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越城的杨氏有一分支属于弘农杨氏，这一分支是数百年前戍边而来的。
当时大宇王朝开国先帝才统一天下不久，为巩固疆土，特地派了将门之后来戍守边疆，同行还有旧臣子嗣。
而弘农杨氏即为将门之后，差不多举族迁至藤越，仅存少部分族人守护祖坟。
不过杨氏从将门沦为末业的商业世家，这可是初入藤越的杨氏老祖无法想象的。
为何世代为将的杨氏子弟，最终选择了经商这个最让人鄙夷的行业？
杨氏骁勇善战举世闻名，但再怎么善战也敌不过自己人背后捅刀子。没错就当杨家铁骑出其不意攻破马前卒的时候，却发现里面除了几个少数守城士兵以外空无一人。
杨家铁骑虽然中计，但凭借丰富的战场经验依旧临危不惧，整理队形，稳步撤退。
奈何已经晚了，不知何时南樾和西貉联合起来组成了一支五万人马的军队，将杨家铁骑的退路切断，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打下去。
那一日，藤越城中乌鸦不知为何漫天飞羽，四处哀嚎，城内人心惶惶。太阳较以往落山的早，而后一轮血月冉冉升起。
因杨家铁骑迟迟未归，军中派人前往马前卒一探究竟。
眼前的一幕却让斥候终身难忘，哪怕早已习惯杀戮，能面不改色的当面杀掉一个人，但眼前的地狱让他几乎崩溃，尸骨成山，血流成河，浓郁的血腥味让人倒胃，向来喜欢尸体的啃头鸟只敢在不远处的山头观望。
向来喜欢白衣的杨明将军也最终穿了一次红衣，只不过这次的染料却是分不清敌我的鲜血。若平日里自己妻子偷偷将白衬衣换为红衬衣放到包裹里，自己肯定忍不住脱口大骂，哪怕自己一向以老好人著称。
这次能骂这身红衣该有多好。
想到这，铁血的斥候再也忍不住了，发声长哭，这二十多年来都没有这般痛苦过。
战场的最中央一尊战神在那盘坐着，右手扶着那根皎月长枪深深插在泥土里面，全身中了七箭，脖子上留言十二道刀痕，肩上还留有一把砍上去拔不出来的弯刀，但他依旧面带微笑，目光如炬，背靠藤越，注视夷方。
斥候小心翼翼的拔出将军身上的箭，抬起那把弯刀，在月光的照耀下将军终于合上了双眼。
早先时候斥候简明扼要的把状况写了下来，并且把军鸽放飞。
昨天夜里杨家铁骑营中首席幕僚称家中老母亲病危，需要连夜赶回去。
杨明将军热心地把自己的爱马“蹴鞠”借给了幕僚，营中有人曾劝阻，哪有人临阵换马的，更何况还是发动奇袭的时候，万一出个岔子还能骑最快的蹴鞠逃命。
杨明笑道：“正因为蹴鞠最快，所以才让老张骑他回家，那帮蛮子再怎么厉害也翻不了天的，让他蹴鞠有何妨。”他摸了摸蹴鞠，想和蹴鞠头蹭头的，不过这次蹴鞠没有搭理他，而是舔了他一脸。
以洁癖闻名的将军面对蹴鞠的胡闹只能一脸尴尬，毕竟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和蹴鞠撒娇。干咳了一声，“早点回家，别让家人等太久。”
年轻幕僚有点犹豫不决，不过很快用假笑掩盖了过去，道谢之后，赶赴家乡。
杨明梳理新马的毛，和身边的校尉说道：“这次赢下马前卒，大家伙就去泡个温泉放松一下。”
“的确应该休息一下，大哥再不去布雨，嫂子的田地都快干了。”校尉一脸坏笑。
迎面而来的一颗板栗，“你小子会不会说话，不会就少说点。”
“只能说将军的小皎月再不用就生锈了，五姑娘哪里比得上家中磨刀石。”在一旁喂马的老马夫说道。
将军无奈地拍了拍马夫，转头对校尉说道：“小蒋以后少和老何鬼混，本来挺斯文一小伙，现在怎么变成这样子，告诉你一个事儿以前你酒醉之后，就属老何灌你酒灌最凶。罢了罢了，你变成这样都是我的过错。”
校尉怒视马夫，马夫四处挠痒直接无视。
将军凑到马夫耳边小声说道：“下次人多就少说点神仙话，这有损我在那帮兔崽子心中的形象。”顺手比了个倒酒的手势。
“本来形象也不是很好，而且话糙理不糙。”马夫隔空接下来将军倒的酒。
将军打理好马之后，前往营中视察。
不愧是将军的蹴鞠，原本一天的路程，半天就到了。
刚到村口，幕僚再也隐藏不住自己的情绪了，将自己出卖将军的事情全盘托出。白马落泪，纵身一跃，身上的人掉了下来，还不忘踢了几脚，对幕僚吐了吐口水，然后奔向战场。
不顾精疲力竭，不远万里赶赴战场的蹴鞠看到了眼前的尸山血海，发出极为悲痛的嘶鸣。
年轻的斥候看到了这样不可思议的一幕，白如雪的蹴鞠穿过尸山，不顾一切的来到主人身边，试图将主人身上的血舔干净，哪怕蹴鞠全身颤抖依旧低下身体，试图托起将军的遗骸送他回家。
斥候明白了蹴鞠的心思，小心翼翼的把将军遗骸放上马背，就这样一人一马迎着血月踏上了归途。
将军百战死，马革裹尸归。
善后的军队也赶到了，看到眼前一幕全体卸甲示意。
斥候不顾一切，牵着马赶上了缓步前行的蹴鞠，期间几次示意自己来背将军，但蹴鞠依旧很倔，不让斥候，哪怕自己体力不支。
马前卒到藤越城三十里的路程是斥候这辈子走过最长的路，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在血月之下，曾有白衣如雪，宝骏胜月。
蹴鞠第一次跨过杨氏的大门，也是最后一次。
蹴鞠径直走向厅堂，待到将军夫人赶到，趴倒在地，再也没有醒来。
夫人泣不成声，“老杨啊，我以前总是让你穿红衣，你不穿，我偷塞给你，你还跟我急，现在好了，你逞什么威风，不让你穿红衣了，你偏要穿，你倒是给我说话啊，家里还新做了几套你倒是给我穿啊。”
腹中的胎儿悸动了一下，“你穿红衣当真不好看，孩子都说了，你觉得我们娘里说的不对就起来骂我们都行啊，你倒是给我动一下啊，你再不动我可是要带着你的宝贝儿子跑了，到时候就让你打一辈子光棍，你给我醒一醒啊混蛋。”
杨家铁骑以三千精锐对七万联军，未输。
全城皆丧，素衣三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