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皇城
华阳宫
一个雍容华贵的女人坐在珠帘后,身侧跪着一个宫女正在为自己涂着新鲜的豆蔻,珠帘外站在一位书生气的年轻男子。
“昶儿,你这一来一回的,怎就不累的慌?”女人慵懒的嗓音却满腹地抱怨道。
厉昶微微一笑,道:“如今七皇弟安然回京,身负监国之责,儿臣作为皇兄,理当负起哥哥的责任,好好教导才是。”
“是该好好教教太子处理国事,也好让我的昶儿能多陪陪本宫。”德妃说道。
“啧……”跪着的宫女一时手抖,豆蔻涂在了指头上,影响了整个豆蔻的美观,宫女小脸吓得惊慌失措,赶忙磕头求饶道:“娘娘恕罪,娘娘恕罪……”
“昶儿,我都没说要罚她,她就如此的害怕,难道说本宫就这么让人畏惧吗?”德妃语气听不出喜怒,只是指着求饶的宫女,一副唉声叹气的模样,说道。
厉昶则笑了笑,道:“母妃又胡说了,我的母妃一向宽己待人,哪会做什么苛待宫人之事,这又是哪个不长眼的在您面前乱嚼舌根?”
德妃厌恶地看了眼不停磕头求饶的宫女,不耐烦地捋了捋衣袖,说道:“行了,你惯会说一些好听的话。”
身旁的宫人扶着她撩开珠帘,看着自己许久未见的亲生子,上前摸了摸他好看分明的脸庞,感叹道:“你啊……又瘦了。”
“是结实了。”厉昶纠正道。
“唉……”德妃叹了口气,侧过脸对求饶的宫女说道:“出去吧,不要妨碍本宫和安王殿下母子团聚,省的惹我心烦!”
宫女如同大赦一般赶紧逃离殿内,一众宫人们也在厉昶的眼色形式下,尽数退下,殿中只留德妃和安王两个人。
德妃拉着厉昶坐在正殿,然后问道:“你好好的怎么不上朝了?”
“不是说了告病吗?”厉昶一脸好笑地应道。
自太子回宫后,二皇子安王和六皇子永王同时称病不朝,皇帝厉睿渊也因身体不适,将国政大事交给太子厉闫,并由正一品太保辰奕寒从旁指导,并任命为太子太傅。
德妃脸色微沉道:“你这哪里是病了,你就是在跟你父皇赌气。”
“母妃,这件事你就不要过问了,太子回京本来就是大事,父皇如果不想太子还朝,根本不会如此大费周章地装病,说什么见最后一面,如今连一直跟我对立的六皇弟也用同样的理由,不如就看看这太子到底能做什么大事!”厉昶安抚德妃说道。
德妃入宫多年,尔虞我诈,什么看不出来,当年先皇后入主中宫多年只诞下两个公主,并无嫡子,就算是她景德江氏的嫡女,也让朝臣们对这位国母颇有微词。德妃入宫一年就诞下厉昶,虽不是嫡子,身份也算是高贵,毕竟她的身后是镐京楚家,但陛下的心思过于深沉,宫中不乏皇子的出生,就太子之位也是一直悬空。
之后容妃入宫,那时容妃冠宠后宫,也不知是何人所为,在容妃身怀六甲之际对其狠心下毒,容妃虽拼死诞下六皇子厉旸,却也让厉旸从小体弱多病,再后来先皇后不知道吃了灵丹妙药,体弱的她竟然会毫发无损的生下嫡子,当即还被册封太子,这让很多人都不禁向先皇后背后的景德江氏靠拢。
在太子八岁那年,陛下求得蓬莱周微子的首肯,让其收太子为徒,留在蓬莱学艺,一学就是十年,而后就是现在这般光景,安王厉昶,永王厉旸,以及太子厉闫开启了云国三分天下的世态。
“父皇还是如以往一样,固定每月的十六,二十,二十六来母妃这里吗?”厉昶突然问道。
德妃奇怪地看着他,道:“你这问的什么意思?”
“是还是不是?”厉昶脸色有些微沉道。
德妃点点头道:“是。”
厉昶想了想,道:“听闻南国要派使臣来云国,吕宋国也在路上了,平川王似乎最近有些躁动,怕也会来云国,他们恐怕是要看父皇的病情,以及测试太子的能力。”
“云国是大国,就算没有太子,多的是人才,南国与云国本就有些视同水火,吕宋国一直内乱不断,根本不值一提,平川王就他那个土匪,除了依附大国,翻不起什么大浪来,昶儿,你又想盘算什么?”德妃认为除了云国外,其他的小国都是不堪一击,但是厉昶一提,她便觉得他太过杞人忧天。
“母妃认为那三国当真有那么不堪吗?”厉昶邪佞地望向德妃道:“单单一个吕宋,虽然多年内战,国土却一直未被瓜分,他们就那么不值一提吗?”
德妃有些震惊,她的眼界只看到了云国的强大,云国的安稳,却看不到其他国家也如此,她,井底之蛙了。
“南国与云国是两个实力相当的大国,中间的吕宋,平川等小国,虽依附云国,但难保他们不会倒戈相向,连同南国,与云国大战。”厉昶继续道。
“难道说,我们这么多年的好日子,又要回到那时的战乱?”德妃眼前像是看到一片战火连天,硝烟四起,捂着脸不敢再往下想。
厉昶抓着她的手,说道:“母妃,这一次,你得帮我。”
德妃缓缓抬头看着他,眼眸中带着一滴泪。
“你得帮我。”厉昶再一次肯定地对她说道。
“你想做什么?”德妃呆呆地问道。
“过两日父皇会按照惯例,来你宫里,但你要避而不见,届时,我会让人传口信给你。”厉昶说道。
德妃有些不明白地问道:“你这是要做什么?”
厉昶恐怕理解不了德妃每月只能见到三面的皇帝,她的儿子也只能每两个月见一次面,这是皇帝对她,对她身后的楚家,最大的恩宠,每月只能见到三面,说话却说不到半句,剩下的日子,德妃都是寂寞地半夜起身数着华阳宫里的地砖。
“你按照我说的做就行。”厉昶抓紧了她的手说道。
这一次他不容许她违抗自己的命令,他要做的,不是颠覆云国,而是坐上那个高台楼阁的主位,他要的是傲视天下,傲视群臣百姓,告诉这些人,他才是真正的天命所归。
“昶儿,你知道这华阳宫里有多少砖头吗?”德妃悲凉地说道。
厉昶皱眉,没有回答。
“一千三百七十二块,我虽然贵为德妃,每月还有固定的时间得到陛下的恩宠,更能见到你,我的儿,但我真的太寂寞了,我不想你荣华一生,只求你平安,你真的不要老是想做太子,做一国之君,你看看你父皇,他身处皇室,厉家从一个不起眼的世家,到如今的皇室是踩着多少人的鲜血。”德妃动容地说道。
厉昶怒吼道:“够了!”
德妃一怔,厉昶愤怒地将她推倒在地,自己起身,居高临下地瞅着她道:“我再问你一句,到底是帮还是不帮?”
“皇位真的这么重要吗?”德妃心死地问道。
“是。”厉昶毫不遮掩地应道。
德妃深吸口气,站起身,心如死灰般说道:“好,我帮你。”
厉昶惊讶地看着她。
“你是我的儿子,在楚家,我是外房出生,虽贵为德妃,但陛下对我也不过是一时的宠爱,若是你执意要那位置,我愿意帮你,不管结果如何,我也会和你一起承担。”德妃终于理解了容妃当年所作的一切。
厉昶轻搂着她微颤的肩头,将她靠在自己的胸膛,说道:“母妃,你明知道这一世是爱而不得,为什么还是不肯放手一搏?”
德妃捂着嘴倔强地不让自己哭出声来,是啊,她一直都是爱而不得,可她偏偏就是舍不得,就是爱。
当年初见陛下的时候,她妩媚动人,他意气风发,虽是两家联姻,为了巩固帝位,只是出生在楚家外房的她,陛下亦给足了她颜面,给足了她排场,给足了恩宠,却依旧是爱而不得。
因为,她永远不是他心里的那个她。
厉昶微微叹了口气,手轻轻抚摸着她的长发,他的父皇也是同样的爱而不得。
因为,在这宫里,那个芷阳宫里,住着一个世间最美的女人,就连曾经冠宠后宫的容妃遇到她,也是同样的黯然失色。
传闻那是父皇污点的存在。
那是父皇情根深重之所在。
那是父皇为她圈禁的牢笼所在。
她,宛妃,秦沐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