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阿婆是个卖汤饭的小店老板,在木桥边做着小本生意。一年到头来,木桥边来来往往的人不少,可都是匆匆赶路的过客,歇歇脚的行人无外乎只要一碗热腾腾的茶食便可了事。数月下来也不过几两银子,虽不多,可也能管个温饱。陈阿婆的店是和丈夫一起盘下来的,那时店里来的人虽少,可夫妻二人同心协力,一个管外面招呼,一个只在后厨忙碌,日子过的也是有滋有味。可是突如其来的战争,打破了所有的宁静。丈夫被迫从军,陈阿婆只能自己守着店面,守着木桥,等着不再兵荒马乱,等着丈夫归来。
早些年间,陈阿婆家的小店总是有一些围着厚厚头巾的客人,那些人和同伴说着陈阿婆听不懂的话,叽叽咕咕的。只有点饭时才说一两句不太流利的中原话。他们从不要陈阿婆的汤饭,只要一壶热水,放一些盐,他们自己从皮囊袋里掏出黑糊糊的肉,就着热水,大快朵颐。陈阿婆是生长在南边水乡的,自幼没见过这般吞饭速猛之人。开始只是觉得讶异,后来见的多了,也就习以为常了。那些蛮夷人其实很好招待,一壶水,一把盐,最多填少许饭,便可以打发。陈阿婆虽也胆战心惊的,可她更没有把这些人拒之门外的胆量,况且这些人是给银子的。随着这些年的战火纷飞,陈阿婆看明白了,什么都不如银子好使,银子再多也没有命有用。所以,攒着银两,保着命,比什么都强。
时不时的,陈阿婆会想起丈夫,那个和她一样在水乡长大的人,那个一别多年杳无音讯的人。丈夫名叫苏澈,本是个官宦世家,只是家道中落,且父亲早年离世,陈阿婆家家底与苏家相差无几,虽说祖上家世相差甚远,可当今的苏家的情形也不过如此。陈阿婆不是个贪图富贵之人,她只求一生平安顺遂,夫妻和睦。苏澈待她倒是极好,只是好中有着不轻不重的疏离和界限,陈阿婆在无意间听到,苏澈曾和一个门当户对的小姐是为青梅竹马,只差那一纸婚约。只后来那小姐随祖父官迁京城,自此天各一方。陈阿婆是知道那个小姐的,容貌绝非艳丽,却透着一股子灵秀,笑起来像极了山间流淌的小溪,一涓一涓地,流进心里。那年京城盛传恶疾,家乡好多名医请命入京,陈阿婆从街上回家,将一路听闻说给丈夫听。丈夫当时只是安慰她,叫她少出门为好,便不再多说什么。可陈阿婆记得很清楚,那天夜里,苏澈孑然一人站在院子里,对着清凉的月色,久久不语。
日子久了,有些事也被淡忘了。
可近些日子,陈阿婆总是梦到那天夜里,苏澈站在月光下的背影。
三月阳春早,十里桃杏香。
中原的春天来的还是迟了,江南早已是别有洞天。
多情只有春庭月,犹为离人照落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