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舍楼下的黑板上赫然写着几个大字:“请19级毕业生务必于6.30日之前搬离宿舍!”请这个字和务必这个词组合在一起,既客气又疏离。末尾的感叹号还出奇地有了一丝威胁的意味。
微安走了,寝室只剩下我一个人了。楼梯道内连撕扯胶带的声音都难以听到了。我打了电话找来搬家公司,把行李搬到公寓去。我的行李的分量充其量只能算的上是正常,但是光这么几箱行李的搬运费就花了我将近300人民币,我思忖着找不到工作的话去当搬运工或许是个不错的选择。
一路上,我一直询问着搬运师傅具体的薪资标准,他被我问得烦了,索性拿出手机将音量开到最大开始公放音乐。我只能百无聊赖地看向窗外。
一个个箱子整齐地摆在了公寓的客厅,在大叔的监督下我迫不得已给了他五星好评,但其实他的效率真的很高了,就是人有些沉闷。
送走大叔后我去了之前常去的那家超市想补给一些生活用品。走到饮料区,我想起第一次在这个超市遇到Hedwigs(黑德维希),如果那时候我把纸条扔了是不是就不会知道真相了。黑德维希真的是一个十足的怪人。而老是想起他的我可能比他本人更奇怪。
比这些都要奇怪的是,我居然又在超市遇见了他。黑德维希蹲在泡面区域,他左右手各拿着一碗泡面,像是在思考什么重大的问题一样,全神贯注地盯得出神。以至于我走到他的身边他也没有注意到我。
我在他的面前打了一个响指,他像是看到了救星似的连忙起身。
“快,帮我个忙?”
我疑惑地看着他。
“这个字念什么?”他指着卤肉面包装上的“卤”字问我。
“卤肉面的卤。”
“那这个呢?”他又拿出了另外一碗。
“笋干老鸭煲面。”对于超市居然还有这种口味的泡面,连我自己也感到迷惑。
“笋干老….?老什么?”
“笋干老鸭煲,就是把竹笋晒成干跟鸭子,duck懂吗?一起熬制成汤。”
“听起来很棒。”他把卤肉面放回了货架。
“你的中文说的很不错,却不识字吗?”我嘲笑道
“你知道世界上最难的语言是什么吗?”这明显不是一句疑问句,我没做回答。果然他又马上接道:“德语和中文。”
我蹲下身子也拿了一碗笋干老鸭煲泡面。“你要留在中国的话就必须得学习汉字。”
“谁说我要留在这里?”
我起身差点撞到他的下巴:“那你来这里干什么?”
“确认你没事。”
“我还以为你要说保护我。”
“保护你是中国警察的职责。”
“你现在确认完了,可以回去了?代我谢过你那尽职尽责的教授。”
“不算”他看向虚空,眼神没有焦距,喃喃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结账完毕,我提着两大袋物品往回走,维希在我的身后跟着我。“你不是说保护我是警察的职责吗?”
“是啊”维希戴着帽子遮住了他金褐色的头发,看起来和中国人也没什么两样。
“那你为什么跟着我?”一开始我以为我们只是住的方向一致罢了,可是维希一路跟着我走到了小区,我忍不住问了一句。
他突然笑了起来,像一个德国街头的少年流氓。“我对Eins的性格标签又要多一条了,自恋。”
我感到脸颊热热的,在维希走到402时用钥匙打开了门我的脸更热了。
“你什么时候搬过来的?”
“在你之前。”他歪了一下头示意自己要进屋了。
我抢先一步拦住了门:“我可以借一点热水吗?”
维希挑了一下眉,默许我进门。然后从鞋柜扔出一双拖鞋给我。
看到钥匙框里的校园卡和维希的背影,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情。
维希泡完泡面以后把剩余的开水递给了我。我道了声谢。
自然而然地我开始和他一同享用晚餐,其实是我厚着脸皮非要和他一起吃的。他很认真地吃着泡面,似乎对这个口味十分满意。对我来说,它却略显寡淡了。
“6.23号晚上,你为什么要动我的电脑?”我漫不经心地说道。
“礼物。”他一边吃着面一边吐出两个字。
“初次见面的礼物。”过了一会儿他又补充道。
我想起自己当初质问张森远时恶劣的语气和现在的软弱,这真是鲜明的对比,被偏爱的果然都有恃无恐。
“你会伤害我吗?”我冷不丁地问道,说出这样的话,连我自己都觉得有些矫情。
维希被我吓得噎住了,不停地咳嗽,起身去厨房拿了杯水,他喝了口水抬头看着我:“你刚刚说什么?”
“我可以相信你吗?”
“你刚刚说的好像不是这句。”维希继续埋头吃面,而我却直勾勾地盯着他,他只好放下叉子:“这个问题应该问你自己。你其实早就有答案了,却一直不相信。”
我听不懂他说这话的意思,他又补充了一句:“人类是地球上最有趣的生物,你说是吧。”
我回到自己的公寓,但是却发现灯怎么也打不开。打了物业电话被告知是因为没有缴纳电费。住进屋子的第一天就停电,我打算明天找屋主理论一下。我从行李里翻出一个充电台灯,打开手机的闪光灯在沙发上静默地坐着。
凌晨一点,台灯熄灭了,我感到一阵绝望。突然手机铃响,是张森远打来的。
“喂?”
“你睡了吗?”
“还没有。”
“我猜也是,我看到你客厅的灯刚刚灭了。”
“张森远,我好害怕。”
“别怕,我在你家楼下看着你。”
我走到窗户边,看见张森远的车停在我家楼下,张森远透过车窗微笑着注视着我。
就是这样所以我才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