的。”
“你有不输世家子弟的学识，更有不输儿郎的心性，我们本就打算叫你自己拿主意，去挑选合心的夫婿。”
唐老夫人的眼神一时间放得无比柔软，轻轻摸了摸孙女的发心，“既然一朝心动，便不需有任何迟疑。祖母信你，纵使是主动，也定是风度翩翩，矜贵可敬。”
她一方面是鼓励孙女在感情之事上，不要担心主动接触，会折没了身份，因为她很清楚，在感情中主动的一方，实则才是占据主动的一方，即可以主动接近，也可以主动抽身，不会被另一方掌控了情绪。
孙女越是主动，就越是能保持清明，且会在其过程中，享受到心悦一人的喜悦之情。她的主动，对她来说，会成为平淡日子的一味调剂，她愿意深陷便深陷，腻味了也可以离开。始终不会为对方伤得太深。
而另一方面，她深知唐金玉是个吃软不吃硬的，倘若一味反对，指不定会叫她生出逆反之心，到那时，就算他二人之间原本没什么深厚的感情，都会被逼出绝不退让的态度。还不如顺水推舟，静看她究竟要如何对待这份感情，以不变应万变。
说到底，唐老夫人还是觉得，唐金玉目前心悦的这位男子，不过是她的一时兴起。是她遇上真正愿意嫁的夫婿之前，找来的练手人选罢了。她会在这个人身上学习如何控制情感，学习如何表达好感，学习如何爱人。但迟早会烦腻，会最终分开。
唐金玉眨了眨眼，心里又酸又涨，说不清到底是如何心情。
她想说并不是只她一人主动，赵将军虽说性子内敛，但关键时候从不会退缩。
她想说她并不是一时贪恋对方的某一项好处，而是真的愿意考虑到成亲那一步，甚至已经送了孟家女子惯用来定情的锦带。
她更想说，她对赵佑，并不是玩玩而已，并不是想要体验一下心悦的感情，才去主动追求的。
但她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只是抿着唇钻进祖母的怀里，十分依恋地蹭了蹭脸颊。
“恩……”她含糊道：“我懂您的意思，我有数。”
唐夫人回娘家小住至今未归，唐金玉也因着无处可逛而憋在家里。她抽空算了算，恍然发现自己竟从未如此无聊的在家闷了将近一个月。
她八岁之前，唐金鸣还未入仕，基本每日都在家中，兄妹俩斗嘴互坑，玩得不亦乐乎。
后来她哥入职门下，又娶回了和她打小相熟的嫂子，容汀性子温柔，博学多才，就算天天去打扰也不会被赶。她还要每隔几日去韦府学习农科，每年抽两个月四处游历，忙得连日头都没空算清。
十三岁被送去太学，凭借六次小测第一成为了坤院的魁首，她带着几家闺秀四处闹腾，在院助那边被告了无数次，日子过得一点也不无聊。
而眼下，因着韩祁的事与唐家有关，担心她外出会遭对方迁怒，会被找麻烦，唐山便叫她暂且别去太学，反正课业她自己学也可以。
“……这也太无聊了。”唐金玉坐在窗前，对着天空高悬的明月叹气。
这大半个月来，她把以前想看，又没空看的书全都补过一遍，又把落下的课业往前赶了好几课，甚至无聊到翻出唐金鸣当年备考举人的试卷，仔仔细细地写了好些。还顺便绣了一条已经送给赵佑的腰带。
再不找些事做，她就要在府里发霉，长出蘑菇了。
“什么无聊？”
正当唐金玉唉声叹气个没完的时候，一声低沉又温柔的声音唤回她的注意。
她猛地站起，见视线所及没有什么人影，便扶住窗框探出上身，往两边看去。发现赵佑一身黑衣，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背靠着屋外墙，站在她左手边。
若不是探出身张望，定是注意不到的。也不知道他来了多久。
“你怎么！”唐金玉瞪大眼睛，猛地抬高了声音，又立刻自己捂住嘴，用手连连指赵佑，意思很明显。
你怎么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