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渊听着白念桃这几日的调查眉头紧锁。
“这么说你怀疑九重天有魔界的人?”
“对,但究竟是谁还需要调查。”
祁渊深思熟虑后示意白念桃靠近,二人耳语片刻,祁渊又道。
“我让黎烽随你回去,有他在九重天,你也不必两头跑。”
白念桃闻言面不改色,但微翘的唇角透漏她的好心情。
“你把黎烽派回九重天你怎么办?”
“若想捉住这条大鱼,总要有人织网不是?我在这里很好你不用担心。”祁渊目光透着深沉,莫名让白念桃为他担心的情绪有所缓解。
“也好,有老祖在此也可为你调养元神。”
祁渊颔首,许久后,见白念桃仍站在原地不由疑惑。
“怎么,还有事?”
白念桃咬唇犹豫良久这才说道。
“父亲过几日寿辰,几位哥哥商议着要你也同去青丘贺寿,你可有时间?”
“既是狐帝寿宴,作为晚辈自是要前去拜贺的。”
白念桃闻言,心中喜不自胜,面上只露浅浅一笑。
“如此,我这便回去告知父亲。”说着便告辞离去。
九州莫邪
百年前冥海之战魔界惨败后被囚禁在九州最荒芜之地,无人看守却根本逃不出去,一片黄沙掩埋多少枯骨。一人一兽便踏着这黄沙缓缓前行周遭不时有青面獠牙的小鬼虎视眈眈,胆子小的只敢瞧着,胆子大的趁着男人转头之际一跃便要咬断他的脖子,可连那人的衣角都未碰到便已葬身梼杌之腹。
寰冥见此无奈道“你这畜生,把人都给咬死,我还如何重振魔界?”想到此,寰冥低头自嘲一笑“也是,都给咬死,我便不用日日算计劳神劳力,到一了百了了。”
梼杌闻言作势便冲周围的小鬼呲牙低吼,这模样惹得寰冥低笑出声。
“这黄沙之下可有以万计的小鬼魔头,你问问你这肚子可有这容量?”
梼杌闻言收起獠牙塌着脑袋蹭了蹭寰冥,寰冥弯唇抚摸它有些扎手的鬓毛忽然不知从哪里传来嘤嘤低语婉转绵长,收敛气息将这莫邪巡视个遍却并未见其人,不由低头询问梼杌。
“你可有听到有女人说话的声音?”
梼杌闻言仰头似在倾听,片刻自鼻孔吐出浊气摇头。
见梼杌如此,寰冥只觉自己竟是将这邪风瑟瑟听成了女人低语,不觉嗤笑,他竟也有如此时候。
邪风卷过黄沙,飘渺中一人一兽相携而去,竟说不出的孤寂…
蓬莱
星空之下白蓁蓁独坐院中,忽感说不出的寂寞空虚,想起被自己养在心口的妖友,不自觉便扶着胸口与他聊了起来。
“我救了祁渊,心中既有欢喜也有忧愁,这忧愁让我想要去见他可也害怕见他,你说我到底是怎么了?”在月牙谷自小被琳姨教导,无论做人做妖,做事前都要问问自己的心,可现在,白蓁蓁却有点不敢去问自己的心。
“你说我是不是应该更加勇敢一些?”
月色朦胧,洒在白蓁蓁的侧脸似梦似幻,仿佛即将奔月而去的月上仙人,祁渊站在廊下看着那蜷在一起的瘦小身躯一时竟看的痴了,待反应过来心底莫名窜起一股烦躁,他很讨厌现在无法把控思绪的自己,正要转身进屋,却见刚刚还月朗星明的天空,转瞬间便下起小雨来…
白蓁蓁脑中一片混乱,正在此时,脸上凉意袭来,伸手拂去一看,却是不知何时下起的雨,慌忙起身便撞进一双如秋日湖水般的瞳孔之中。
那双眸透着看不真切的情绪,欲言又止却也压抑。两人,一个在雨中一个在廊下相顾无言心底却同时有种子沐浴春雨悄悄长大。
“救我之事,还未曾谢你。”
半响,见白蓁蓁不发一语只看着自己,不知为何那双桃花眼竟加深了祁渊心中的烦躁,凝眉正欲再说些什么,只见雨幕中进来一人。
“怎么下了这么大的雨?”离尘拂着袖上沾染的雨水抬头便见廊下面色怪异的两人,心中虽有疑惑但也并不想插手晚辈间的事,遂问起祁渊的伤势。
“这几日伤势如何?”
祁渊颔首下拜一礼回道“多谢上神关心,伤口基本愈合,想来这几日便可痊愈。”
离尘闻言颔首,视线望向仍在雨中低着头有些拘谨的白蓁蓁,见她像是不觉寒冷,眉头一皱。
“你这小妖,本神耗费多少灵丹妙药才医好了你,你到是不顾身体却不知现下身在蓬莱,一病又要本神耗费多少药材?”
白蓁蓁聪慧,听出离尘话外之意,这才几步跑进廊下与他们一同站着。
离尘见此这才满意,正准备负手而去忽想起一事,问道。
“你将黎烽赶走,谁人替你换药?”
祁渊只想着派遣黎烽回九重天部署,却忘了换药之事,一时竟被问住,视线下意识看向离尘。
“你休想,是觉得我很好说话吗?”
离尘一见祁渊视线盯向自己便知他心中所想,青丘狐族平生最是孤傲,哪会自降身份为别人脱衣换药,便想也不想一口拒绝。
“我来吧。”
白蓁蓁终是不愿祁渊为难,她轻声细语,若不仔细听还真听不出是她在说话。
祁渊回身看她,不发一语似是在想白蓁蓁到底是何想法,而离尘一闻此言便觉让白蓁蓁换药也正合心意,遂答应下来,便头也不回的进了屋里。
见离尘离去,祁渊视线看着雨打芭蕉,过了许久,直到雨声渐停这才开口。
“还未正式谢过你不远万里上蓬莱求上神救我,至于其他事…”
“我只是不想上神为难,所以才答应为你换药,至于其他,我并未多想。”
祁渊闻言,咽下未说完的话,步履缓慢走至门口,这才又道。
“如此,甚好。”侧脸,见白蓁蓁被雨水打湿,贴在脸颊的秀发,和略微潮湿的衣袍,不知为何心下荡漾起一丝怜惜“睡前别忘洗个热水澡,莫要得了风寒。”这才收回视线进了屋里。
白蓁蓁看着那墨色背影,为他不知有意无意的叮咛,弯了唇角…
九州莫邪
挤在屋中的几个魔头虎视眈眈的瞧着黑衣男子一步步靠近,他周身散发的危险气息让他们心生恐惧,却还是有胆大不怕死的冲上前去质问。
“寰冥,当初你抛弃魔界失去踪影,现在怎么还有脸面到此处逞威风?”
寰冥闻言也不脑,只停下脚步抬眼看向说话的魔头。
“当初之事实属无奈,今日我回来自是有重振魔界的想法,我自是心中有愧,可你又算什么东西也敢来质问我?”
一句话不重不轻可听在耳中还是让人心尖颤上三颤。
“重振魔界?你以为我们还会相信背弃之人的鬼话?”
闻言,寰冥状似无意的朝那魔头背在身后的手看了一眼,重新迈步走上前去。
“背弃魔界?有意思,沉睡百年,醒来后,却不知平生竟然也会遇到贼喊捉贼的戏码。”
说着已到那魔头身前,探腰自他身后捏出张符来,歪头询问。
“什么时候九重天的通讯符都沦落到人手一份了?”
说着,也不知寰冥做了什么,那张符竟在他手中化作一团烟雾飘渺着烟消云散,那魔头见状顿时吓得匍匐在地,连连求饶。
“魔君饶命,魔君饶命…”
寰冥将手中的灰烬抖落,负手也不理睬,径直朝高处而去,待上了台阶这才回身道。
“我想了想,留着你似乎也没什么用处,不留你又怕九重天警觉坏了我的大事,你可真是让我头疼啊。”
魔头见寰冥言语中犹豫不决,遂用膝盖上前几步以头触地。
“魔君愿留着小人的性命,小人自是甘愿为魔君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闻言,寰冥勾唇回身挥一挥衣袖便只见黑蓝烟雾下出现一架王座,不偏不倚落在他身前,拂袖而坐寰冥以手扶额闭眼又道。
“那就看你知道的消息值不值得让我饶你性命。”
那魔头闻言哆嗦着在脑中飞快思索着有用的迅息,片刻才道。
“据说战神祁渊,自冥海被梼杌重伤,本就有崩坏之忧的元神,现下更是严重,他已是强弩之末只要我们稍作计谋,便可除掉这一忧患,魔界大可趁势进攻九重天。”
寰冥状似闭目养神,手指轻轻扣动,许久才道。
“你说祁渊是强弩之末?”
跪地的魔头不知寰冥所问是何意,只一个劲点头称是。
寰冥暗笑,就在此刻,耳边再次响起女人的轻声细语,这次故意凝神细听,尝试着找到声音来处,却不知自己这一举动到叫那魔头的心七上八下,不明白寰冥默不作声可是在心中思虑该如何取他性命,等的双腿麻木这才又听见寰冥那高深莫测的声音。
“初到莫邪,我不愿杀生,且让你把命留着。”
闻言,魔头这才恍如隔世连连叩头谢恩,再抬头,那高座之上哪里还有寰冥的身影…
蓬莱
水雾缭绕间,只见女子青丝挽于脑后,修长脖颈肤若凝脂,手若青葱撩起泉水便往身上浇来,水渍沿着吹弹可破的肌肤一路向下渐渐融进水中,独留凝结与肤上的水珠可窥探踪迹。
“妖友,我似乎有些明白那纠缠着我让我时刻不得安宁的情绪,似乎便是暮灵口中的男女之情,我似乎心悦祁渊。”
偌大的浴池里,白蓁蓁望着那飘荡的烟雾似乎可以看到祁渊如刀削般俊朗的侧脸,和那开口说话如蜜糖红果般莹润的唇,一时想的入迷并未发现胸口于水下渐渐凝结的黑蓝色雾气,只听哗啦一身泉水浇了白蓁蓁一头一脸…
寰冥寥寥数语打发掉那魔头,顺着声音一路隐身而来却不想再现身竟是在水中,擦去遮挡视线的水渍,入眼便是一双吃惊好奇的眼睛…
面前突然出现的男人让白蓁蓁吓了一跳,当他睁开眼,一双异瞳透着神秘和仿佛能把人吸进去的诡异,水珠沿着额上的发滴落在他高挺的鼻梁,又从鼻梁慢慢下落直至重新落回水中,白蓁蓁不觉红了脸…
寰冥看着面前只顾脸红不知躲避的女人有些好笑,轻弯起唇角。
“是你常在我耳边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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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窗前寰冥望着夜里散发幽香不知名却有着蓬勃生机的蓝色花蕊,耳边却是悉悉索索穿衣的声音,想起那双受惊的眼睛寰冥心下愉悦…
“抱歉,让你久等。”
白蓁蓁穿着粉色罗衫光着脚,脸上还有沐浴后的潮红,神态透着莫名的娇憨。
“无妨。”
寰冥侧身瞧着白蓁蓁红润的朱唇,始终无法想象那牵引心头,让他心烦意乱的声音竟是从这样一张唇中发出。白蓁蓁同样打量眼前男人,明明刚刚还一身潮湿,转眼怎么就变得干燥起来,不免好奇。
“你是怎么做到的?”
寰冥见白蓁蓁一双眼睛盯着自己的衣服看,只觉眼前女人甚是可爱,遂也耐了性子与她交谈起来。
“想学吗?我可以教你。”
闻言,白蓁蓁双眼透着兴奋,却很快消失。
“还是不了,妖友修炼已是不易,我还是不学了。”
妖友?感情自己是被人当成妖了,寰冥觉得这称呼甚是有趣。
“你是在这蓬莱修习的妖?”
除此之外寰冥想不出其他原因,听说这蓬莱乃是离尘上神修炼的法场,她在这里,应该也只有这一个原因。
“并不是,我怎么会有这种好运气。”随后,白蓁蓁将她如何上得九重天,又如何来蓬莱求救,其中也包含她是如何在春娘手中救下他,又如何找到了方法将他温养在元神里,讲完一切,阳光刚好透过窗口照进屋来。
寰冥自出生以来似乎从未有过像今天这般,耐着性子听人讲故事的时候,在他身边的从来都只有孤寂和黑夜,看着窗外山头那阳光,他第一次觉得黑夜如此短暂。
“天亮了…”这一句透着无奈和不舍,寰冥有些惊讶,自己竟然就这样将情绪在她面前毫无保留的显露了出来。
“其实来了蓬莱,这里虽然仙气充裕,有助修炼,可未免太过没有人情味,离尘上神只顾修炼道法,而养病的祁渊…”白蓁蓁忽然想起祁渊出现似乎身边从未出现过第四个人,除了黎烽和九重天的小仙童廉鹤,他似乎从未与人亲近。
寰冥正侧耳听白蓁蓁说话,见她说了一半便停下,不由疑惑。
“又想到了什么?”
寰冥的询问换回白蓁蓁的思绪,冲他展颜一笑。
“我的意思是说,妖友闲时若如今日这般现身畅谈,我会很高兴。”
寰冥眼见白蓁蓁笑颜,不觉自己也被她感染,同样笑了起来。
“当然,毕竟你可是我醒来第一个朋友。”
一听寰冥把自己当朋友白蓁蓁不由兴奋起来。
“下次妖友现身,我请你吃果子。”
闻言,寰冥一双异瞳在阳光下像是宝石般闪耀。
“如此,我开始期待与你下次见面。”眼见太阳已跃出山头,寰冥告辞道。
“多谢你为我温养元神,这便代表我对你的谢意吧。”
话落,手中多出一串用七彩宝石穿成的手链,其中有一片似是贝壳又似是什么动物的鳞片在阳光下闪着黑蓝色的光芒。
白蓁蓁刚想拒绝,寰冥已将那手串带在她的右手。
“若你不收下,我又如何安心在你心里住下?”
闻言,白蓁蓁也不好拒绝,便下定决心一定要做成那蜜糖红果,来作为回礼。
“你安心住下就是。”
寰冥闻言弯唇起身“如此,我便先走一步。”话落,化作一团黑雾钻进白蓁蓁的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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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第一声鸟鸣响起,白蓁蓁端着从离尘那里得来的药,出现在祁渊屋中,刚跨进屋里便瞧见祁渊努力忍着疼痛将那外袍穿在身上的模样,不由弯唇轻笑,将手中的东西放好,按住他穿衣的手。
“你现在把衣服穿上一会还要脱掉,不如上了药之后我替你把它穿好。”
祁渊闻声向白蓁蓁看去,见她眼下青黑一片,不由凝眉。
“昨天淋了雨,不早些休息都在做什么?”
听他询问,白蓁蓁手下动作一顿。
“没什么,可能想家了吧。”
虽说这只是推脱祁渊询问的借口,可对白蓁蓁来说又何尝不是真话,离开许久,她是真的有些想念月牙谷,想念她的万里梨花林。
祁渊视线始终盯着忙碌的白蓁蓁,听她说起想家,忆起,好似自从她出现在九重天又辗转来到蓬莱至少已经过去半月,想家应是情理之中。
看着低垂眼眸给自己胸前上药的白蓁蓁,柳眉轻蹙,鼻尖小巧,一张樱红丹唇微嘟似是有种魔力吸引他一看再看,直到微凉的触感自胸口传来,祁渊不觉僵硬了身体。
自祁渊受伤白蓁蓁知晓他伤的严重,却从未想过竟伤的如此严重,胸口像是被生生剜去了一块血肉,瞧着这伤口她心疼不已不由手下动作更轻柔了些,害怕他觉得痛还不时朝伤口呼气。
祁渊忍着那撩拨心弦的凉意,瞧着白蓁蓁似是自他遇见她起,她便总是有意无意的来撩拨他,重华殿如是,现在亦如是,不由有些怀疑她是否是故意来接近自己。
“你究竟是谁?接近我又有什么目的?”
白蓁蓁正准备让他转身好给背上的伤涂药,就听祁渊不冷不热,似质问又像疑惑的声音,手上动作一顿,一双桃花眼不由抬起看向他。
“你认为我是什么人?”
祁渊看着那双似是能看进人心底的眼睛,不知为何竟升起一丝窘迫,慌张将视线移开,掩饰般轻咳一声主动背过身去。
待上完药,又替他将衣服穿好,白蓁蓁心里想着她的蜜糖红果中的蜜糖该从哪找,遂不做停留收拾好东西便出了门,屋中只留祁渊望着急匆匆离去的身影,抿唇…
蓬莱地大物博,愣是找不到一样可以替代蜜糖的东西,白蓁蓁跑了一上午最终一屁股坐在一块圆石上直喘气,抬头望着耀眼的阳光有些泄气,手扶着胸口道。
“妖友,不是我没心意,只是实在没想到偌大的蓬莱竟连蜜糖也找不来,要怪只能怪你无福享受。”
正惋惜,忽听耳边一阵嗡嗡声,侧脸一看竟发现几只蜜蜂一路纠缠着向远处而去,心下一喜,心想,既然有蜜蜂那就一定有蜂蜜跟着它们走一定可以找到,想着,脚步便随着那几只蜜蜂而动。
走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来到一崖壁之下,抬头便见一巨大蜂窝。
“天无绝人之路,还是让我给找到了。”
说着便随手摘了几片树叶施法变成一只小巧的叶瓶接了蜂蜜装进袖中,回去的路上顺手摘了红果便兴高采烈的回去准备…
祁渊正坐在廊下作画,眼望蓬莱的鸟语花香,不觉心中也豁然开朗,刚落下一笔,抬眼,便瞧见白蓁蓁用衣裙兜了什么东西兴高采烈的往这里而来,他从未见过她笑颜如花的样子,一时间手中的笔竟不知该落在哪里…
白蓁蓁并未瞧见廊下之人,只顾找了容器将红果用泉水洗净便挽着袖子准备干活,当日暮灵带她到安海镇曾经瞧过这蜜糖红果是怎么个做法,当时并不觉得有多难,可真到此时自己动手做才知当时自己有多无知…
在白蓁蓁不知第几次被乱飞的糖浆吓得上蹿下跳时,祁渊将画笔搁下俨然完成了画作,只见那画中女子一袭桃粉,明眸皓齿,赫然便是白蓁蓁兜着红果出现时的样子,抬眼见树下灶前露着半截白嫩手臂的女子,思虑片刻执笔在左上角落下:
胪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
最后一笔落下,祁渊想起白蓁蓁的本名暗暗摇头,遂又写下三字:白凝霜。
瞧着桌上这幅画作,祁渊弯起唇角竟连眼中万年不化的寒冰此时也有所松动,白蓁蓁端着黑乎乎的蜜糖红果回过身便瞧见廊下的祁渊,忽记起少时偷看琳姨藏书瞧见的一句话:
言念君子,温其如玉。在其板屋,乱我心曲…
四目相对,只觉心跳似是漏了一拍,白蓁蓁慌忙躲过,就听不远处响起白念桃的声音。
“祁渊。”
见白念桃走近,祁渊下意识将桌上的画折好,站起身迎上前。
“今日怎的有空来此?”
白念桃视线落在祁渊身后被他折起的画,不动声色。
“看来伤势恢复不错,都可以执笔作画了。”
祁渊颔首“不过瞧今日天气不错便想着画画山水。”
白蓁蓁瞧廊下站着的两人,一人白衣胜雪,一人墨色沉稳,看在眼中只觉天造地设,天生一对,不由端着蜜糖红果的手紧了又紧,遂独自越过两人进了后院…
白念桃余光见院中站在树下的身影走远,这才又道。
“鱼饵已经洒下,你准备什么时候收网?”
闻言,祁渊沉思片刻。
“待为狐帝贺寿后,我便回九重天。”
白念桃颔首“如此我便交代黎烽早作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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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后…
白蓁蓁端着手中品相还算完整的蜜糖红果站在祁渊房门前犹豫,想着这是自己唯一做成功的作品,给妖友留几串剩下的拿来给祁渊也尝尝,可想起前几日他与白念桃深夜长谈,心中总不是滋味。
祁渊眼见门上印出的人影犹豫徘徊许久,终是忍不住推门而立。
白蓁蓁刚想敲门,手还未落下门便应声而开…
祁渊眼瞧着白蓁蓁端着一盘晶莹剔透的红果站在门外,一双水淋淋的瞳孔紧紧盯着自己,一时软了心田。
“找我什么事?”
“哪个…我…我做了甜点,想拿来给你尝尝…”
瞧着那双淡漠瞳孔,白蓁蓁紧张的连话也说不利索。
祁渊视线移向那几颗红果,眉头下意识微蹙,扶着门犹豫许久。
“我…”
刚想拒绝,可又想起这几日,她每日忙碌的身影,原是为了这几个红果,没来由的不想拒绝。
“拿进来吧。”
祁渊侧身让白蓁蓁进入房间,看着那瘦小的身影,琢磨不透为什么思绪最近越来越不受自己把控。
两人在桌前相对而坐,白蓁蓁顺手将盘子放在祁渊身前。
瞧着她期盼的眼神,祁渊竟觉得眼前这几颗裹着糖浆的红果意外的顺眼,遂捏起一颗咬了一口,糖浆的甜蜜和红果的酸甜碰撞在一起刺激着他的味蕾,只觉甜的反胃,却也堪堪忍受,放下手中咬了一半的红果转移话题。
“明日收拾好行李,辰时在前院等我。”
突如其来的吩咐让白蓁蓁一愣,下意识询问。
“有什么事吗?”
祁渊端起茶盏漱了口,这才又道。
“我的伤势差不多已经恢复,也是时候回九重天了,只不过回去之前需要你陪我去青丘贺寿。”
青丘?狐族的领地?去哪里给谁贺寿?白念桃?
说起青丘狐族,白蓁蓁脑中自然而然的想起白念桃,大老远前去青丘贺寿,看来白念桃在祁渊心中分量不小,至少不是她白蓁蓁可以比拟的,想到此,心中因为可以和祁渊一道的喜悦顿时荡然无存。
“好…好呀…”
尽管心中思绪万千,白蓁蓁还是微笑答应。
见白蓁蓁应下,祁渊也不再多言,起身行至桌案旁,视线看向摊开的画,见祁渊如此,白蓁蓁起身告辞,退出房间。
彼时,祁渊脑中泛起的是那日白蓁蓁为他上药偶然说起想家眼中泛着失落的画面,视线看着画中笑颜如花的佳人,祁渊敛下眼中外露的思绪…
是夜,白蓁蓁想着明日便要离开蓬莱,再不将这红果送出只怕上了九重天就没了机会,遂闭眼在心中默念希望此举可以唤出借宿在心中的妖友。
此时远在九州莫邪的寰冥正闭目思虑,忽听耳中传来熟悉的低语,弯唇睁眼,那双一红一蓝的异瞳此时透着无比愉悦,敛袖化作烟雾消失原地…
白蓁蓁不知唤了多少遍,这才瞧见寰冥的身影。
“这般急着唤我,可是出了什么事?”
“我说过我不能白白承了你的礼,今日便是回礼的时候。”
闻言,寰冥好笑的歪头,瞅着故作神秘的白蓁蓁,不知她要做些什么。
自身后掏出晶莹剔透的蜜糖红果,白蓁蓁笑得开怀。
“这蜜糖红果便是我要回的礼,你可喜欢?”
瞧着眼前眉欢眼笑的女子,寰冥心跳漏了一拍,负在身后的手紧了松松了紧,似在压抑心底情绪。伸手将一串捏起,面色如常的瞧着手中的东西,心里乱成一团。
“这是何物?为何我不曾见过?”
白蓁蓁并没发觉寰冥的异常,将手中的红果凑近他的唇边。
“这是凡间的东西,很好吃的,你尝尝。”
寰冥瞧着认真的白蓁蓁,张口咬了一口,顿时平生不曾尝过的味道占满整个口腔,那酸甜的味道融入心底,寰冥不觉弯起唇角。
两人吃着红果像初次见面那天,交谈至太阳升起,望着跳出山头的晨光白蓁蓁语气惋惜。
“不知为何,与你聊天总觉时间过得很快。”
白蓁蓁收回视线,又道。
“今日我便要同祁渊离开蓬莱,也不知下次与你同看太阳升起会是在何时。”
寰冥视线始终看着白蓁蓁,那双异瞳带着宠溺似是要将那沐浴在阳光里的人儿深深印在脑海,听她略带惋惜的声音,寰冥伸手欲安慰她,犹豫片刻,最终收回了手。
“放心,只要你唤我,无论你身在何地,我都会前来赴约。”
两人隔着自窗口照射而来的阳光,四目而视。
白蓁蓁似乎从那双异瞳里看到的不再是神秘试探,更多的是作为朋友的真诚,不觉低头弯了眼角,而寰冥看着眼前人,明明她真实的存在,却又像海市蜃楼让他害怕触碰,只怕自己一个不小心眼前的人便随着烟消云散…
祁渊站在院中仰头瞧着跃出山头的阳光,心下约莫时间,眼看已经过了约定时间,白蓁蓁还未现身,心下疑惑,莫不是出了什么事情?正打算一探究竟,转身,一抹倩影出现在视线中。
瞧着白蓁蓁眼下的青紫,祁渊蹙眉,这晚上不睡觉,又在干什么?心里嘀咕,面上不发一语,说话的语气却没来由的冷了几分。
“我已与离尘上神告了辞,这便离开吧。”
见白蓁蓁不发一语,祁渊挥袖便将白蓁蓁变出真身收进袖中。
来不及反应,白蓁蓁只觉天旋地转便来到祁渊的袖中。
“我可以随你一同驾云,你不必如此。”
听着袖中幽怨的声音,祁渊心下愉悦弯唇道。
“以你的腿脚,只怕走到明日也到不了青丘。”
说着脚踏祥云往青丘而去。
白蓁蓁一路担惊受怕,只怕祁渊一个不小心将她甩了出去,这可是在天上,掉下去不将她摔得粉身碎骨才算,幸好祁渊腿脚麻利,不出一刻钟,白蓁蓁便觉落了地。
负手瞧着眼前的山谷,虽无仙界的飘渺,蓬莱的风光旖旎浮岚暖翠,但也别有一番味道,遂甩袖,袖中人随着动作摔了出来。
又一阵晕眩,只觉后背疼痛袭来,睁眼便瞧见眼前的月牙谷,顿时忘了疼痛,站起身惊道。
“我们不是要去青丘吗?怎来了这里?”
“顺路而已。”说完,怕白蓁蓁继续询问,遂迈步朝里走去。见此,白蓁蓁赶忙追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白蓁蓁侧头瞧着迎风而行的祁渊,阳光洒在他高挺的鼻梁让他多了几分温暖,衣角纷飞,像是下一秒便要乘风而去,想到此,白蓁蓁下意识伸手握住祁渊垂在身侧的手。
忽感手心一热,垂眼便瞧见手中多了一只小手,祁渊驻足回身望去…
白蓁蓁回望着那双眼睛,心底虽有些窘迫,但握着他的手始终没有放开。
“那个…我害怕你走丢…”
垂眼匆匆解释一句,便牵着祁渊进了月牙谷…
祁渊瞧着眼前两人相握的手,似有暖流自那手心一直传进心底,视线上移落在女子藏在发中绯红的耳朵,弯起了嘴角…
“暮灵?琳姨?”
白蓁蓁一手牵着祁渊一手拎着裙角穿梭在枝叶茂盛的林间,一路呼喊却始终不见回音,兜兜转转来到兔子洞,却见大门紧闭。
“奇怪?人都到哪里去了?”
白蓁蓁疑惑,与祁渊相视一眼上前敲门。
“琳姨,暮灵你们在吗?我是蓁蓁!”
连敲了许久,只听吱呀一声从门里传出一道女声。
“今次回来你我不必相见,你要走的路还很长,切记,情之一字害人害己,躲不躲得过且看造化。”
话落,一阵清风拂过,门重新关闭独留门外两人目光凝重。
祁渊看着紧闭的大门若有所思,这洞中住着的只怕并非白蓁蓁口中炼药的小妖,此人隐姓埋名躲在此处究竟会是什么身份?
“琳姨,你听我解释,那日并非我故意偷拿春娘的东西,连累暮灵我也很愧疚,但事出有因,琳姨你就让我见你一面吧…”
白蓁蓁见琳姨不愿见她,以为是因为自己偷窃春娘灵珠连累暮灵,遂趴在门上连连解释,可那扇门始终没在开启。
……………………………………………………
祁渊牵着神情恍惚的白蓁蓁一路来到青丘,见她思绪始终停留在月牙谷,遂侧身负手面向她。
“莫要再纠结,也许她有无法见你的缘由。”
白蓁蓁仰头望着祁渊,开口正要说些什么,只听一声熟悉的声音传来,向那声音的来处望去就见一身妖艳的红摇着扇子快步而来。
“你这丫头,走了这般久可有想我?快让我瞧瞧是胖是瘦了。”
烨华拉着白蓁蓁转了一圈,发现这丫头竟比走时丰满了不少,视线下意识飘向立在一旁的祁渊,小声道。
“看来蓬莱的山水就是比我的姻缘殿养人,瞧把你养的胖了不少。”
烨华口中如此说,可视线始终不离祁渊,八卦的嘴角翘的老高,白蓁蓁听他调侃,窘迫的低下头,反观祁渊迎着烨华不怀好意的视线不紧不慢道。
“你怎会在此?”
闻言,烨华挑眉“世人皆知我与这青丘二公子白恒素来关系不错,他邀我前来贺寿我岂有不来的道理?”
祁渊点头,视线又移向一旁看戏的司命。
“那你又为何在此?”
听祁渊点名,司命拱手下拜,笑道。
“小仙素来喜欢热闹,这青丘狐帝过寿小仙怎会错过,倒是沾了烨华兄的光。”
为狐帝过寿?白蓁蓁一直以为祁渊会来青丘为的是给白念桃贺寿,原是狐帝,想到此,心下不觉一阵轻松。
闻言,烨华仰头摇了摇扇子轻笑“好说好说。”
“可是我青丘风景秀丽惹得几位贵客在此驻足?”
闻声,众人回头望去,却见来人一身白底金线华服,一只玉钗半挽秀发,嘴角带笑款步而行。
“早闻青丘二公子喜好游山玩水,长年不见踪影,今日在此遇见,盛装华服倒真不负‘郎艳独绝,世无其二’的名号。”
闻言,白恒拱手施礼“司命星君缪赞,皆是世人玩笑罢了。”
白蓁蓁定睛看去却也是吃了一惊,早知白念桃生的美艳无双,却不知连同她的哥哥也生的如此俊俏,心下不觉对那过寿的狐帝更加好奇起来,究竟是怎样的容貌生的子嗣皆是如此的好样貌。
“今日狐帝寿辰,我等既是来此贺寿切莫误了时辰。”
白恒闻言朝祁渊施礼,笑道。
“殿下所言甚是,请诸位随我前来。”
言罢,先一步转身进了廊桥,众人见此亦步亦趋紧跟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