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
明德殿
太子厉闫高坐于台,正皱着眉审阅着由太傅辰奕寒批奏过的折子,左侧方坐着的辰奕寒则静静地看着手中的书。
厉闫放下手中的笔,脸上带着一丝疲惫。
辰奕寒侧目不动声色地看了眼,伸手拿起面前的热茶,细细允了口,淡淡地说道:“太子,是累了吗?”
初入茅庐的厉闫,一惊,赶紧又提起笔来,对于父皇指明给他的师父,虽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却有着不怒自威的威严,就连他这个太子都要逊色几分,难怪父皇会对太傅如此信任。
“不如,稍作休息。”辰奕寒轻轻一笑道。
太子如同大赦一般,放下笔,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辰奕寒微微咳嗽了一声,厉闫才知道自己失礼了,急忙端正坐好,心里十分想念在蓬莱惬意的日子。
“太子,学习了这几个月,微臣今日就来考考你,如何?”辰奕寒一副老态龙钟的样子说道。
厉闫心里有些憋屈,只得点头道:“请师父提问。”
“天下熙熙,一盈一虚,一治一乱。之所以这样是因为什么?”辰奕寒问道。
厉闫斟酌了一下,然后恭敬地拱手回道:“君不肖,则国危而民乱;君贤圣,则国安而民治。”
辰奕寒满意地点头,摸了摸胡子,又继续问道:“世人皆知,帝尧乃上古贤君,那他是如何治理天下的呢?”
厉闫没有立即回答,紧蹙眉头,陷入沉思,辰奕寒没有催促,知道这个问题简单,但真正能做到的却很少,若是厉闫能答出来,日后又能以之效仿,也不枉费他的苦心教导。
约莫一炷香,厉闫终于开口:“帝尧王天下之时,金银玉珠不饰,锦绣文绮不衣,奇怪珍异不视,玩好之器不宝,淫佚之乐不听,宫垣屋宇不垩,甍桷椽楹不斫,茅茨遍庭不剪。鹿裘御寒,布衣掩形,食粝粱之饭,喝藜藿之羹。”
“好好好……”辰奕寒连说了三个好,对于厉闫的回答是相当满意。
”不因服劳役兵役耽误农时,清减欲望约束心志,无为而治。官吏中忠诚守法的,提高他的官职;廉政爱民的,增加他的俸禄。民有孝慈者,爱敬之;尽力农桑者,慰勉之。旌别淑德,表其门闾。平心正节,以法度禁邪伪。所憎者,有功必赏;所爱者,有罪必罚。存养天下鳏寡孤独,赠赡祸亡之家。其自奉也甚薄,其赋役也甚寡,故万民富乐而无饥寒之色。百姓爱戴其君如日月,亲其君如父母。“厉闫继续道。
辰奕寒赞赏的点头,几个月来的细心教导,终于有了成果,顿时倍感欣慰。
“为君者如何才能被尊敬,百姓得到安定呢?”辰奕寒问道。
“爱民。”厉闫简单答道。
“如何爱民?”辰奕寒紧接着问道。
“促进百姓生产,减免刑罚,减轻赋税,百姓安居乐业,官员清廉,为君者爱民如子,如兄之爱弟,此爱民之道也。”厉闫对答如流道。
辰奕寒朗朗大笑,对答案甚为满意,转而说道:“为君者上要体察下情,施及恩惠,下要服从号令,安守指责,才能坐拥天下。”
“谢,师父提点。”厉闫尊敬地冲他抱拳,问道:“师父,徒儿有个问题想请教。”
辰奕寒投射来赞赏的目光,点头应允道:“太子,有何疑问?”
“为君者轻易应许就会失去逐渐,一味拒绝就容易造成闭塞,也不能因意见不同就拒绝,君王应当如高山一样,让臣子仰望而看不到顶峰,如同深渊一般,让臣子无法测出深度。拥有像神明一样的德行,以‘正’和‘静’作为准测。那为君者又如何才能明察一切呢?”厉闫说道。
“太子,请切记这九个字,目贵明,耳贵聪,心贵智。”辰奕寒摸了摸胡子道。
厉闫微微皱眉,不太明白道:“请太傅指点。”
“为君者要以天下人的眼光去看,就没有什么看不见的;以天下人的耳朵去听,就没有什么听不到的;以天下人之心去思虑,就没有什么不知道的,要像辐辏一样汇集天下的聪明才智,就能不被蒙蔽,明察一切。”辰奕寒款款解释道。
厉闫恍然,立刻跪拜向辰奕寒磕了头,辰奕寒是个礼仪之道非常的人,他哪里受得起太子的跪拜行礼,他吓得赶紧跪在地上,急急道:“太子,你这是折煞微臣了。”
“太傅学识渊博,才华横溢,我虽为太子,但需要学习的东西还有很多,出于对您的敬佩,更因为您是我的人生导师,理当受我一拜。”厉闫诚恳道。
“这可万万不可啊!”辰奕寒恍然眼前又出现了那可怕的一幕场景,头昏脑涨,身形不稳,厉闫见状,一个箭步上前扶稳他,辰奕寒甩了甩头,脸色苍白,情况似乎并没有所好转。
眼前出现了锒铛入狱的他,在狱中受到非人的折磨,他的女儿也因此受到牵连,同样入狱,受到的伤害不比他轻,一群官兵将他押赴刑场,此时他的极为清楚,冰冷的铡刀隔断了他的腰,身首异处,他看到了为之疯狂的女儿,一路杀进皇城中,原来他是如此疼爱这个女儿,他后悔的是,从来没有好好的跟她谈过心,没有好好的安排她将来的一切。
恍然间听到厉闫急切地呼喊声:“太傅,太傅……”
辰奕寒眼前又回到了在与太子畅谈的一幕,他视线清晰了很多,看着厉闫急切的神情,他恍然间又与什么重叠,眼神闪躲,恢复如常,赶忙擦了擦头上的冷汗,向厉闫行礼道:“请太子恕罪,下官失仪殿前。”
“太傅,你脸色很差,此时还要讲究什么礼节?”厉闫并不喜欢辰奕寒过于注重礼节的做派。
“下官,下官……”辰奕寒自然不能说出自己频繁出现的幻觉,只是道:“下官许是太累了,还请太子恕罪。”
厉闫皱眉,他自是不信辰奕寒的话,刚才他偶然还提到了傲雪,那声音带着深深的愧疚,但他又不肯多言半句,就不再问,然后说道:“太傅,也是为本宫的事操劳,你也有日子没回家了吧?”
家?辰奕寒自嘲,他来到上京城,带着辰皎,只是想做了为国为民的官,没想到官越做越大,继而可能危及自己,更祸延子女,他最不能让辰皎受到任何伤害,曾经他为毒打了辰皎而把自己关在房中不吃不喝惩罚自己,却一句话也没同辰皎说过,他不求光耀门楣,心中只为了浩然正气,现实却把他打压的喘不过气来,他终究是要向权贵低头。
“太傅,太傅……”厉闫见辰奕寒神色异常,又唤着他。
被拉回意识的辰奕寒,拱手回道:“回太子,大约三月未归。”
厉闫沉默,为了费心教导他,辰奕寒竟三个月不曾回家,幸而自己学有所成,不负太傅之望,然后道:“太傅,辛苦了,那今日你便回家吧,我刚刚听你提到傲雪,是你的妻子吗?”
辰奕寒一惊,他的妻子在生下辰皎之后就消失了,他曾经疯狂找过,来到上京,为官的目的之一也是想找寻失踪多年的妻子,只是这十几年来,一直未果,渐渐地他也放下了,或许那个被他惊为天人的女人本就是仙女,回到了属于她的天庭。
“是下官的女儿。”辰奕寒回道。
厉闫一笑掩饰自己的尴尬,道:“那些奏折,我会批阅好,十日后,太傅再来教导。”
“多谢,殿下。”辰奕寒感激地行礼道。
踏出皇城,马车已在外等候,辰奕寒被下人扶上马车,那一刻,他回头看向那威严庄重的皇城,一团乌云带着电闪雷鸣正缓缓而来,心中微微叹着气,回想初入上京,他考取功名,殿前深受皇恩,官袍加身,从一个无名小卒,走到今天的荣宠灌身,就是幸还是不幸?
想到此,他不禁感叹:“行路难!
行路难!
多歧路,
今安在?
长风破浪会有时,
直挂云帆济沧海。”
他又如何能做到乘风破浪,柳暗花明?
下人挥动马鞭,向着府邸行驶。
城门处一个黑衣男子,提剑慢慢踱步而来,眼里满是阴鸷,念叨着:“辰奕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