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千年前,西南某地,天雷滚滚,天火连绵,大树深篁,燎无孑遗,而潭亦成陆,生灵涂炭,这无根之火,寻常雨水却无法浇灭。但某日从天而降一金色山脉,并伴随着金色的雨滴降临人间,天火竟毫无反抗之意,而是乖乖蛰伏在地底。
此景被当时幸存的土人看到,然后刻在洞崖之上。
后来此地就有了土人世代口耳相传的“高黎贡”,这一从天而降的母亲山脉被人供奉千年,以及水火共融的奇观。自古以来,水火本来就相生相克,但这里的水火却以温泉的形式共存,造福了一方百姓。
于是这里成为了拥有九十九座火山,八十八处温泉的洞天福地。
曾有慕名而来的年轻人说道:“山顶之石,色赭赤而质轻浮,状如蜂房,为浮沫结成者,虽大至合抱,而两指可携,然其质仍坚,真劫灰之余也。”
结束一天的疲倦,投入温泉的怀抱,也曾留下《温泉》这样的佳作:
一了相思愿,钱唤水多情;
腾腾临浴日,蒸蒸热浪生。
浑身爽如酥,怯病妙如神;
不慕天池鸟,甘做温泉人。
返乡之后的中年人,声名雀跃,后来根据自己游历的经历写了一本《徐振之游记》,书中曾盛赞此地,并擅自书了一个“极边第一城”的美誉。
众人不解,一个蛮荒之地何来先生如此盛赞?
先生莫不是老眼昏花了?
床榻上的老人临终前一直紧握着一块其貌不扬的石头,喃喃道:“余曾闻石沉大海,今之所见,未能全信,幸能验证,不枉此生。”说罢,老人面待微笑安详的闭上了双眼。
为何,一位德高望重的老人会对一个蛮荒之城如此看重?是留恋这里的奇山异水,还是沉醉这里的温柔乡?
我看未必。
这座名为藤越的蛮荒之城,难道真有这般魅力?
据传闻,当今圣上因在少年时读了《徐振之游记》这本书,二十岁的时候曾擅自离京,偷跑至此,不过因为考虑欠缺,路才走到一半身上钱财早就用光,落得一个进退两难的处境,不过圣上还是一咬牙,硬着头皮走了下去。
当初路上就差沿路乞讨了,期间还有几次看到别人家办红白喜事,厚着脸皮去蹭吃蹭喝,后来被人发现了,被追了半个城,不过这段时间却是三皇子过得最真实、最痛快的一段时间了,虽然经常饿肚子。
好不容易到藤越了,却体力不支晕倒了。
还好被务农回家的老妇看到,带他回了家。
圣上醒后,老妇给了他一碗当地的很平常的炒饵块。碗是用陶做的,谈不上美观,甚至有点简陋,若是以前的他肯定会勃然大怒,不过被生活折磨的早就遍体鳞伤的他,却没有半点嫌弃的意思,而是很感激。
老妇又给了他一碗酸汤,他看到汤上面飘着一根葱,于是灵机一动起了一个青龙过江的名字。
大快朵颐之后,由心而发了一句:“好,好,这可是救了朕的大驾。”刚说完就意识到此话不妥,刚要改口。
老妇说道:“郑公子,我看你气质不凡,而且身上的衣服材质极好,不像我们这样的贫苦人家的粗布麻衣,若你是和家里闹矛盾,那我劝你还是早点回去,别让家里人担心,若身上盘缠不够了我可以借你点。”
“郑公子“笑道:“阿婆,你就不用担心了,我不是和家里闹矛盾,我呢早就听闻藤越风光好,只不过路上盘缠带少了点,才会如此落魄,没事我有办法和家人联系的,你就不用担心了。”
“谢谢你的热情款待啊,改日我一定会重金酬谢的。”
“郑公子严重了,区区炒饵块算不上几个钱的,公子请不要把它放在心上。”
“那我先进城去看看,阿婆我有时间再来看你。”
“以后有困难阿婆这随时欢迎你。”
“好!”
男子离去喃喃道:“炒饵块,不好听以后。要不,改名大救驾,可以可以。不对,不对,要慎言。”
男子在城中瞎逛一通,感觉没有京城繁华,却有一种京城从未感受的的人烟气,小到贩夫走卒,大到富豪庸绅,皆有一种言语无忌的感觉,但却又格外的遵守规矩。虽有粗鄙,但这才是真实的人间。
他对城里一个人群相对稀少的地方格外感兴趣,这一巷称为“百宝街”。
记得徐先生书中所言“藤越翡翠无假货”,而百宝街就是翡翠的一个集大成者。男子很感兴趣,只可惜自己是个穷光蛋,要不然要在里面好好挥霍一把。
反正要钱没有,要命一条,我就看看不买,你能奈我何。
男子昂首挺胸走了进去。
里面琳琅满目的玉器却让三皇子眼花缭乱,哪怕皇宫里有众多玉器,但他也没见过,这么多玉器放到一起。绿宝石,翡翠雕件琳琅满目,手镯,耳片,玉簪,玉坠等饰品晶莹剔透,光彩照人。
要是心爱的女子在这里,哪怕家有千万,还不是得全搭在里面。莫说女子,男子不对里面精妙绝伦的玉器心动的,古往今来又有几人。
男子拍了拍自己的钱包,有点无奈,却又有意外之喜,原来阿婆担心自己没钱花,还偷偷塞了点钱进去。
不过这点钱莫说买玉器,买个璞玉都难。算了,要不试一下,当地特色赌石。男子往最近的赌石摊走去。
他数了一下自己的钱,问了一下摆摊的伙计“这点钱可以在你这里买吗?”
伙计心想“你这个穷光蛋,还想在这发财,做梦吧你,你这钱有点少,不过蚊子也是肉”。他故作沉思:“那个角落的吧,随便挑,一经出售,概不退换。”
“好,那我不客气了”男子还是很慎重的选了三个。
伙计很是不屑的帮他切了一块,里面什么都没有,伙计很是高兴。接着有手脚利索的切了第二块,有一点瑕玉,并不值钱。
男子再也不相信伙计这个倒霉手了,于是决定亲自动手。伙计早就在一旁做好了讥笑的表情,迫不及待地看男子绝望的眼神。
没想到,男子切的这块玉,里面竟然是块绝色翡翠。这下轮到伙计傻眼了。
男子故意在伙计面前晃了晃,伙计很是恼火,于是把那个角落的毛石全切了,但剩下的最多有点手指大的玉,没有像男子那块如此完整,如此光彩夺目。
伙计切完发现自己完了,这个月自己白干了“可恶的外乡人,以后别让我碰到你,不然见一次打一次。”
男子很随意的在手上把玩着这块重见天日美玉。
一个黝黑皮肤的大鬓汉子,故意和他搭讪说:“哥们,手气不错啊。能切出这么好的玉石,不过光这样是赚不了什么钱的。”
“此话怎讲?”男子故作不知。
“你听说过没有,玉不琢不成器,就是这个道理,如果在你手里最多只能算一个好胚子,但给专业的人来做,那它的价格就会翻几倍。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理是这个理,不过专业的人难找啊”男子故作感慨。
“哥们,我就直说了,你虽然是外地人,但我也不忍心骗你,如果你信得过我的话,我可以带你去一家玉器铺,包你满意。”汉子拍拍胸脯。
男子深思。
“不满意的话,我可以带你去别家,不强买强卖的,信不信我?”汉子有点焦虑。
“信,不过你也总得捞点好处吧。”
“我呀,如果你成了,带我吃顿好的就行了,其他的不用。”
“成交”两人握了握手。
汉子很快就带他来到了,一家不是很大的玉器铺。男子看了一眼旗幡,杨氏,他记住了。
“哥们,别说我坑你,别看这铺子不大,但是它是这百宝街最实在的一家了,反正价格不满意你可以走,你可以来谈谈看。”汉子凑到他的耳边小声说道。
一个岁数不大却抬着一根烟枪,步伐略显老态的白衣中年人走了过来。
“这玉品相,色泽都不错,不过玉石有点小,加工成不了什么大器件的,这样吧一百两我买了,整个百宝街不会有第二家开的价比这还高了,不信你可以去问。”白衣中年人用手抚摸着这块玉石,并吐了一口烟。
还没等男子开口,汉子就说道:“老贝,你搁这坑人呢?这么好的玉,我是你的话,绝对会出两百以上。”
“我的祖宗呐,这块玉加工出来最多两百,你还想两百卖,还让不让人活了!爱卖卖,不卖滚,别在这挡我生意。”白衣中年人有点气愤。
大鬓汉子拍了拍腿“算我瞎眼了,走吧,哥们,我们去别家!”拉着男子就往外走。
“走啊,别让我再见到你。”白衣中年人转过身去。
男子却停下了脚步,转身说道:“我卖!”
另外两人都愣住了。
“不过,不用到两百,但至少还得提一点价钱。”
“那公子觉得多少何时?”
“那折个中吧一百五好了”
“一百五还是有点贵啊?”白衣中年人故作心疼。
“哥们,反正这么多店,我就不信看不到这个价,咱们走吧。”拉了拉男子的衣袖。
“别,别,别,好商量,好商量!”白衣中年人拉住了男子的另一只衣袖。
“那就一百五了”白衣中年人,递给他了几张银票。
“不行,刚刚你这样坑我兄弟,你打算怎样补偿一下?”大鬓汉子走了上前,给他使了一个眼色。
“好好,来者是客,那我用店里的玉镯赔个不是吧。”说罢,从怀里掏出一个品相上好的玉镯,递给了男子。
“我的呢?”
“竖子就别想要了,以后你别来我的店里烦我了。”
“小气鬼。哥们,怎么样还满意吗?”
“还行,看在你这么卖力的份上,咱俩吃顿好的。不过,我先说太贵的我可吃不起,不然回家的盘缠都没有了。”男子笑道。
“那就来福客栈”汉子提议。
“名字不错”男子心情有点高兴。
“哥们,你果真是第一次来藤越。”
“此话怎讲?”男子疑惑。
“来藤越不可错过的有三,一是火山热海,二是百宝街,三是来福客栈。”
“且不说来福客栈那貌美的老板娘,说那饭菜一绝,酒水一绝,环境一绝,价格亲民,那不绝如缕的道破不说破的荤段子更是最好的下酒菜。”大鬓汉子有点得意。
“莫非,老哥喜欢那老板娘?”男子笑了笑。
“哪有,不对,喜欢也是,不喜欢也是。反正在这藤越城,只要是个带把的,都喜欢老板娘。”男子还好脸黑,不然涨红脸的样子一定会被身边的这个男子笑话。
两人穿越了半个城来到了这全城最高的客栈。
门口佣人看到了大鬓汉子,很自觉地把他们带到了七楼的雅阁。
“兄弟,我可是怀疑你在坑我,来到这么高的地方消费肯定很高。我可是先说好了,我当初赌石的钱都和别人借的,等会还要还人家呢,千万别坑我。”男子故作紧张。
“没事,没事,放心好了,这老板娘我熟,不会宰你的,钱不够咱可先赊着,不过事后兄弟可要来还钱。”大鬓汉子笑了笑。
“哥们,你吃什么,我来点菜。”
“都行吧,便宜有特色最好。”男子有点惶恐。
“那我点了”汉子熟练地勾了几道菜,还叫上了一斤酒。“你看行不?”
“一切都依你好了。”
很快饭菜就都上齐了,不过却多了几道菜和一套碗筷。
男子皱眉。
“没事,没事,只不过多了双碗筷,况且还送了这么多道菜。没有毒的,咱俩尽管吃好了”汉子解释。
咚咚,敲门声打破了两人的相互劝酒。
一位让众星黯然失色,让藤越城为之痴迷的女子走了进来,毫不忌讳的坐到了大鬓汉子的身边。
“公子,你好,我是客栈的主人,姓徐。”
“你好,我姓郑,名钱。因羡慕书中所写藤越之美,独自一人来到藤越,还好有老哥的照料,今天赌石才有闲钱来此消费,并有幸结交此等美人。”男子很是温文尔雅。
“郑公子,今天我贸然进来,有点唐突了,这样吧,我自罚一杯。”她顺手拿了汉子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
“善明,倒酒啊,愣着干嘛?”她瞪了汉子一眼。
男子有点不悦。
“老郑,别在意啊,我们这儿民风淳朴,不在乎男女授受不亲”杨善明解释道,然后又喝了一杯。
“还有,其实在这里你大可不必对我们隐藏身份的,也不用担心被人听去,哪怕你是皇亲国戚,又或者是十恶不赦的混蛋,我们也不会多说什么的。不过,既然你有意隐瞒我们也不会探究什么的。”大鬓汉子终于正经起来。
“郑公子,别在意,他这个人一喝酒就管不住自己的。”女子一脸歉意,转头对他怒斥道:“还不快自罚一杯”。
“好,好。”
“我没坦白,我也罚一杯吧。”
饭桌上依旧热闹,不过隔阂依旧存在。
饭菜吃好,看起来酒量最好的大鬓汉子却早早醉了,而这个弱不禁风的老板娘却像个没事人一样,还搀扶着汉子回房休息。最后还留下一句,饭菜钱就最开始点的那几个,而且半价,房费不用。
回到房间的汉子,笑盈盈的说道:“他的身份我多半猜到了,这次辛苦了。”
“辛苦谈不上,不过,他剩下的钱你帮他出。”
“咱俩谁跟谁啊,帐算的这么清楚有必要吗?”
“不行,坚决不行。”老板娘双手叉起了腰,竟然开始撒起了娇,任谁都没法想到,性格泼辣的老板娘竟有如此动人的一面。
当然,某个混蛋例外,因为他早就看了无数次。
天字阁,气宇轩昂的男子看向窗外遥遥相对的来凤山,莫名想到一句箴言“攀上枝头变凤凰”。
藤越,腾跃,真能腾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