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金玉又做梦了。
这一回，她终于看厌了那冲天的火光与绝望的四野，意识逐渐清晰的时候，感觉到自己身处一间静室。
就是位置不大好，感觉正趴在房梁上。不过也足以清楚的看清房间里的几个人。
“玉儿，玉儿你何苦……”
她看见唐夫人面容憔悴，向来黑亮柔顺的发丝都失了光泽，似乎也清瘦了许多，衣服都显得宽大了。
唐金玉兀自凝眉，将另一个金玉诉说的那些故事和眼前的画面接上。
了无生趣的姑娘跳下悬崖，获得了解脱。
但看上去她其实是被救回来了。
唐金玉探着脑袋想看床榻上的人，可角度实在太偏，一点都看不到。左右看了两圈，她思考了一下，心里做了决定。
小心翼翼地挪动一条腿，悬空在房梁外。
唐金玉感觉到了真实的腾空感。
这是梦，这是梦。她在心里默默的安慰着自己。
把心一横，她身子一扭就往底下跳！
明明有悬空感，但唐金玉的确无比安全的落了地。
方才那一瞬，她仿佛成了一片柔软的羽毛，打着转轻飘飘地落在了地面上。
于是刚一站定，唐金玉拔腿就往床边跑去。
真的是她。
不对，准确的说，床上躺的真的是自己。
头发更短一些，发质也不够柔顺，尾梢微微枯黄，看上去就营养不良。最让她自己引以为豪的杏眼攒着一层模糊而混浊的水光，嘴唇干裂，面色惨白，满脸都是病气。
确实是常年患病的样子。
床上的金玉低咳一声，已经没有任何血色的脸宛如一张白纸，她呢喃道：“我何苦？那你们又何苦救我，我已经这么苦了……”
唐夫人发出了一声绝望的抽泣，似是无法承受了一般，掩面出了房间。
唐金玉皱着眉头站在原地，不知道说什么。
她自觉这种事放在自己身上，恐怕压根不是个什么事。但那是因为自己本身就经历特殊，全天下可能都找不出第二份。
她没什么立场责备金玉的消极厌世。
世人的悲喜从不相通，外人只会觉得吵闹。
床纱的金玉转动眼珠，准确地投向了唐金玉的方向，“你是谁？”
唐金玉吓了一跳，下意识退后两步。
金玉眼看那模糊的黑影好似受惊般猛然退却，心里突然有些了然。
“……你是来接我的吗？”她兀自说下去，“你是牛头？还是马面？”
……我是仙女。唐金玉不着调的在心里接嘴道。然后重新走近了床榻，这回是直接坐下，伸出手试探着摸了摸金玉的额头。
唔……没感觉。
这个动作带着十足的安抚意味，叫金玉似乎有了力气，她勉强睁开了眼，低声道：“咱们可不可以晚上再走？”
唐金玉歪了下脑袋，用动作表示疑惑。
金玉目光有些游移，“……我娘，还有我爹，我哥，好久没睡个好觉了。”
“我晚上把他们哄回去睡个觉，咱们就悄悄走。好不好？”
她的目光中有许多哀求的意味。
唐金玉却没办法回答她。她只是个误入者，谁不知道对方为何能看见她，但她确实不能决定这种事。
但她还是点了点头。
反正只是场梦罢了，怎么做都无所谓。而她无法忍受对方哀求的眼睛。
金玉恍惚地笑了笑，徐徐阖上了眼。
唐金玉再睁眼时，已经天光大亮。
“小姐？醒了吗？”青碧的声音适时响起，驱散了梦境带来的虚妄感。
“唔……”唐金玉揉着眼睛坐起身，满脸迷茫地接过柳玉递上来的红枣茶，连汤带水吃掉了里面漂浮着的两颗去了核的红枣。
长久睡眠带来了更长久的疲惫，唐金玉又扑回被褥里，在光滑的被面上蹭了蹭。
“……人都来齐了吗？”
青碧无奈地笑起来，上前捏了捏自家小姐粉润的小脸。
“已经到齐了，您还是快些起吧。安城郡主都快要冲进来抓您了。”
唐金玉懒洋洋地扭一扭小身子，拖长尾音，“恩……我困……”
青碧和柳玉对视一眼，皆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笑意。
“我的好小姐哟……”柳玉一边柔声念着，一边无声踱近床榻，手上带来了自室外带来的凉气，然后猛地伸进唐金玉因动作而掀起来上裳下摆里，直接摸到了温暖的腰间皮肉上。
“啊！！”
唐金玉惨叫一声。
“金玉金玉！”安城郡主兴致勃勃地搂住姗姗来迟的宴会主角，眉间鲜红的小痣愈发明艳起来，腻腻歪歪道：“身子养得如何了？我早就想来看你了！”
唐金玉揉了揉额角，故作嫌弃道：“我可不信，没我烦你，你肯定天天找人玩耍。”
“哪有！”安城郡主瞪大了眼，十分受伤道：“我可是对你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你算算这都多少年了！”
唐金玉慢悠悠地算道：“哦……所以你已经变成老姑娘了？”
“你！”
安城郡主委屈巴巴地瘪瘪嘴，表情十分难过。
“好啦，安城你少惹金玉，人逢喜事精神爽都不懂？你说不过她的。”
一旁一红衣少女弯眸轻笑，她的额间描绘着一朵栩栩如生的红莲，衬得眉眼明艳似火，气势竟与荣欣郡主有些像。
她是安国侯府的嫡四小姐，也是打小习武的姑娘，性情爽朗豁达。是唐金玉在太学的同窗，算是一波小团体的朋友。今日对方设宴请客，她自然欣然前往。
安城郡主迷茫地眨了眨眼，又看了看唐金玉，“你有什么喜事？”
“你看看人家荣涟都知道，你却一点都不晓得。”唐金玉没好气的哼鼻，“我懂我懂，感情不够呗。”
安城郡主哪管这个，见唐金玉不说，就去求荣涟。荣涟掩唇轻笑，也在逗她，顾左右而言他，就是不说老实话。
“……你们就欺负人吧。”荣涟身旁还有一位青衣少女，眉眼温柔安然，是唐金玉嫂子容汀的亲妹子。
“看看看，连容婳这好脾气都看不过去了，你们说你们多过分！”安城郡主得了支持，立刻理直气壮的一挺胸，掐腰反驳道。
唐金玉翻了个白眼，拉着她坐下，又亲自给在坐到几位少女倒了茶。
“我今日呢，确实是因着一件好事请大家来的。”
“我啊，想请各位出去传个话。叫全京城都知道，我要定亲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