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这么厉害了？”
赵佑被唐金玉一如既往的嚣张模样引得发笑，又觉得心痒不已，低下头与她蹭蹭鼻尖，亲昵得好似恩爱的兽。
唐金玉眯着眼由他闹，手指安慰般摩挲着对方粗大的指节，笑道：“是啊，你不知道吗？我的兄长是三军参谋，父亲乃安国西北军总参，祖父更是一品的大元帅……”
赵佑边听边配合露出钦佩之意，却听她下一句是
“……还有我的未来夫君，是这一回身先士卒，率西北西南联军打下了瑶光郡城的赵大将军。”
这让他一下就呆住了，而始作俑者仍笑眯眯地问道:“我很厉害吧？”
两个人的位子似乎一下颠倒了。
以往，都是唐金玉花样百出的引导着，暗示着，指挥着赵佑陪自己胡闹，主动讨着自己想要的话。可如今，唐金玉依旧主动为之，但每一句都是赵佑想要却没说出口的。
那些尸山血海的记忆，渐渐蒙上了一层温柔的光。
“……唐小姐既然如此厉害，末将自当不敢不从。”
赵佑低声笑起来，终于没反抗地喝下了那碗尚温的汤药。
唐金玉一个上午都围着赵佑打转，催他吃药，催他喝粥，担心他这几日下来口中味道寡淡，去伙夫营寻摸出一条活鱼，剁成细细的鱼肉蓉，给他做了丸子。
等终于将人喂饱，又将他领到营帐外的空地上，准备给他洗个头发。今日日头正好，照在身上暖洋洋的。深冬的暖阳是极为稀罕的东西，幸亏是较为暖和的南方，不如她还真不敢让赵佑在外头洗。
“我自己……”
“安静。”
“其实我……”
“闭嘴咯。”
“要不还是……”
唐金玉抓了一下赵佑的头发，有点用力，引得对方吞下未完的话头，轻嘶一声。
“不会洗坏你的，少说两句。”
少女不咸不淡地继续手头的动作，丝毫不在意不时路过空地的巡逻士兵和几个将领。她出现得突兀，举止更是引人注目，态度却自然得好似回到自己家。
明眼人都知道西北军是唐家起的头，此处算起来，还就真是她家的。
细软的手指穿过黏连的发丝，先用皂角细细揉搓一遍，按摩头皮和紧张到不自觉紧绷的额角，然后用温水冲掉。再用混了干花粉末的油膏涂满，挑拣走早已自然脱落，却一直混在发丝里的废发，静置上一炷香的功夫，让头皮和发丝浸润上光泽，清雅的香气也放松了手下人始终紧绷的神经，最后放入温水中浸泡。
赵佑仰面坐在靠椅上，头微微后仰，长发被洗净泡在水中，头上还有力度适中的摁揉，日光宛若薄毯盖在身上，舒服得几乎叹气。
他还从未知道洗头发是如此令人身心酥软的事。
细算起来，赵佑本人除却孩童时代，就从未享受过什么了。少年时双亲病逝，入军中便没有所谓享受一词，年长了驻守边城，身先士卒更是严于律己，调回长安之后，早已养成的克己复礼，使他压根没想过享受。
从未想过像今日这样，悠闲而漫无目的地度过一段时日。
“我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赵佑气息和缓，几乎好似睡去，却在不知多久之后，突然出声。
唐金玉神色不变，嘴角依旧是疏懒的笑意，手上一下下摁揉着他的额角。
“伤好与否你说了不算，喊王军医来看吧。”
“磨刀不误砍柴工，刚吞下一个瑶光郡城，仔细修整修整，你这个主将是重中之重。”
赵佑闭着眼，把身上的毯子往上拉了拉，“容青知道你来么？”
“嘿，都喊上字号啦？”容青是唐金鸣的字，这家伙脾气清高得很，一般人他都不让叫的。如今倒是一直和他不对盘的赵佑喊上了，唐金玉觉得特别有意思。
“早上给送了信，看样子是林将军扣了消息，我哥估计这会儿才知道我来了，保不齐晚上就跑来呢，就看我哥有多在意我了。”
“林关山能耐见长。”赵佑如此回道。
“那是你没见昨日。”唐金玉说起这个来气，“我到瑶光郡城门外，客客气气带着路引，守城的人却拿枪尖对着我，我哪儿受过这个，差点喊唐青硬闯。”
赵佑猛地眨开眼，“你受伤没有？”
“没呢没呢，林将军来得很及时。”
唐金玉笑着说道，“不过我在青山镇受了个小伤，有小孩以为我是韩祁的人，被拿石头砸了。”
“可疼了，喝药都不管用。”她委委屈屈地捏着嗓，“赵将军，我最怕疼了。”
赵佑皱起眉头，似乎要起身，又被唐金玉摁回去。
“你伤到哪儿？让我看看。”最终他只能这样急急地问道。
唐金玉不说话，不紧不慢地倒掉废水，拿了干净的帕子把托在手上的发裹起来，再推赵佑起身，擦干净手，指挥人将一众物什搬走。
“好啦，别苦着脸。”
见赵佑一手扶住头顶的湿发，一边焦急又不敢催促地等在原地，唐金玉心里一乐，终于转向他，掀起自己的小刘海，露出额角一处伤疤。
不过一指节长，紧贴着发际线，伤疤血痂已经掉了一小半，露出粉嫩的新肉，其实不怎么打眼。
“你瞧瞧，也不是很严重的。”
赵佑皱着眉，“……还是要尽快收拾掉南皇。”
对方造的孽，却让她承担了后果，简直没有道理。
“那就要摆脱赵大将军努力咯。”唐金玉阻止了赵佑的湿手碰自己，放下刘海，顺着他的话说道。
“你今日怎么……好像一直在顺着我？”赵佑后知后觉注意到少女自打昨日开始，就一直在顺从着他。好像怕他不高兴，像保护易碎的瓷器一般。
察觉到的一瞬间，心里就涌起了不适。
唐金玉大大方方的一笑，承认道：“因为我爱你啊。”
赵佑所有拒绝的话都卡在了嗓子眼里。
明明是想叫少女不要委屈自己，故作温顺退让的，可偏偏对方的每一个字都透着甜味。
叫人舍不得拒绝。
“……你好歹正经些。”他低咳一声，试图纠正道。
“好吧好吧，我正经些。”于是少女改了口。
“小女子啊，愿与赵将军做一对梁上燕，朝朝岁岁常相见。”
的确是更正经些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