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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宫变(下)

马蹄铮铮,声震晋阳城。一行人浩浩荡荡冲到云龙门下,那守城的不是别人,正是高洋死后被撤了御影卫之职的成休宁。

高洋驾崩的那天,自己被屋顶上的精骷髅打成重伤滚了下来就不省人事,等到自己醒来已经是第二天傍晚。他全身包裹着伤布,身体无法自控,刚想用力,全身触电般的疼痛让人崩溃。他勉强支撑起身体想找到赫连玄辅说明昨晚屋顶上发生的奇事,却劈头盖脑的先被骂了一顿——新皇登基,你作为御影卫竟然擅离职守?等着被参吧!

于是成休宁就被撤了职,勉强养了半个月的伤就被降职来到这看大门。

军人出身的他一眼就看出这门下的人是什么路数,自古文死谏武死战,自己早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这时的他,索性让手下端上好酒好菜,自己不去理会门下之人的叫骂之声,自顾自的吃起来。

等到城门之下的小卒叫骂了足足小半个时辰,成休宁依然不为所动。小卒因为肺部撕裂被叫了回去换了个口若悬河的书生上来讲什么天命所归的大道理,成休宁就更是厌烦了。直接吸着一盘猪肚吩咐下去让往城楼之下射箭,射死几个责任算自己的。

等到城门上的小卒张弓搭箭准备放箭的空档,城门下黑压压的人群中缓缓引出一骑,那马上之人神色苍然肃穆,月下几丝银发翻飞,不是高归彦又是谁?

“成休宁!你可还记得我否?”

正在啃着一只油煎鸡腿的成休宁本来不想去理会这唐突之人叫着自己的大名,余光一瞥却发现这人月下的身影自己好生熟悉。等到他眯着眼睛月下一看,手中的鸡腿顿时就不香了。

暗香隐隐浮动,又是那梅花香得让人发狂的时节,闻着这满腔的香气,高演渐渐有点不耐烦。明明这内宫仅仅和自己一墙之隔,里面的香气都可以闻得如此真切,这守城的可真叫人厌烦,今晚的事在迅疾之间,若是时间一拖可就难办了。他看到城门之上的人张弓搭箭对着前排的骑兵正在瞄准,正想着怎么办呢,难道今夜连这宫门都进不去了吗?

高归彦就一个人缓缓地策马到了前面叫门。

高演正担心这他的安危,却发现城门缓缓地开了。

这城门上的看守脱了戎装,一身布衣就走了出来,走到高归彦的马下,扑通一声跪了下去,五体投地。

众将士哗然。

自古忠义不两全,只是成休宁选择了后面一个。

高归彦挺直了腰板,倨傲的俯看着马下这个人。高湛策马向前,实在好奇这里面有什么内情。

“九王爷,马下这个人就是我向先文宣皇帝推荐的御影卫。哈哈哈,这人本就是跟着我纵横沙场多年的部下,我曾几度救他于水火,又推荐他入宫报效,如今却不知为何在此看守城门,正是天助我等成事啊!”

高湛突然想起高归彦在军中阴摩罗鬼的名号。他带出来的手下,能活下来的十不存一,不是战死就是吃了败仗被高归彦军法处死,像极了那守在枯枝上的夜枭鬼,贪婪的吸食着新尸最后一缕香气。杀一人为罪,杀万人为王。这能够活下来的成休宁,想必是高归彦多年心腹栽培,才能活到今天。如今在此看守云龙门,岂不是今夜大事必成的征兆?

高演不废一兵一卒就入了宫。

进了第二道内宫门朱华门后,一马当先的高演却将缰绳一拉停了下来。他转身对高湛和高归彦吩咐道——

“平秦王今夜首功一件,就在朱华门外候着等我信号,如果赫连玄辅带着禁军有异动,就地处死。”

国家大事,毕竟也是高家人关上门的私事。

说罢,高演带着高湛和二十个力士驮着杨愔的尸首朝着昭阳殿方向去了。

一行人缓步走上昭阳殿的台阶,台阶上禁军立于两侧,如狼如虎的看着这两位王爷。带军冲入内宫,如果是普通人,早就身首异处诛杀九族了。可今夜大统领却临时下了死命令,不管发生了什么令人瞠目结舌的事件,禁军一律不许擅自拔刀。有几个禁军小校当时就提出异议,被大统领马上就调出了宫把守宫外去了。

高演缓缓走到台阶的最上,昭阳殿正门前磐石般站着一尊神色肃穆的韦驮天雕像。

这人正是禁军大统领——赫连玄辅。

雕像一手扶住腰,一手紧握着佩剑,双目紧闭,却又好像任何一点异动他都知道。高演微微一笑,转过身看向台下紧紧捏住武器的两行羽林军,他们如同这十八罗汉阵一般,也一动不动,宛如雕像。但有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雕像就会闪电般拔剑朝自己砍过来。特别是,自己还带着一具死尸。

血腥味,会让野兽发狂。

他环视了一眼内宫里亭台楼阁中点出的幽幽的灯火,此时竟然淅淅沥沥下起雨来。雨下得如泣如诉,压抑和沉重,是凝固的空气拥塞了每一个空间,每一个角落。雨打在雕像上,从睫毛上滴滴落在盔甲,又顺着盔甲滑落在站定的水坑里。

最上的韦驮天声如铁磬,发出撞钟般的低语。

“太后口谕,常山王进殿,长广王等殿外等候。”说完,雕像咯吱咯吱动了起来,侧身让过正门。

高演给高湛使了一个含笑的眼神,高湛神色淡然,带领着扛着杨愔尸体的力士在正殿侧面屋檐下站好。

高演身披铁甲,吃力的推开三四米高的昭阳殿正大门,此时轰隆一声天雷劈下,强光刹那间打得幽暗的殿内三人宛如死尸般煞白,映照出各色人的各色表情。

太皇太后身披寝衣,暮色苍然,端坐在大殿最上;李太后和高殷身穿盛装,神色幽微的侧立在一旁。

高演推开了大殿的正门,缓缓走到正殿中心。雷电的闪光拉得他的身影很长,对于高殷来说,这大概就是雷光下的恶鬼的样子吧。

高演先环视了一下殿上各人那迥异的神情,抖了抖衣袖,缓缓下拜。身后跟着他进来的赫连玄辅合上了门,来到最上娄昭君一旁站定,又成了一尊雕像。

高演一言不发,跪在地砖上,以砖磕头。

昭阳殿外只听得见轰鸣的大雨声,殿内只听得见这磕头之声。

大概磕了一二十下,直到额头上磕出了一点殷红,高演才正色说道——

“臣与陛下骨肉相连,杨愔等人想把持朝权,威福自己,若不早点除掉,必为宗室之患。臣与湛等为国事重,共执杨愔入宫,专辙之失,罪合万死。”

娄昭君看着高演磕头,早已心疼,只是高殷在场,自己不能失了公允。她听完高演的陈述,一唱一和的侧过头对着李祖娥和高殷喃喃说道——

“杨郎啊杨郎,枉你自称聪明人,留着点命干点什么不好呢?此等怀逆,欲杀我二儿,下一个怕是就轮到我了。皇帝你还要放纵他们吗?”

杨愔等人惨死的消息早一刻已经有人密报了高殷,得到消息的刹那间亲政两个月的皇帝就隐隐感觉自己的日子怕是不多,只是自己毕竟也是太皇太后亲孙,得位名正言顺,他不信太皇太后就一门心思的想将位子让给六叔。

“祖母不要听六叔一家之言。那杨愔是我父托孤之臣,多年深得我父重用。若是有二心,早被先帝惩戒了,何必等到六叔动手呢?六叔诛杀朝臣,虽是朕亲叔叔,却不能饶了。”

李祖娥拉了一下高殷的衣袖。

“二哥末年狂惑,一时被奸臣蒙蔽也是有的。那杨愔身为文官,私下却笼络了一批京城内的武官,这不是心存某逆又是什么呢?多亏平秦王深明大义,没有被这人三言两语挑拨,而是向臣检举揭发,才有今日之事,万望陛下明辨忠奸啊!”

平秦王,高归彦。

高殷今夜恨透了的名字。当日高洋驾崩的时候,这个狗贼也跪在病榻之下,哭着发誓要成我助力,却……却!

太皇太后看高殷一点反应都没有,心头来了火气,俄尔声泪俱下——

“难道还要祖母我受你那汉族老太婆的气不成?”

李祖娥一听这话,想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老太婆说的是自己。她听信杨愔的花言巧语,说什么只要能扳倒二王,娄太后只能把权利下放给自己。她却万万没想到,自己自作聪明挑了一个太后的眼线不当值的一天密会杨愔,情况怎么就会外泄了?

李祖娥什么话也说不出,只能登时倒身下拜,俯仰不止,也跟着啜泣了起来。

高殷心疼的想去扶起李祖娥,却被太皇太后一眼怒瞪缩了回去。木讷的高殷看着又瘫软倒下的母亲,心里百味陈杂。

为了母亲,今夜只能快刀斩乱麻了。

“祖母不必恫吓我母。想来孙儿身上也是有一半汉族人的血,所以祖母才看不上我吧?既然祖母铁了心要帮六叔,那就别怪孙儿无情了。”

这昭阳殿里四个主事者,两人站着,两人趴在地上,正当太皇太后还没来得及细想小皇帝话里什么意思——

又一道雷光劈下,从高殷身后的暗梁上跳下来一个人。

赫连玄辅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向着娄昭君靠近了一步,双目怒睁,佩剑拔出一半盯着那人走近。

黑色紧身衣,夜行裤,臂上金线绣成的菊花袖章,不是御影卫是谁?

赫连玄辅心下大惊,自己一直在殿内戒备,怎么不知道梁上还有个人,难道,这人夜行的功夫还在自己之上?

一瞬间,他想起了成休宁从德阳殿摔下来的第二天跟自己说的莫名其妙的话。

难道,是她?

“大统领不必如此戒备,想来老夫的本事还剩几分年轻时候的神采。岁月雕琢,越发洗练。”

老夫?没错,这黑暗中跃下的人一副哑嗓,听起来确实苍老不堪。

如果黑暗中看不出样貌,但这声音,自己再熟悉不过了。

他正是高欢时代就紧随身边的第一代御影卫——娥永乐。

万影之祖,也是制定这御影卫行事作风的诸多法度的初代之影。他陪伴高欢躲过了雪花般的暗杀和毒杀,除了最后一次。高欢死后,他就不知去向,只是当年赫连玄辅还在高欢军中历练的时候,有几次有幸得到过老者谆谆的教导,也正是有了老者走之前的举荐,自己才能被高澄和后来的高洋青眼有加,立于禁军的顶点这么多年。

但是,如果真是那个老者,太皇太后的计划可就——

暗夜的真祖抽出身后的短刀,矫健的走到跪着的高演背后,用刀架住高演的脖子。老者低头看着一脸淡然的高演,又抬头看着高殷。

此时那五百军士远在朱华门,老者只需要高殷一个眼神,手起刀落之下就可以粉碎今夜的阴谋。

“娥永乐,你想干什么!来人,速速进殿!”

赫连玄辅只身,只能护住太皇太后周全。此刻的娄昭君早已被吓得几次想冲下来救人,被赫连玄辅摁了回去。他大声高呼,殿外的羽林军却毫无反应。

殿外只有淅沥的雨声从苍穹降下。

“大统领,那十八铜人,已经死于老夫这砍柴披劈瓜用的短刀之下了。禁军这些年也越发不堪了呀,比起老将军那会儿,真是差远了。”

真祖不紧不慢的缓缓道出恐怖的真实。

此刻的殿外,高湛看着台阶上横七竖八惨死的死尸,血被雨水冲刷成一道暗红色的赤潮,顺着台阶的暗槽汇到了殿下的暗沟里。

那苍老矫健的身影连自己的力士也不放过。

生死,就在真祖的一瞬之间。

高演不是不知道御影卫的存在,只是他千方百计的从赫连玄辅的口中打听到的是成休宁已经被罢了职被安排去看大门了,这两个月不到的功夫是断断不可能选出新的御影卫的。

御影卫一职,与皇帝干系重大。今夜,确实是铤而走险了。

不过……

高演淡淡的叹了口气,和母亲交换了一个眼神。娄昭君急的站起身来,厉声对着苍然的老者喝退道——“娥永乐!你忘了我高家对你的恩情了吗?神武帝去后你就下落不明,哀家也不曾怪罪过你擅离职守的罪过,今夜你却摸进来想杀掉先老将军的儿子,你到底想干什么!!”

但老者却是巍然不动,只是不发一言的看着高殷。过了很久,黑暗中的真祖缓缓开口,还是那沙哑的嗓音——

“夫人还记得在下,真是开心。高老将军生前可没让你残害他的儿子啊。那杖杀十一公子的一百大棍,可真是打得他痛不欲生。”

一句话堵得娄昭君半天说不出话来,她又转头去说动高殷——

“孙儿,难道你真的要我一个老太婆亲眼看着自己的儿子死于孙子的手里吗?这贱妇都挑唆了你什么?”

娄昭君恶狠狠地死盯着趴在地上的李祖娥。刚想冲过去怒踹一脚,却被高殷侧身挡住。“祖母不必动怒。难道祖母见到的骨肉相残的戏码还少吗?”

含光殿,刑场,鹡鸰,死亡。

娄昭君难以置信的看着小皇帝黑暗中的脸。这还是那个死囚都不敢杀的高殷吗?

高殷等来了那黑暗中的一线希望,看高演的和娄太后的表情,似乎是真的没想到。他屏住呼吸沉思了一小会儿,在杀与不杀之间来回摆动。

他不是一个喜欢杀虐的人。杀的毕竟还是自己的亲叔叔。他比起高洋,还是缺少阅历。只是短短两个月的帝王心术,让他从弱小的木讷少年中苏醒过来。自己还有宏图大业没有实现,还有祖宗河山没有收复。

我不能再这里驻足不前。就算是为了杨愔他们。

就算是为了母亲。

自己,也要做一个好皇帝。

只是这命令一下,自己和祖母的关系就彻底决裂。明天不是自己称王称帝,就是成为阶下囚,运气好,被软禁一生,运气不好……

高殷手一挥,言语中夹杂着冰霜。

“杀了吧。”

“你敢杀,下一个死的就是你!”

娄太后慌乱中起身放狠,立刻想冲下去用自己护住高演,又被赫连玄辅一把抱住。

苍然的老者微微一笑,手臂稍稍的运力,手中的朴实无华的短刀泛出寒光,下一秒——

匕首就刺入了身体。

老者惊愕的看着从自己前腹部刺出的利器,上一秒的笑意还没完全散开。他怔怔的回头,黑暗中又是一道雷闪,映照出青晶石一般的眼眸盈盈闪动。

那,是影之真祖对尘世最后匆匆一憋。

“后生可畏啊——”

以为自己死定了的高演正微笑着回想着这一生那些闪烁的花前月下的日子,睁眼却看见老者倒在了自己眼前。他目光一抬,发现老者身后还有一个人站立着,正从老者身后抽出匕首,擦干血迹。

终于还是赶到了。

高演脸上泛出盈盈笑意。

这一局,是自己赢了。

赫连玄辅今夜的惊吓实在是太多了。自己执掌禁军多年,本以为娥永乐的轻功和杀人的手段已然是天下拔了尖的一等一了,一把最普通的柴刀竟然可以一瞬间杀尽了十八个禁军中身手仅次于自己的校尉军官,却万万没想到——

黑暗中神不知鬼不觉的,真祖竟然会被人从背后一刀捅穿。

暗杀的真祖被暗杀了。这就等于鲁班门前卖斧头卖过了鲁班,伏羲门口摆八卦的竟然比伏羲生意还好。

这黑暗中的东西,是人是妖?难道说,六王爷真是天命所归?

此时的娄昭君转怒为喜,大叫着赫连玄辅掌灯,领着自己走下殿中央,赫连玄辅一边护着老人,一边问道——

“你究竟何人?”

那杀死杀手的杀手一把取下下半脸的蒙面纱巾,走到了烛光下笑着回问道——

“几年不见,赫连大人连我的样子也不认得了?”

赫连玄辅手拿着烛光照着那人的脸。

这人一身常见的夜行服,除了额发和鬓发,都绑成一束,好像马的尾巴,颇有汉代的神髓。

不过,确实是一个人。

“你是刘——?不对……”

自己印象中的刘桃枝,是一座冰山,她是不可能这样笑的。

笑的如此,不祥。

“赫连大人看来还没糊涂。”

刘桃枝的眼眯成两弯浅浅的月亮,柔静的笑容挂在脸上。

“赫连大统领,这救了我的儿子的恩人究竟是谁?”娄昭君在身后关切的问道。

赫连玄辅一听,赶紧转过身回禀道——

“此人是一年半以前消失不见的御影卫,名叫刘桃枝。”

太皇太后娄昭君感激的看着微弱的烛火下那和蔼的女子,用手抚摸着惊魂未定的心坎,看了一眼木然的站着的高殷恶狠狠地说道——

“多亏女壮士搭救,否则我儿身首异处。明日进宫谢恩,我定有赏。”

高演的存在一瞬间被所有人遗忘,他于是又自顾自的磕起头来,娄太后心疼的对高殷又说——

“你怎么不去安慰安慰你的亲叔叔?”

这个时候如果再不给高殷一个台阶下,那孙子只有死了。

高殷终于说话了,他连最后一丝的希望也消失不见,看起来终于放弃了抵抗。

“天子不疼惜自己的叔叔,又怎么会疼惜杨愔那几个汉臣?我只希望叔叔不要夺走我的命。”他顾不上还趴在地上的李太后,自己先走下台阶,出了昭阳殿。

帝位,天下,高洋多年的筹谋,自己多年的守拙,今夜竟然毁于一个女人的刀下。

高殷直到死也不知道的,是这可恶的女人竟然还是自己同母异父的姐姐。

走出大殿的高殷看着屋檐下神色淡然的高湛,脸上浮现出一丝苦笑。几个内监跑过来争着为高殷撑伞,却被他一把推开。

大雨倾盆的下着,雨中那小小的身影没几步就被淋成了落汤鸡。那皇帝的盛装,也被泼天的雨水淋湿,反而成了累赘,让人寸步难行。

在大殿外等候的高湛冷的稍微打了两个哆嗦,他转身看着被车马声彻底唤醒的内宫,禁军正在集结。

里面,应该差不多了吧?

阴郁的王抬头看向暗淡无星的夜空只剩屋檐上如珠帘般垂下的水帘,恍惚间自己的身边多了一个人。

高湛侧过头,看着笑盈盈的精骷髅。不过,这真的是那铁笼上痛不欲生的女子吗?是什么力量促使她成了一个爱笑的女人。高湛从很久以前就觉得这个女人的身上隐约有着和自己一样的气味——

残忍,冷血,记仇,不顾一切,还有——

疯狂。

如果说之前的她身上的气味是被面具所封印,那么现在的她,安静的快要融入这夜色,却又像蛇一样一双眼睛暗中盯着自己每一个毛孔。

高湛轻哼出声,不屑的转身想走,那雨帘之下的妖怪却搭讪道。

“长广王殿下好久不见了。看您的表情,还记得我。”

“记得又怎么样?”

那样惨烈的哭喊,怎么可能忘记?

“今夜在下已经投靠了太皇太后,不,马上又会是太后了吧?从此以后我们可就是一条船上的人。”

“狂徒。虽不知你是怎么和六哥勾搭上的,谁和你一条船上的人?不过一条狗罢了。”

高湛停住脚步回头瞪住她。

“哎呀哎呀,怎么勾搭上的,还得多亏了九王爷的发小河南王呀。王爷对我这么凶,看来是不记得这玉黛春了?”

名为刘桃枝的女人从怀里掏出一副药剂,狠狠地用鼻子吸了吸,一脸的迷乱。奇怪的气味在氤氲的雨水中渲染开来。

高湛听到非常有意思的三个字,转过身看着雨帘前散发着微微邪气的女人。

“你知道了什么,你又想说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偶然查到了一件非常有意思的事,那先帝的胡美人,竟然还有一个胞妹,那胞妹竟然也嫁入了王室,做了王爷您的正妃——”

玉黛春,胡美人,难道……她想干什么?

“我猜,这药……也是九王妃进宫进贡给那狐美人的吧?我去内监那里查过了。”

“那又怎样?”高湛无所谓的反问“你是想说这药是毒药?”

“并不。怎么会呢?九王爷和文宣皇帝兄弟情深,进贡这大补之药,也是为了兄长那闺房之乐着想。只是呀~”

“只是什么?”

“只是这药虽好,若长期饮酒又是另一回事。被酒激发,人会变得狂惑。我说的对吧,九——王——爷?”

雨帘前的女人浅笑。笑声被雨声盖过,几乎听不出来。

高湛不语,旋即竟然一笑接着回问道——

“那又怎样?你以为这事说破天真能查到我身上吗?”

“当然不,只是桃枝有一句话要提醒王爷。”

“哦?”

“那今日落寞雨中的高殷,也可能是明日的您呐。毕竟,您的下面,不是还有个十二王爷嘛~”

这一秒,高湛决定了这女人不能留。

他咧开嘴狞笑。

“你知道我再多又如何?我明日就可以求母后取你性命,除非你现在杀了我。”

这个女人当然不可能现在杀我,否则他就没有必要在里面把高演救了。

名为刘桃枝的女人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王爷,您多虑了。我想帮您。”

“哦?帮我什么?”

帮我?这是唱的哪一出。

“对,帮您——夺得这天下。”

她收起了盈盈浅笑,肃然的起誓。

高湛这下反而不懂了。

“帮我?我可是直接导致高涣被烧的灰都不剩的人啊。”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我不怪九王爷。”

“那你也没有帮我的理由。”高湛直白的反问。

“高洋必须死。他的儿子……也必须死。”

两人脸上泛起相同的笑意。

“我还是不信。六哥和我又有什么不同?”

刘桃枝顿了顿,用一种从没听过的语调缓缓回答——

“因为,九王爷看上去会是个好皇帝。”

大雨渐渐的停了,月色如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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