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唐金鸣从书房出来，脚步匆匆路过花廊，余光一扫就瞥见了妹妹一张无悲无喜的小脸。
瞧着是没什么表情，但他却一眼就看出了对方是心情不大对劲。
唐金玉心情不好，特别还是在刚显摆完自己定亲的事之后，这可太稀奇了。
脚步悠悠荡荡地往人身边一晃，唐金鸣靠在廊柱边上，打量人身上裹得严严实实的毛边大氅，心里有些满意。
病才刚好，是该穿得厚些。
“你这是怎么了？”
唐金鸣都站过来好一会儿了，往日唐金玉早忍不住怼他，可今儿却是目光茫然，懵懂地发着呆。叫唐金鸣看了半晌，终于伸手戳了戳她的脸。
唐金玉木然地眨眨眼，对上了一旁的兄长，“……你今日没上朝吗？”
唐金鸣皱了眉，“我都下朝回来了。你在这儿都坐多久了，青碧她们呢？”
“我叫她们去小厨房给我炖个梨汤，一会儿就回来了，我就坐在这里等一等。”
唐金玉无所谓地摆了摆手，抬起胳膊碰了碰兄长的手背，用温热的手心表示自己没什么事。
“你怎么拿着书呢？这么好雅兴？”
唐金玉其实在思索赵佑离京的事，对方这么一走，十天半月都不回来，她还怪想念的。只是这件事不能跟唐金鸣说，便提起了别的话题。
唐金鸣心里狐疑，却不想逼迫。就顺着说道：“是前几年的诗集。爹的意思，是让我参加今年的清河文坛。”
清河孟家乃是天下文人之首，门客学子众多，连带着所处的清河郡也文人气息浓厚，这么多年以来发展出了举办文坛的习惯。
连唐山当年都参加过，且毫无疑问的得了那一年的魁首。
只是那文坛大都是各家送去年轻才俊露个脸的，唐金鸣这岁数可有些大了。
唐金玉奇怪道：“清河文坛？那不是没入仕的才参加吗？你都四品了哎？”
唐金鸣摇摇头，“哪有这种规定，文坛向来只规定当年的魁首不能过而立之年罢了。”
“少来，我又不是不知道。清河文坛的魁首向来会拿这个名头做投名状，向陛下求取功名。”
当朝选官制度灵活，像各地颇具权威的文坛当年魁首，可以才名服众为由，被陛下直接收入翰林院，做六品抄撰学士。好歹也是个食君禄的位子。
唐金玉翻了个白眼，“你都入仕了，干嘛去抢那个名额啊。”
她丝毫没有想过唐金鸣得不到魁首的可能性。她哥可是当年的状元郎欸！
“……我怎么能晓得爹的想法。”唐金鸣耸了耸肩，毫无负担的把罪名推到了唐山身上。
其实是腾蛇卫的一支分部在清河郡，唐山打算将这一支人马彻底交由唐金鸣管理。所以需要本人前去一趟。
只是唐金鸣明面上好歹是个御前行走的翰林，莫名离京的理由别管合不合理，总要找出一个来。
唐金玉突然眼前一亮。
“……那，那，我能跟着去吗？”
唐金鸣立刻警惕道：“你去干嘛？”
唐金玉瘪了瘪嘴，“我怎么不能去？清河文坛也有女学啊，我也想做魁首不行吗？”
唐金鸣笑了一声，“你不已经是太学魁首了？怎么着打算把各地魁首集齐？”
他戳了一下她的额头，叹道：“何况你长于策论辩驳，六经本就学得一般。清河文坛的女学向来注重经典，你去了也赢不了，弄得到时候心里不痛快，何必呢？”
唐金玉想了想，讨价还价道：“那我看亲戚成不成？我替祖母拜访一下姑奶奶啊。”
唐金鸣眼皮都不带抬的，“不用，我也是祖母的孙辈，我去就好。”
唐金玉咬了咬唇，依旧不歇气，“那我向四处走走行不行？我都定亲了，再过段时间就这没机会四处溜达了。”
唐金鸣漫不经心地笑了笑，“大家闺秀出去乱逛像什么话，不行。”
唐金玉瘪着嘴，肩膀垮下来有些泄气。
“……那你走吧，我不想见你了。”
“你为什么要去清河郡？”唐金鸣顿了顿，突然问道。
唐金玉看了他一眼，不高兴地撇过了头。
怪我干嘛要去，反正你也不同意。
唐金鸣好像知道她心中所想，耐心问道：“你想出去，总要告诉我一个原因，我才能考虑吧？”
“……就，赵佑老家在清河郡。”唐金玉心里还是有点期望的。就小心翼翼拿眼角撇他，低下头小声嘀咕道：“他这两日要回去一趟。”
唐金鸣一眯眼，“你想和他同行？”
唐金玉假装无事地移开视线，“反正也没什么事……又有你在……”
她在唐金鸣越来越严厉的目光下闭了嘴。
追人追到老家去，好吧，听着确实不大好。
唐金鸣眸色深沉，沉默了许久。
“……可以。”
唐金玉猛地抬头，无比惊讶地看着他。
“可以是可以。”面对妹妹古怪的眼神，唐金鸣半是担忧半是释然，“但你必须在我身边寸步不离，我不叫你走，你就不许偷跑。”
他想了想，补充道：“赵佑可以与车队同行，但你们不能独处。”
唐金玉难以置信地看着兄长，最后甚至伸手捏了捏对方的脸，嘀咕着“我没做梦吧？”、“你疯了还是我疯了？”、“完了完了唐金鸣脾气好了，老房子都着火了。”
“滚滚滚。”
唐金鸣嘴角一抽，气势汹汹地拍开了妹妹的肉爪子，头也不回的走了。
“哎！哥！那咱们什么时候出发！”
唐金玉在他背后喊道。
深秋已至许久，清河郡凤栖城熙攘依旧，一日上午，一队车马浩浩荡荡地挤在了城门前。他们车马众多，却训练有素，随行下人无一不规矩沉默，停在那儿时，就只有马匹踢蹄哧鼻的声音。
一看就是极具底蕴的大家。
今日轮值的城将暗自捏了一把汗。凤栖城近日举办文坛，本来就是许多高门大户的弟子前来，他们哥几个这些天提心吊带，唯恐唐突了极为贵人，本来就压力够大了。没成想今日来的一队人马，更是前所未有的声势浩大。
当真是头疼了。
但为了城中百姓的安全，例行查车还是要的。
城将叹了一口气，祈祷着今日这些贵人不要太过难缠。
“既是规矩，就请将军带人查看吧。”
和递来路引的下人对话片刻，目送对方返回车队之后。后方一辆马车上下来了两个人影。
一个青衣大袖，风姿凌然若天上人。一个杏裙花貌，盈盈笑眸似水中月。
正是唐金鸣，唐金玉二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