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见面谈一下,关于我妈的事情...对,不行...我去接你,开我的车!对...好」
心如结束打给林正义的手机通话,她在家里自己的房里,没有坐在床上,也没坐在梳妆台前的椅子上,她站在梳妆台跟衣橱前,这通电话她没办法坐着说,她的情绪跟心理不允许自己这样,这是她深思熟虑后的决定,虽然这个决定可能会害到别人,但,那能救自己母亲。
她走出房门,到了客厅,客厅除了家具,没有别人,感觉冷清,空荡,她的眼神飘向挂在电视后墙上的全家福照片,照片是爸爸离开后,她硬找弟弟跟母亲一起拍的照片,她还特地让母亲穿上婚纱,因为那个不负责任的爸爸,没让母亲穿过婚纱,那也是弟弟第一次穿西装,弟弟本来也不想穿西装的,但母亲说只有自己穿婚纱,很怪,除非她或弟弟也穿。
拍全家福这件事她可是主导,怎么可能是她也穿婚纱,那也太奇怪,要穿婚纱,当然是自己结婚的时候穿,她可不要穿两次婚纱,但男人就不同,西装甚么时候穿都可以,她把不肯就范的弟弟拉到旁边,把一环戒指拿给弟弟,那戒指是当初爸爸跟母亲的结婚戒指,爸爸离开后,戒指也不要了,就放在客厅桌上,她把这戒指收起来,没让母亲知道。
她要弟弟穿好西装,把这个戒指交给母亲,让母亲知道,爸爸走了,还有我们会照顾她的下半生,弟弟觉得恶心,但没拒绝,弟弟牵着母亲的手,把戒指交给母亲,然后带着母亲到摄影棚那块淡蓝色的布幕前,跟母亲坐在一起,她则站在两人后面中间的位置,照片里她跟弟弟都笑得灿烂,母亲也在笑,但眼睛却红红的,睁不太开。
心如被那些回忆给留住脚步,她让这些回忆占满心里的空间,直到容不下一点罪恶感,才离开家里。
她开着车,往林正义指定的车站去,林正义没让她知道住处,他不会这样做,那有可能让事情变得更复杂一点,他会避掉那些风险。
他在车站前等待,一辆白色的轿车在他面前停下并降下副驾驶座窗户,他低头看,心如坐在车里看着他,他打开副驾驶座的门。
「等等!你坐后面!」心如要他坐在后座,他知道被林正义抓到手腕,那一切承诺,都可能会不记得,她必须防着林正义,不能被他抓到手腕,要自己开车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如果在开车时被林正义抓住手腕而昏睡过去,林正义在车里也会有危险,她相信林正义不会这样做。
林正义看了她一眼,才关上副驾驶座的门,坐到后座去,车子开离车站处,上了高架道路,林正义看着周遭路况,有些疑惑。
「不是要去见你母亲吗?」他看着车内后视镜里心如的眼神问,他知道这条路不是往山上的精神疗养院去。
「不是!」心如也从车内后视镜里看着林正义,但眼神只接触一眼,心如就别过眼神,那是一种警戒。
「不是要谈妳母亲的事吗?」林正义始终看着车内后视镜里映出的心如。
「是谈我母亲的事,但不用去找我母亲,至少现在不用。」
「现在不用?」
「你说可以让我母亲恢复正常,用...你那个方法。」
「对,那是交换条件,跟妳说好的,我不会不守承诺。」林正义这时没看着车内后视镜的心如,他反而别过头去看着窗外,他这话,不够真实。
「但你有成功过吗!?我是说,我知道你那个催眠的方法能改变别人的记忆甚至未来的记忆,但你有让一个精神病患真的恢复正常过吗?你有做过吗?这个跟那个,是两种不一样的事情。」
「...」林正义没说话,其实就是默认。
「我认为不会有问题,只要进入潜意识里,把她还没出现精神异常状况前的意识拉到现在,就应该没问题。」他其实没把握,因为他本来就没打算真的去做这件事情,他本来的想法,就是先让心如答应拿到药,再找机会催眠她,让她忘了有过这个承诺,但后来心如一直警戒着他,也没机会这样做。
「所以你没做过!你根本不知道这个方法对精神异常的人有没有用!或者可能会发生甚么后果!」
「任何事情都可能会发生,任何事情都会有风险,我没办法给妳百分之一百的保证。」
「这我当然知道,但你从来没对精神异常的人做过这件事情,那等于是要把我母亲当作实验品,我不能让你这样做,我不会让我母亲承担这种风险!」
「那妳想怎么样。」林正义又盯着看车内后视镜里的心如。
心如这次也盯着后视镜里的他,没把眼神避开。
「先让一个精神异常的人恢复正常,真的没问题了,再去找我母亲。」
「妳是说去精神疗养院找一个人试?」
「不是!不是去疗养院找人,那些人都还有家人,万一发生甚么,那受害的是他们的家人,那我们负责不起。」
「所以妳有人选,一个精神异常的人选。」
「恩...」心如回的有些心虚,她觉得自己变的自私,她不喜欢这样。
「这人没有家人?」林正义不太想这么做,因为那让事情变得复杂了,他想利用心如的话来反击她的想法。
「我观察这人五六年了,如果他真的还有家人,这五六年都没找过他,那也当他是不存在了,不在乎他了,就跟没有家人一样。」心如也在说服自己。
「所以...现在就是要去找他?这个没有家人的精神病患?」他又特地强调没有家人这句话。
「对!」心如确定要这么做,她已经考虑了一两个礼拜了,不会在这时候放弃。
林正义从后视镜看见她的表情,没看见一点迟疑或内疚,他知道她不会改变心意,也不再说甚么,就静静的看着窗外。
心如把想说的都说了,她觉得这也是在帮那个精神异常的人,她必须这样想,晚上才能睡得着。
车子经过那个小区的大路口,心如注意到那个交通号志上没有独角兽的木板绑在上面,她的车继续往前走,经过那个有流浪狗的小公园,经过阿满姨的面店,在接近独角兽的家前,她看到两辆警车停在独角兽家的前面,心如先在前面停下车,带着林正义往独角兽家走去,她说的那个没有亲人的精神异常病患,就是独角兽,她打算让林正义把独角兽当作实验品。
「在那里吗?警察封锁的那里?」林正义被带往那封锁线的方向,觉得奇怪。
「我去看看发生甚么事情!」心如从一下车就把两手插在口袋里,她还是要提防着林正义才行。
林正义没有站在原地等,他也跟上前,想知道发生甚么事情。
心如接近封锁线,那条封锁线就是围住独角兽那个像废墟的家,她站在封锁线外,往独角兽的家里张望,正好那个报案男子走了出来,那男人的跟心如住在同一栋,有时搭电梯时会遇到打招呼。
「张先生,独角兽家发生甚么事了,怎么会有警察?」心如看见报案男人走出来,对着他问。
「杀人了!独角兽杀人了!阿满姨的孙子被独角兽杀了!」
「怎么可能!」心如不敢相信独角兽会杀人,他在这小区从来没有攻击过任何人,更何况是杀人。
男人才刚说完,江政瀚跟小刘和其他两名警察,就压着独角兽走出来,独角兽没有反抗的动作,就只是对着天空又念又骂。
林正义这时也走过来,他看见江政瀚跟其他警察押着个男性犯人,他本来想躲开,不让江政瀚看见自己,但他看见独角兽的脸,那男人的脸,并不陌生。
「陈文正」林正义说了这男人的名字。
「陈文正?你认识那个警察吗?」心如见他看着那几个警察说了个名字,以为那是其中一个警察的名字。
「妳说那个没亲人的精神病患,是他吗?」林正义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他更在意这个问题。
「啊!是那个被抓的独角兽。」心如这才想到他的计划行不通了。
「独角兽?他叫自己独角兽?他在这里多久了?」林正义想起过去的一些事情,这些事情让他有更多的疑惑。
「大概五六年左右,你...认识他吗?」
「陈文正...他叫陈文正。」林正义看着独角兽被江政瀚他们押上警车,心里带着内疚。
「陈文正?独角兽的名字...」心如没想到林正义竟然认识独角兽,还知道独角兽的名字,那表示林正义认识还没变成独角兽前的他。
江政瀚把独角兽押上车关上车门,他走向自己停摩托车的地方,就停在林正义跟心如的旁边,他一转过头,就看见林正义。
「你怎么在这?」江政瀚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林正义。
「那是陈文正吗?你抓的那个人?」林正义问他。
心如见林正义不只是认识独角兽,也认识这个警察,她虽然有一大堆的问号,但她有更麻烦的事情要担心,独角兽被警察带走了,就没人当实验品了。
「是啊!是陈文正,他疯了,变疯子了,怎么?你良心不安吗?那可是你的杰作!」江政瀚话说的重,但他可不觉得自己说错。
心如越听越不懂,但她感觉得出江政瀚对林正义的态度,那是责怪的厌恶。
林正义说不出话,他站在原地,没办法反驳。
江政瀚走过林正义身边,他牵起摩托车,他也不想再说甚么,跨上摩托车就骑走。
林正义看着在警车里的陈文正,那是一个留着长发浑身脏臭的疯子。
「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那个警察说独角兽变成那样是你的杰作?」
林正义没有回答心如的问题,虽然他不想承认,但他内心确实觉得那是自己的责任。
「你把一个正常的人弄疯了吗?用你的那个方法?所以你才认为可以把我母亲恢复正常!因为你曾经把正常人弄成精神异常吗?」心如觉得恶心,任意操纵别人的精神心智,那是多么病态的实验。
「不是那样!我不知道他...」林正义想解释,但他都说服不了自己了,要怎么解释。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必须要弄清楚,毕竟那关系到自己母亲。
「我会让陈文正恢复正常的!」林正义不只是跟心如说,也是跟自己说。
「他都被抓了,而且...还是杀人。」心如实在不相信独角兽会杀人,但她现在看到的,确实就是这样。
「我再跟妳联络。」林正义还没想法,他转身就想离开。
「等一下!你如果要对独角兽做甚么事情,我也要在场!」
「为什么?妳之后看到他是正常的不就可以了!」
「不可以,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做了甚么手脚,而且...是我带你来找独角兽的...我也有...」心如觉得自己有责任,但现在的情况混乱,她又觉得没有,她自己都搞不清楚自己的想法了。
「我有决定了再跟妳说。」林正义的话不算是回答,他说的模拟两可,但他不想再多说下去,丢下这句话就自己离开,不管心如再怎么说,他都没回应,他急着离开要回家,他必须跟他老婆讲这事情,他需要昕琳的意见。
心如看林正义离开,她还站在封锁线外,她看封锁线内的警察进进出出搜证,然后听到后面传来叫喊声,那是面店老板娘阿满姨的声音,她不忍心看,那会让她的心揪的难受,阿满姨跑进独角兽的家,没一会儿,就传来阿满姨的哭声,她别过头,却被那哭声揪着心痛,她转身离开,却被那声音跟着,她鼻子一酸,红了眼眶,她现在突然好想见到母亲,她加快脚步,坐上车,往母亲在的疗养院去。
她很快就到了山上的疗养院,她跟院方办理母亲的会客,在那个公共场合的会客室等待,她看见母亲出来,她站起身跟母亲打招呼,母亲看到她了,却只看了一眼没有过来,就往那个角落的那个座位去坐。
她想起刚刚院长说母亲今天状况不好,不太理会人,她想,可能母亲怪她上次只陪她三个小时,所以她不开心了,不想理人,她走到母亲坐的椅子旁,在她身旁坐下,她跟母亲说话,但狄母没有理她,甚至连看都没看她,她要母亲别生气,她想了很多话题要跟母亲说,狄母终于说话了,但却是看着旁边没人的椅子说话,对空气说话,说一些听不太懂的话,她害怕了,她怕母亲变得跟独角兽一样,活在另一个世界里,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别人在说甚么,甚至不知道自己杀了人,她不能承受这些,只要能让母亲有机会恢复正常,她都愿意去试,现代医学对精神疾病的治愈有限,甚至可以说没有效果,而林正义的方法虽然令人害怕,但确实有合理性,只是也带有一定风险,她想把一切赌在林正义身上,但她必须要先厘清一些事情,那警察说独角兽会变成这样是林正义的杰作,她想知道更多,才能更清楚的评估可能会发生的风险,才放心让林正义替母亲做那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