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暖阳当空,照的大地浮雪刺眼难忍,这是入冬的第一场大雪,也代表这一年的落幕
徐泗滨抬头照着暖阳,站在县衙左侧门前一棵老槐树下,手中摸着一只猪膀胱制成的酒袋,外皮用那狗皮缝制里皮与狗皮用熬制的树脂粘的严严实实,这酒袋可不多见,制造困难好的原料更是难寻,酒热了灌进去更是能保温多时
这酒袋便是徐泗滨为数不多的值钱的家当,这是在书院打杂时日夜劳作,院长送他的,被他视作珍宝,可不多会儿后,这酒袋便要归了旁人
一柱香的功夫,侧门里便走出一人来,是个捕房的差头,捕头管着一县衙役,捕头之下便是办差的差头
这差头一脸不悦,走到徐泗滨面前,双眉翘起正欲开口,徐泗滨忙上前到差头耳边唧唧歪歪讲了半天
说罢还将怀中酒壶塞进差头怀里,这时那差头才缓和了脸色,对着徐泗滨说道:“等着”,说完便大跨进了门
又是一柱香的功夫,从门里走出一人,此人长相倒是清秀可一脸的鬼鬼祟祟,身高不高,极为清瘦,但细观他走路步伐看似卖力向前的样子,可下脚力度却极轻,这青石板地上面满是尘土,却不见他走过的脚印
徐泗滨见来人便说道:“小七,这里”
那小七抬头看见徐泗滨喊自己,顿时泪如雨下,冲过来抱着徐泗滨哭喊道:“泗哥,小七差点见不到你了……呜……呜”
徐泗滨说道:“别哭,先走,回家再说”
徐泗滨拉着小七一路向北回了家
半个时辰后回到家,徐泗滨拿出酒菜让小七吃完后问道:“没想到,这真是官官相护,且不说这九江府的人如何,连这湖口县的人都不管不问,还颠倒黑白的抓了你!”
小七听完,也是怒目圆瞪,说道:“泗哥,我本是能逃掉的,我这脚力凭他们一班衙役八辈子也追不上我,可怕这些人掉头来抓你,我就认抓了,泗哥这官官相护,此事还得从长计议”
徐泗滨听完点点头,也不说话,思考此事的来龙去脉,小七见状识趣的趴在桌上小熄一会儿
徐泗滨与小七自小孤儿,被湖口县南山观的老道所收养,从小随老道学文学武学医,徐泗滨比小七聪慧皆有所成,不喜文喜武,也是练了好脚力
由于僧道要有身牌才可在道观寺庙从事传教事物,徐泗滨二人无钱打通关系,没有身牌不能入道,只能等十六岁成年后离开南山观自谋出路
好在二人聪慧,出山后在南山书院打杂,便有了柴房一间,住有所依,听着书院老先生讲课,边学边做事
三年后,龙初二年,府院举行童试,徐泗滨考上了秀才
成了秀才便可以谋一份官家差事,有了稳定的收入,所以这一年二十一岁的徐泗滨进了县衙户科做了录事
本想着今年参加乡试,却发生了一件影响深远的大事,但在目前看来还是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
徐泗滨做了户科录事,做着每天与档案账册打交道的事,他到认真,每件事都做的一丝不苟,每一笔账目都仔细盘算
龙初三年仲夏,徐泗滨在算账目时,发现有项税务不对,这部份税务叫“水务救输”
这水务救输的条目是每年夏至六月德化县水灾频繁时,为救灾民而向德化县派去两千石粮食一千七百两白银的救灾款项
字面意思没错,条目也合理,徐泗滨唯一发现不对的,是向德化县派去的救灾款,一般是由德化县的人接收,可在湖口县的账单上写的是九江府收,据录也为水务救输
此事让徐泗滨十分疑惑,便埋头在公文案牍内寻找答案
徐泗滨埋头苦寻数日,翻阅大量古籍,终于在书内找到了关于水务救输的具体的来龙去脉
当徐泗滨仔细看过一遍后,大吃一惊,这水务救输条目早在二百年前就有,二百年前德化县内发生史无前例的巨大水灾,朝廷救灾后发现,此次水灾改变了多条河道的流向
有好有坏,好处是以后都不会聚集太大的水患,可坏处是每年都会有或大或小的水灾让周边百姓受灾
为此朝廷下令让九江府内除德化的其他县每年都往德化输入救灾款项和粮食,这水务救输在九江府其他四县都有
可是,在给德化县救输了一百年后,这笔钱竟然转移到了九江府收接,从此近一百年都由九江府接收
更为惊人的是,早在八十年前,德化县来了个大官,叫唐嘉,在朝堂斗法失势被贬到德化任县令,唐嘉短短两年便重新回到朝堂
但是在这短短两年间,唐嘉竟彻底解决了水患,可谓一代名臣,也就是说,早在八十年前德化水患便结束了,而这笔钱也应该不用在交
可没想到足足又交了八十年,而且唐嘉回到朝堂后任户部尚书,提议重新铸币,将原本的二分银八分铅的银锭铸造比例,改为八银二铅,稳定了天下,根治了银钱混乱,造成流民叛乱的根源,也因此唐嘉被朝廷授为永定公,此事也叫唐嘉新法,
但是,对于湖口县的百姓来说可就是大祸了,粮食两千石还好说,可这一千七百两银子太难了,唐嘉新法前一两银子可买一斗米,唐嘉新法后一两银子能买两石米,翻了二十番,是普通百姓一家三口半年的口粮
湖口县的百姓就这样稀里糊涂交了这样的巨税交了八十年
徐泗滨理清后,大惊失色,这样的巨大的冤枉钱压在百姓身上八十年,可想而知水生火热也不为所其言
徐泗滨自认不是什么好人,为了活着,无所不用其极,
无父无母的他从小便吃尽人情冷暖的苦头,他明白此事不是他所能承担的,
可……若他不去承担,谁还去承担,八十年未见一人,百姓就承担了八十年,若自己不去承担,那百姓还要担几百年?
徐泗滨自言自语说道:“这事儿,我担了”
数日后,徐泗滨写了一封信,信上洋洋洒洒列举了多项水务救输的细节,来龙去脉尽可能的讲清楚,交由小七快马加鞭的送往九江府
可谁曾想,小七连九江府的府同知都没见到,进门上呈后,府衙主簿看过信后,下令说小七扰乱民心发回湖口县论罪
湖口县理清来龙去脉,想是也知小七是为了本县百姓着想,所以未论罪,但为了给上面交代,只得把小七下了大狱
徐泗滨想来想去,既然府上如此对待,那说明此事与府有莫大关联,徐泗滨未将此事上报县令而直接上报九江府,就是想替县令防九江府有人向他发难,此事联系到九江府就不是一个县令所能做主的
徐泗滨知道若是把皮球踢向知县,那不只是此事得不到解决,甚至知县这里就会将他以蛊惑人心的罪名给处置了
关键在于九江府对此事给怎样的解释,徐泗滨正深思熟虑时
在这小小的九江府内,也是暗流涌动,数双眼睛也正默默的看向徐泗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