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山之地,一名异瞳男子,倚靠着一块巨石,身前有一簇篝火正在熊熊燃烧,他看上似乎极其害怕寒冷,每当火势稍稍小了一点点,他马上会起身再丢一些树枝进去,此刻,他正靠着身后的巨石,仔细看去,他右手手臂已经从肩膀之处断掉了,尽管伤口已经包扎好了,但包扎之处还是被浸染的鲜血淋漓。也许是觉得脸上的黑色面纱有些碍事,伸出仅存的左手手一把将其拽了下来,这才露出他原本的真容,脸形清瘦而俊逸,搭配上他异色的双瞳,显得格外的与众不同。
在他不远处的地上,躺着一个已经昏死过去的男子,正是被异瞳之人在幻境之中抓过来的子齐。兴许是篝火的温暖,让他缓缓的有了一些知觉,不多时,子齐慢慢的苏醒了过来,动了动身体,却发现尽管没有任何的绳索捆绑,但他的身体却一点也动弹不了。
见他醒了过来,异瞳男子走过来,踢了子齐一脚说道:“都这么久了,那个渊怎么还没来救你?你们这么多年的好朋友,你猜渊会不会抛下你不管?“
“你想干什么?你想要对渊做什么?”子齐趴在地上,努力扬起脸看清对方的容颜,有些惊慌失措的向对方问道。渊和他不一样,他是一只向往御剑修仙的魅灵,更多的是喜欢研究剑术和法术,但是渊沉迷于魅惑之术,对防身修习一点也不感兴趣,所以,这么多年以来,他一直守在渊的身边,守护着他的安全,而今,这异瞳之人尽管受伤了,但能力却远远高于子齐,并且点名要渊过来救人,如果渊真的来了,那只有死路一条。
此刻,子齐默默望着远方,期盼渊不要前来,哪怕渊抛下他自己逃命,哪怕渊一点也不念及二人之间的情谊,哪怕渊心里从来没有过他这个朋友,他也希望渊就此离去,不要来救他,他不希望看到渊因为他而命丧黄泉。
尽管如此,他还是眼睁睁的看着不远处缓缓走过来的那道身影,那身影形姿曼妙,体态优美,紫色的衣衫宛如天边的仙子,一切都是那样的熟悉。他缓步走到子齐面前,眼底波澜不惊,对异瞳之人淡然的道:“拓跋嵬兀,我来了。”
那被成为拓跋嵬兀的异瞳之人嘴角弯起一丝不明所以的浅笑,说道:“既然来了,那就开始吧。”
“希望你遵守诺言!”渊说话间,手中出现了一把闪亮的青色匕首,匕刃闪出森森寒光,照耀着渊绝美的容颜。
“渊,你做什么?你赶快回去——“下一秒,子齐只觉得后颈一道凉意袭来,伴随着掌风,子齐一声不吭的倒在了冰凉的地上。
渊弯下腰,将子齐稍稍挪动了一下,让他离火堆稍稍靠的近一点,继而脱下自己的紫色长衫轻轻的搭在子齐身上,静静的看着子齐良久,而后轻轻俯下身,在子齐坚毅的脸上,如蜻蜓点水般悄悄落下一个吻,一滴泪水从渊的眼眶之中划过,滴落在子齐的唇边,可惜这一切,子齐都感受不到,只听得渊对晕倒的子齐轻声说道:“子齐,我好疼,所以你要乖,不可以这么闹腾。”
拓跋嵬兀饶有兴致的看着眼前的两人,尽管他所要的就在眼前,不过他也不急于这一时,就让他们好好的道别一番吧,毕竟彼此已相伴了数百年呢。
良久,渊垂下的头颅重新抬了起来,看向拓跋嵬兀,再次强调道:“你务必信守承诺放他安全的离开!否则我将化为厉鬼,永生永世不会放过你!”
“呵,你现在除了相信我,还有其他的路可以选择吗?”对方的话尽管如此的无情,而如今,却也是事实,用自己赌对方的一个诺言。
若是子齐现在醒着看到一切,定会痛彻心扉,好在,渊打晕了他。因为他看不到,此刻渊解开自己的衣衫,露出胜似白雪一般的肌肤,而手中的匕首带着锋利的光芒刺入他自己的腹部,顿时鲜血顺着渊白皙的肌肤和青色的匕刃流了下来,渊魅力的容颜上满是凄楚的痛苦,只见他咬紧牙关,手中的匕首随着自己动作的深入,伤口越来越大,横向攀爬在渊的腹部像一条蜿蜒的深谷,渊用匕首亲手一刀一刀划开了自己的腹部,顿时血流如注。
此刻却见那鲜红的血色之中,竟然隐约透出一点金色的光华,拓跋嵬兀眼神变得兴奋而炙热,他不再像之前一样靠在冰冷的巨石上,而是起身,走到渊的面前,如同王者一般居高临下的看着渊的动作,眼神随着渊的动作越来越急切和热烈。
此刻因失血过多的渊,白皙美丽的容颜变得越来越苍白,而因疼痛被牙齿紧紧咬住的下嘴唇却似乎要沁出血来,红的异常妖艳。
渊松开手,锋利的匕首落在草地上,渊闭上双眼,催发内息运转,顿时腹部那道金色的光芒更加的璀璨,拓跋嵬兀没有猜错,正是千年难得一见的灵丹,这些蕴藏在修仙者和山魅魍魉体内的内丹,普通的内丹可以增进自身修行和医治伤体,而体内凝结的内丹越强,对自身的修行就越强,辅助性越好。而灵丹,是世间绝无仅有的内丹,一般只会在魅族的魅灵之中才会有,而且并不是每一只魅灵都有,需要凝结天地之灵气的魅灵才能修成灵丹。而渊,就是那万中无一的一只魅灵。
此刻,拓跋嵬兀静静的等着渊自己将灵丹取出来给他,在白雪阁一战之中,他太低估了天玑的杀伤力,不仅断了一只手臂,甚至还在剑阵的余波之中震伤了自己五脏六腑,内丹被震碎,再修行的话,最快也需要几十年才能将自身内丹修复,况且,修复自身的内丹,成功率并非百分之百,而最好的办法,就是寻得一颗灵丹,与自己的内丹相糅合,而为了避免灵丹离体会即可失去灵性,由主人自己在清醒的状态下亲手剥丹是最好的选择,但是那种剥丹的痛苦非常人能承受。
而此时,渊的灵丹正被他自己亲手一点一点催出体外,身下的地面已被鲜血染红,衣衫上大片大片刺眼的红色掩盖了原有的色泽,苍白的的脸上冷汗一道一道滑落在地面,终于,在他自己内息的催吐之下,一颗金色的灵丹闪着璀璨的光芒,从他体内脱离而出,拓跋嵬兀见状,伸手握住灵丹,催动体内真气流转,与自己内丹相糅合,继而合二为一,融为一体。
渊用尽最后仅剩的一点力气,说道:“放了子齐。”
“好!”拓跋嵬兀走到子齐身边,伸出仅存的左手,指尖凝起一道红色的火焰符咒,火焰过处,只见子齐身上的禁忌之术也同时解开了,一个白色的小瓶子被扔在了渊的脚边,随即传来拓跋嵬兀渐行渐远的声音:“这个解药每日服用一次,三日之内便可以解去他身体内的剧毒,当然,也要看你还有没有命支撑到他苏醒过来告诉他了。”
渊努力伸手握住那个白色的瓶子,留下自己的碎灵附着在上面,勉强留下一句:“子齐,记得吃解药。”便再也支撑不住了,身子一歪,重重的倒在了身旁的子齐身边。
入夜,微凉。
子齐在寒冷之中缓缓醒了过来,他尝试了动了动手指,指尖是一片黏润的感觉,血腥的味道刺入鼻腔将他猛的惊醒,他倒下之前,看到的最后的影像是渊,渊在哪里,他人呢?
回忆起这一幕,子齐猛的坐起身来想要寻找渊的身影,身旁的篝火早已熄灭多时,随着他的起身,身上的紫衫随之滑落。一个熟悉的身影躺倒在他身旁,身上的衣衫和地上的草丛,被红色的鲜血染的触目惊心,凌乱的长发遮住了他的面庞,子齐颤巍巍的伸出手去,他是如此的害怕,他害怕眼前的人就是他所担心之人。
手指拂过那些凌乱的发丝,一张苍白而熟悉的容颜出现在眼前,子齐心如刀绞一般,颤巍巍的将渊冰冷的身体扶起来搂在自己怀里,嘴里不停的呼唤着渊的名字,目光落到渊鲜血淋漓的腹部,子齐再也忍不住了内心那撕心裂肺的疼痛,凄厉的呼喊声撕破夜空,惊的林间飞鸟纷纷展翅高飞。
他将渊紧紧的搂在怀里,催动自身的内丹,用灵息封住渊腹部那可怕而深邃的伤口,继而拼命的向渊已逐渐冰冷的身体注入自身的灵力,对方已失了灵丹,再多灵力的注入也不过是竭力从死神手中抢人而已。
渐渐的,子齐感觉到冰凉的手有了极其微弱的脉搏,他欣喜的将渊苍白的手紧紧的握在掌心之中,继续向渊的体内注入自身的灵力,却没有发现因体内毒发,他的鼻腔已经开始流血了。
良久好久,渊的身躯开始缓缓有了一些温度,耳畔传来子齐一声又一声的呼唤声,渊努力的睁开疲惫的双眼,映入眼帘的是子齐熟悉而憔悴的容颜。
渊只觉得身体犹如千斤重,意识恍恍惚惚,只想就这样沉沉睡去,他嗫嚅道:“子齐,我好难受,我想回家。”
见渊醒了过来,子齐憔悴的脸上立刻惊喜万分,慌忙的起身将渊小心翼翼的背在背上,嘴里说道:“好,好,好,我现在就带你回家,我们现在就回家。”
渊伏在子齐温暖的后背,脸上浮现出一丝浅浅的笑容,断断续续问道:“子齐,我现在的样子是不是好丑,像个丑八怪一样。”
“渊,别瞎说,天底下再也找不着一个比你还美的男子了,你还记得吗?当时你一出场就夺得了栎阳城的花魁之首,多少公子哥为你着迷为你疯狂。”子齐轻声回答着。
“子齐,那为什么你从来都为我着迷呢?我想要你帮我描一次眉可以吗?”渊说话间,声音已经越来越低了,再到后来,只隐隐约约的听见他说:“我听闻——若是为——”
话音未落,渊搭在子齐脖子上的胳膊,再也无力支撑,重重了垂在了身侧,栎阳花魁,百年的魅灵,就这样从此身死玉殒,从此只剩下一个传说留在栎阳坊间,任人评说。
“若是为心爱之人描眉,两人便可相守一生一世。”子齐忍着锥心之痛,任凭泪水无声的划过脸颊,像是不知道背上的渊已经仙逝了一般,一手紧紧的抓着渊的胳膊,嘴里一字一顿的叙说着渊还未说完的话,坚定的一步又一步的走向他们曾生活了百年的幻境,
他要带渊回家,回到那个他们生活了百年的家。毒素已开始发作,子齐咬着牙背着渊一步一步的向幻境走去。
只听的他细细的说着,像是说给背上的渊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
“渊,我怎么会不为你着迷,你可知,数百年前,我第一次见你,就为你着迷的食不下咽,夜不能寐。这些年来,我留在你身边,以朋友身份守着你,进一步怕遭你嫌弃,退一步恐你将我遗忘,我不敢做其他奢求,只想,只想,就这样一辈子默默的守在你身边就好。
“渊,好多次,我都好想跟你说,我来照顾你好不好,我们一起生活好不好,可是,每次看到你,我就胆怯了,我害怕我说了,我们百年的情谊就此没有了,我好怕你讨厌我,好怕你会觉得我恶心,可是,我真的就是这么想的啊。”
“你还记得上次在栎阳吗?你可知道,我是安奈住自己内心多么大的邪恶,才用顽皮掩盖了自己那双搂着你芊芊细腰的手,才用玩笑掩去了压向你朱唇的那个吻,你都不知道,我当时心好慌,好慌,你就离我那么那么近,我贪婪的嗅着你身上好闻的味道,我知道我只要稍稍用点力,就可以一亲芳泽,可是,我又好害怕我真的压下去了,你会骂我,你会讨厌我,还好,你还手了。”
终于一步一步,子齐带着早已没有了气息的渊回到了那个居住百年的幻境之中,湖面依旧平静的如同多年以来的每一个夜晚,月明星稀,寂静无声。可不同于以往的是:“湖面之下再也听不见渊银铃一般的笑声,再也没有人对着子齐讲的笑话笑的前俯后仰。
子齐挥手,打开湖面他们曾共同设置的结界,露出了那座精美的阁楼,他将渊背了进去,给他换上一身他最爱的紫色衣衫,轻轻的帮渊梳整齐那凌乱的发髻,装饰上渊最喜欢的珠钗玉碧,如夫妻一般,拿出眉笔,一笔一笔的轻轻的为渊描画着双眉,每一笔,包含了此生最重的深情,每一个动作,包含了此生最深沉的爱。他一笔一画的认真为渊描饰着,因为民间传言:若是为心爱之人描眉,两人便可相守一生一世。
淬毒已经开始侵入子齐的五脏六腑,他的眼睛,鼻腔,耳朵,口中开始渗出鲜血,拿着画笔的手开始有些不稳,他扬起左手,用力的握住自己的右手,他一定要给渊画一道世间最好看最美丽的眉。
因渐渐失去灵力的支撑,湖面的结界开始消弱,湖水开始缓缓灌入这个精巧的阁楼,子齐最后一笔,终于画好了,他搂着渊静静的端坐在巨大的镜子前,任湖水淹没了整个阁楼。
黑夜之中,湖面从波涛汹涌缓缓趋于平静,没有风,也没有一丝波澜,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也许,多年之后,会有修仙之人进入幻境,发现这座湖底的秘密,又或者,永远不会有人知道,在这座深深的湖底,埋葬着两个魅灵的爱情,一份来不及说出口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