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心怡虽被星座救回九重天,然自生母女娲离去后,她伤透了心偏又着了风寒。加之春末夏初时候天气反复,这风寒也好得慢,许多的冰糖雪梨或是红糖炖枇杷叶吃下去也没个动静,到五月里换了单被,旧疾仍是咳嗽着不见大好。
天庭医神太上老君,来为她把脉时只说:“公主身子不错,好好养着吧。”
白心怡回道:“就是有些头晕,老君你为我配制的那些汤药金丹真是苦得难以下咽,还不如冰糖雪梨或是红糖炖枇杷叶吃着甜些,但又甜得发腻。”
老君笑道:“那就改吃药丸吧。”
白心怡轻轻摇着纨扇道:“也不知是否天气热起来的缘故,吃什么总觉得都没有味道。”
太上老君一哂:“公主向来有滞夏的毛病,又加之天天山珍海味的,故而吃腻了胃口吧。”
白心怡忍不住笑道:“是啊。天天的肥鸡大鸭子、翅肚荤腻,偶尔想些素的,非要起个什么‘素鸡’、‘素鸭’的荤名字,一听便倒胃口。”
老君道:“吃些开胃的凉菜吧。”
他忍俊不禁:“公主要是不嫌酸,就吃仙人的肉做药引吧,保准什么病也好了。”
“你不是专炼各种仙丹神药?怎么这会儿,又要我吃这个酸”。
太上老君被这天下无敌刀子嘴怂的一句话都不敢多说,生怕这个刁蛮公主把自个降为天庭医师的丢脸事给照搬出来。
见太上老君这般模样,白心怡
不禁想起了老君也是被“明是一盆火,暗是一把刀”的笑脸猫—伏羲给算计了。
“老君都这般光景,我还如此”。白心怡心里后悔道,不免又伤情起起,想起了亡死的母亲,心头更是苦痛。
老君那话说的本也是玩笑,却见湖绿绉纱软帘一动,沈诺羲已经进来了,她笑吟吟道:“太上老君在这里,姐姐的病就该好了。”
白心怡招呼她坐下,又问太上老君:“姐姐现在如何?”
老君用软布擦拭着银针,道:“再休养几日便可大好了。”
白心怡看他一眼:“有劳老君了。”
太上老君一走,诺羲方道:“听说姐姐病中胃口不大好,特意备了些清淡的小菜,姐姐尝一尝吧。”
说着从食盒中一一取出列开:一盘清炒芦蒿、一盘咸肉汁浸过的嫩笋片、一盘马兰头豆腐丁拌香油和一碗荠菜馄饨,外加一碗玉田香米粥。
白心怡不好推却她的一番功夫,暗暗用手指试了毒,才耐着性子每样尝了一口,果然清爽落胃,便道:“沈妹妹的手艺真好。”
诺羲神色有些异变,白心怡
亦意识到了。从前,她都是直呼沈诺羲的小名的,现在却换成了沈妹妹。也难怪,招妖藩一事、母亲之死一事、父亲背叛出轨、设计陷害一事,白心怡将会永远郁结于心,永不忘怀。
不过,这诺羲倒也没多在意,仔细看着白心怡吃每一样菜肴,见白心怡满意微笑,方道:“这些都是瑶池三四月的时新蔬菜,这边天气冷些正当时令,妹妹想着姐姐得了风寒,必不爱吃油腻的,幸好这些姐姐还愿意吃,只要有胃口病就好的快了。”
白心怡颇有意味地一笑:“果然味道是极好的,父皇必定也喜欢,自当不辜负妹妹的手艺。”
诺羲仿佛听不懂一般,怯道:“姐姐这是笑话我么?这是我专门为姐姐准备的心意啊。”白心怡只是微笑着,絮絮扯了别的话说。
“说来也怪,我都洪荒老神级别了,竟还如凡夫俗子生了病”。
午睡一觉,白心怡睡得香甜,醒来身上还是懒懒的乏力,新换的撕帐重叠垂下,仿佛有一人立在床前。她蒙胧着,只闻到一股奇异的药香,药中微有血腥之气,和草药的苦涩辛香搅在一起,说不出的怪异奇妙。
她随口问:“在炖什么药?”
却是诺羲的声音温温然响起,掀起了帐子道:“姐姐醒了?”
白心怡微有诧异,问:“你在炖药么?”
诺羲轻轻微笑道:“是妹妹在自己宫里熬的药,拿来姐姐这里温着。”
她的笑有些勉强,“太上老君给的方子,姐姐喝了就会很快痊愈了。”
白心怡不解道:“老君并没有开新的方子给我啊,妹妹哪里来的药呢。”
诺羲起身端起紫砂药壶,倒出一盏浓黑的药汁,行至白身畔坐下,恳求道:“姐姐喝了罢。”
药端得近,那股腥气愈发重,白心怡惊疑不定,道:“这是什么药?”
诺羲小心翼翼捧着喝了一小口,道:“姐姐别怕,妹妹已经喝过了,没有事的。”
白心怡像不明白她的用意,只是盯着她打量不止,诺羲楚楚一笑,道:“姐姐难道不信我么?”
诺羲一抬手,手臂上一圈厚厚的雪白的纱布赫然在质料轻薄的衣袖下显现。
见此,白心怡心里暗笑:苦肉计,还想骗我。不过她还是装作顾不得喝药,只想握住她的手臂,道:“这是怎么了?”
诺羲急急扯了衣袖裹住遮掩,道:“没什么,不小心伤到了。”
白心怡不容分说,握住她手臂不放。只见那纱布缠地厚密,可依然有血迹隐然渗出。子歆脸上又是震惊又是疑惑:“你的手…”
白心怡故作迟疑着,把目光投想那一碗浓黑的药汁。
诺羲缓缓落下泪来:“那日我进来正巧听见太上老君说以人肉做药引姐姐的病就可痊愈,所以才尽力一试。希望姐姐可以药到病除。”
白心怡表演着震惊之下有些错愕,也有些感动,不觉湿了眼眶的戏码:“你疯了,那不过是老君一句玩笑话罢了,怎么可以当真呢。况且我并不是什么大病,过些日子自然就好了。”
诺羲摇头道:“我不管,我只要姐姐好好的便可。”诺羲的泪一滴一滴落在裙上,化作一个一个湿润的圆晕。
她道:“自女娲娘娘……你受伤归来,我便觉出姐姐和我生分了不少?这才”。
白心怡心思动了动,道:“诺羲,我并未故意生分与你,只是…”
诺羲没有再让白心怡说下去,她哀婉的声音阻挡了子歆的声音:“姐姐,难道你要和我生分了么?”
“我们一同在天河嬉水玩乐的日子,妹妹从没有一日忘怀。”
沈诺羲的话字字挑动了子歆
的心肠,以往的欢乐充滞子歆
眼前,她不是心软了,而是更加坚定自己复仇的决心。
但见她拉住了诺羲道:“把药倒了吧,我不能喝。”
诺羲恍若未闻,目光只驻留在白心怡身上,“姐姐,我是不会害你的。因为你是我的姐姐呀,也是天宫里除娘亲外唯一肯帮我的人。姐姐,你要信我,这天宫里,只有我们两姐妹啊”。
“怎会呢。”白心怡似笑非笑。
……
养了几日,加上老君的妙手医术,白心怡已好了七分,遂至星座天庭别居——无恨天拜谢星座大恩。
领了牌子,白心怡进了殿内。
只见星座正坐在大炕上靠着一个西番莲十香软枕看着书。殿中的灯火有些暗,一旁的婢子正在添灯,窗台下的五蝠捧寿梨花木桌上供着一个暗油油的银错铜錾莲瓣宝珠纹的熏炉,里头缓缓透出檀香的轻烟,丝丝缕缕,散入幽暗的静谧中。
白心怡福了福身见过星座,方才跪下。道:“心怡惊扰了星座清修,是心怡的罪过。”
星座的神色在荧荧烛火下显得暧昧而浑浊,他随意翻着书页,缓缓道:“来了总有事,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