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布朗大宅小会客厅。
林渊坐一边。
他们坐另一边。
他们是胡心一和安晴晴,我的父母。
我看见爸爸低着头摆弄他的手串,妈妈望着窗外的大草坪,她美得就像一碰就会破碎的露珠,那么不真实,那么脆弱,那么心灰意冷。
我很想抱抱她,我愿意用做女儿的那部分身份,原谅我的妈妈,继续爱她;
但她一直在躲避我的眼神,我知道她是不可能再原谅我的,无论是她母亲的那部分,还是女人的那部分。
林渊首先打破了这窒息的气氛,他将抱在怀里的四方包裹放在桌上,推给爸爸,说:
“叔叔,这是用松堂山的碧云峰绿和纤霞白朵泡的酒,是安如和我每次上山自己采摘的。”
“小酒壶挺好看。”爸爸还是没有抬头看林渊,只扫了一眼桌面,然后看着我。
我赶紧说:“这是他自己设计自己去工厂烧制的。您以后就别总喝外面那些酒了,伤身体。”
“是挺有才。”他往妈妈那里看了一眼,又看看我,说:“爸想你了。”
我哭了,扑到他怀里,说:“爸爸,我也想你。”
爸爸抱着我哭了一阵,他说:“你们俩单过吧,钱,物件……需要什么就跟爸说,生了孩子再送过来。订婚仪式,结婚仪式爸爸都会出席……但我们……不能像普通翁婿那么处。”
林渊点点头,说:“我会好好对安如。让她幸福。”
……我和爸爸一直哭了一下午。
我突然觉得布朗太大了,回声让我们的哭声染上浓重的悲怆意味。我这么幸福,我不为自己而哭,我为他们不能如我这般。
“爸爸,不要送我一大堆金银珠宝,把那些钱放在我的基金里。”临走时,我嘱咐爸爸。
“知道了。”爸爸点点头,他看着如今穿平底鞋不戴首饰的我,说:“我姑娘长大了。真懂事。”
妈妈扫了我一下,我看见她眼圈也红了。
送走父母,我和林渊提着送外公的点心和茶叶,送外婆的羊绒披风去了三一一。外公坐在我们对面,让人把我说的几个日子都查了一遍,想了一阵子,说:“好。带几个人过去帮手吧。”
“不需要,我们请专业的婚庆团队打理这些。”我对外公说。
他点点头。
离开三一一,我们又去了谭宅,谭老接过用三色丝线缠绕的礼服盒,将四件套礼服打开,在镜前比量一阵,说:“到时我穿上这一身,会不会抢了新郎风头啊。”
我和林渊相视而笑,我们终于等来了这一天。
谭老去厨房看了一阵,出来对我们说:“阿姨都准备好了,马上开饭。”
我刚刚要说好,林渊突然拽着我手臂往后拉,对谭老说:“不吃,不在这吃,我们回去了。”
“这都到饭点了,不在这吃上哪吃?赶紧过去坐下吃。”谭老指着餐厅的方向。
林渊摆摆手说:“就回去了。”
我知道他一定是要赶图纸,立刻冲着谭老道别,跟着林渊往外走。
这时,林念抱着书包从楼上跑下来,扑在我们身上,说:“我也不在这吃,我今天回天际一号住。”
“不行!你今天不能去!”林渊转身大喊着,推开了林念。
我们全都吃惊地看着他,连阿姨都从厨房跑出来了,谁都没听林渊这么大声喊过,特别是对着他宠溺的妹妹。
他见我们都盯着他,脸突然就红了,不对,是整个脖子到发际都红了。
林念马上转身看看我,嘴角翘了一下,便把书包扔在谭老的太师椅上,往餐厅走,对谭老说:“咱们快吃饭!他急着呢!”
林渊拉着我上车,一路狂奔,像他这么稳重的人,能让他着急的事情,一定是影响整个团队的大事,肯定有大型项目的投标任务没完成。
我们进了天际一号,我听到水流的声音,忙跑去浴室看,浴缸里正注着热水。
“你刚才在车里还远程开了浴缸的水?”我用手试了试温度,疑惑地转身喊他。
他正向我走过来,一只手脱掉外套,一只手扯下领带……
我看见的不是林渊,不是我的小神仙,是一匹………狼。
他走上前,捧着我的脸亲吻我。
我又羞又怕,推开他,一边跑远,一边说:“这是干嘛,不在外公家吃饭,心急火燎往回赶,我以为你要工作。”
“过来,让我抱抱。”他追上来,一把抱住我,把我搂得紧紧的。
我在他怀里激动得颤抖起来,我能感受到他的心跳,我问:“这突然是怎么了?”
我想起这九个月,我每天借各种机会撩他的样子。
每次他都表情严肃地拒绝了我,我已经习惯了他的高冷,习惯了自己做耍无赖的坏人。
这可是我的梦中情人,是我的心上人啊。
月底办了订婚仪式,我们就在已经订好的日子去注册盖章,三个月后的婚礼上,我们交换戒指,他就是我的丈夫了啊。
我想着这些,低下头痴痴地笑了,我这才敢仔细看他,他如福波斯阿波罗一般光辉灿烂,瘸在家里半年多,他是怎样保持着这样健硕的身材呢,此刻,我是他的猎物。他才是男主人。
我又不自觉地打起嗝,他赶紧用手摸我的头发,说:“乖丫头害怕了?我吓你的,我以为你会喜欢。”
我咯咯咯地停不下来,他看着我,眼睛和嘴角都泛出一丝羞涩,脸红红的像熟透的苹果,他可真好看,我平静下来,情不自禁凑上去亲吻他,闻着他的青青奶香渐渐混合出一丝汗液的味道。
那一刻感觉我们已经不是在这里,不是在房间,不是在这个星球上……
我们的肩胛骨下方突然长出一对巨大的翅膀,它们噗啦一声张开了,带着我们向宇宙深处飞去……
我在那里看见一座仙境,那里有瑶花琪草,有潺潺流水;那里雕梁画栋、琼楼玉宇;无数精灵扇动翅膀飞舞着;金色羽毛腹部雪白的仙鸟在玉石装扮的枝头高鸣,我在那里看见了我的爱人。
他的眼中泛出一圈圈光晕,散射无数星光,我在他眼中看见了一个人,而那个人眼中也只有他。
我们跌落在柔软芬芳的花丛中,不知过了多久,我睁开眼,看到他躺在我身边,他也正看着我,握着我的手。
然后他去厨房将提早煲好的汤盛出来,迅速烙了几个小糖饼。我们的目光一刻不停地寻找追随着对方,我们忍不住笑,我们因为对方的欢乐而欢乐。
我们这样互相看着,又情不自禁向彼此靠近,只要我们的手碰触到对方,就会再次长出翅膀飞翔起来。
我们已经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也不知道自己是谁,我们沉沉睡去,又昏昏醒来。
连明知道有人开门走进来也无法支撑着自己清醒。
“我的天啊,…”
是琴姨的声音,我听到了琴姨的声音,我想挣扎着去把卧室的门关上,她已经来到我面前……
她看着我,狂笑不止。我的眼睛无法聚焦,我想看清她,却不能。
“都给我离远点,这还了得!”我听不出琴姨是骂是笑,我已经闭上眼睛了。
隐隐约约中,我的翅膀包裹住了我,我轻轻笑了。
……
我再睁开眼睛的时候,林渊正坐在我身旁,我一见到他就心有愉悦,忍不住会笑起来。
“酒窝真好看。”他伸手抚摸我的脸颊,也对我笑着。
“以后咱们不要分开。”我对他说。
“好。”
“去哪里都在一起。”
“好。”
“睡觉的时候,不能背对我。”
“好。”
“要看着我睡着才能睡。”
“好。”
“我每天都要早安午安晚安吻。”
“好。”
“嗯……还有一万条等我想好再说。”
“好。”
他一直点着头,我们互相看着,笑着。
琴姨走进来站在床边,清了清嗓子,我们俩马上不敢出声了,紧张地看着她,等着她继续骂我们。
“听我说!这个,你们看清楚。”琴姨将手上拿着的东西抖开,我们俩看过去,是那件浴袍。我们马上羞红了脸,气都不敢喘。
“看清楚我就拿去清洗了。”她转身走了。
林渊看着我,眼中有泪花在闪,说:“乖丫头饿了吧,我拿进来,你就在这里吃。”
我靠在床上,等他把食物拿到面前,喂我吃。
“是芳姐做的,她也来了?”我吃惊地问他。
他点点头,有点局促地说:“我睡到昨天晚上,一醒来,就一屋子人了。”
“什么昨天晚上,现在是什么时候?”我完全迷糊了。
他告诉我这是我们在一起之后的第三天上午,我睡了一天一夜。
我捂着嘴笑起来,又回想起那个疯狂的夜晚,然后连看也不敢看他了。
从那天起,琴姨每天都来天际一号,先指挥她带过来的阿姨们打扫,然后给我看样板,选新的床品软艺和配饰礼服,我说这些我们都有专门的人会打理,但她不放心,说必须要合风水……她一定要把各种花哨的色彩款式堆在一起,弄得我哭笑不得。
她们还插手我们的生活,林渊工作的时候经常被打断,一会儿有人送补品要看着喝下去,一会儿又来量尺寸做衣服……我们泡澡的时间久一点,就会敲门提醒……房间的湿度温度什么都要被管。
“你小时候过得不容易啊。”吃饭的时候,他悄悄对我说。
“食不言寝不语!”琴姨的声音从厨房那边传来,她耳朵真灵,这么远都听得到。
我只能给爸爸打电话求她让琴姨回去,说我们这里一切都很好。
“如宝,让阿琴在你那里吧。她回来的时候,你妈妈就会到楼下听她说你们那边的事儿,我才能看到你妈妈。……”爸爸在电话另一头说。
我沉默了很久,对他说:“知道了。”
就这样,林渊只得重回楼下的办公室工作了。我们的天际一号每天都热热闹闹的,林念和她的同学们,我家里的各位阿姨,婚礼设计师,花艺师,造型师,护理师,助理们……大家全都来了。
这不是别墅,是个大平层,所以一眼望过去,人来人往,每天就和开派对一样。林渊有时候进来找我,要找老半天。
天际一号没办法独处,我们会偷偷去露西。他离开办公室之前给我发信息,我会悄悄从冰箱和储藏室翻出各种食材饮品放在旅行袋里,然后找机会跑出去,在停车场与他集合。
这么好玩的事情,让我们乐不可支。我们关掉手机,在露西一起做饭,一起整理旧物,一起读书,一起看老电影,嗯,我们俩手拉手依偎在一起,电影经常都看不到结尾……
我们回去天际一号的时候,琴姨会一直骂到我们睡过去,她骂够了,才关门离开,结束这一天。
因为被琴姨的审美吓怕了,我约着林念和我一起去试订婚礼服和婚纱,刚好也给她买衣服。
那一天,我试穿了已经做好的淡粉色的订婚礼服裙。还有几件白色和金色的婚纱,紫色和米色的谢宾礼服……
小姑娘开始也兴高采烈地跟着试,还不停摆拍,但是对着镜子看了一阵子,就开始面露哀伤,我忙走过去询问她。
“我想哥哥。”她抬起头看着我。
“等下回去就见到了。”我听她说完,耸耸肩。
“不是林渊。”她叹了一口气。
……
我也跟着她叹了口气,感到无能为力。只怪孩子太傻了。
“嫂子,陪我去一个地方,我想看看哥哥。”她拉着我往外走,我吓了一跳,我不知道AD还在这个城市。
她指挥我开车,穿堂过巷,停到了老城区一处旧社区,叫央忠坊,这里沿街有有一排店铺,是各色鲜花、服饰和奶茶铺。
林念拉着我走进一家小店。
柜台里一个女声弱弱地问:“是白菜么?”
“是。”
“两个人最低消费两杯茶,进去吧。”
林念掏出两百放在柜台上,说:“不用送茶了,我们想自己呆里面。”
我跟着她走过一条长长的走廊,走廊两边的墙壁从上到下,全挂着AD的照片,参加各种活动的、广告宣传照、演唱会舞台……
再里面,是一个方形放映厅,十几个女孩子坐在里面看着墙上大屏幕,AD在对她们说话,她们在下面一一回应。
“AD在哪?”我问林念。
她摇摇头。
我指着屏幕问:“这不是在直播么?”
“不是,这是之前的视频。”她也坐下来,死死盯着屏幕。
我看了看坐在周围的女孩子,她们竟然能够异口同声接上AD的问话,可想而知她们已经看过多少遍。我发现她们都叫白菜,是ABCD的BC在AD心中的意思。
我突然对妈妈产生了巨大的怨气,她不仅害了AD,因为一手捧红AD,还害了这么多年轻的女孩子。她们本应该是专心读书的年纪,对同龄的男同学有一丝隐约的好感,这就是全部了。
可她们现在……
我在这里待不下去,我要拉着林念离开,她不肯,她一直坐在那里两个小时,同一个根本不存在的人煞有介事地聊着天。
最后,她们这些女孩子抱在一起哭哭笑笑一阵子,互相交换联系方式,交换AD的照片,约定下次见面的时间,才各自散去。看得我心疼死了。
那天晚上,我见到琴姨,嘱咐她把美侬堡里里外检查仔细,关于AD的东西都要收起来。还有三天,林念就是我们一家人了,虽然机会不大,但保不齐哪天谭老会带着她去美侬堡做客。
在订婚仪式倒计时的兴奋中,我反复检查了宾客名单,食品礼品,花艺服饰,各项细节。
我的戒指,是我们在一起的那天晚上,林渊戴在我手上的粉色“钻石”。
我清醒后,问干嘛要做这么浪费的事情,不是说好了么,他说这是他自己合成的,自己打磨的,因为打磨成丘比特标准,才那么闪。
明天,林渊会从谭宅过去,我和林念先搬去了布朗大宅。订婚之后,我们就会一起住在布朗,将天际一号改造成我的现代艺术品展示空间。
我和林渊从此以后,会在同一个地方工作,在同一个地方生活,直到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