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到一个洁白的世界,这里没有沙丘和湖泊,也没有高大的像皮树和翠绿色的草原。漫天的雪花飘落下来,夹带着隐隐的梅花芳香,路边的樱花也无声无息地落下,贴着地上的雪,拼成红红的地毯,延绵无尽头。
我醒过来了。我有感觉到手背很痛,我又在输液了。可还是看不见任何的东西,心里想的只有爸爸、妈妈,失口便喊出来:“爸爸。”
“霜,你终于醒了。谢天谢地,真的太好了。”是大叔的声音,他看到我醒来似乎很高兴的。我无头无脑地说:“我还活着?”大叔有点责怪我的意思说:“别说丧气话,你不辞而别可让爸……
可让大叔担心了。霜,你放心,我一定会请最好的医生给你治好眼睛。”
我叹了口气说:“大叔,你的声音很像我的爸爸,一开始我还以为我爸爸回来了,可那是不可能的,我知道。”我的心突然很痛,爸爸几个月也没给我写信,我很想念他,同时又埋怨他,那种矛盾在我心里相互冲斥着,却是哪么的难以明状。
诗泽说:“霜,你可认我爸为干爸,那样我们就是好兄弟了,我爸有你这个儿子,他做梦都会乐的。”我笑笑说:“你把我看得像宝似的,我要是有你想的那样好,我就不会没人疼爱了。”
大叔说:“霜,你是个好孩子,你表面很冰冷,但心里是有感情的,大叔很喜欢你的。”听着他的声音似乎有些沙哑,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我似乎也该高兴听到这句话,但此刻我还有笑的能力吗?这种能力对我来说已经是遥不可及的东西,像几千年前的历史被忘得一干二净。
我一个人在医院里,很无聊寂寞,大叔回家去给我弄吃的,诗泽也回学校上课去了,医生来给我检查了几次,没说上什么话。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一双很冷很粗糙的手握住了我的手,我很惊讶,以为是撞见了鬼。听说在医院里死的人都会在无人的时候出现在病人的房间,所以许多的病人才会离奇地死去。
我想把手缩回来,但有几滴热乎乎的东西打在我的手背,那是泪水,我知道。我问这个人:“你是谁啊?”这个人没有说话,我又问:“你到底是谁呀?再不出声我就喊人了。”
这时,这个人把我的手背按在他的脸上,我怎么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之后这个人就走出了门。
大叔来的时候,我把这事告诉了他。大叔说:“她是你的妈妈,我在门口遇上了她,我跟她还聊了一会儿,谈了很多。”
我听到妈妈来看过我,急忙问大叔:“我妈现在在哪里?我想见她。大叔,你带我去见她,我再不能让他们走了,她一个人在外面受了很多苦,你不知道那天我看见她在街上乞讨,已经瘦得不成样子了。”
大叔按住我说:“你在输液呢,别激动。你妈她已经走了,她说她会帮着找到合适的眼角膜治好你的病,只要你好好活下去,她答应以后不再离开你了。所以,你要坚强点,要对你妈妈有信心。”
窗外的那棵树一直在长一直都那么高,而我一直想要快乐一直都有痛不完的痛。像一道细沙掺进了我的心,每当心跳动一次就痛一次,从来没有停止过。
今天忽然下雨了,听着这天籁之音,心绪时起时落。我可以想很多的问题,确实也想了很多,可都没有答案,就如同一篇小说有一个很吸引的开端,复杂的过程,可省去结局总有些意犹未尽,究竟自己要什么也说不上来。
教堂的钟声再次想起,日暮的余晖斜射在残缺的墙垣上,孤独地留下一段弧。我看得见海鸥从汹涌大海席卷中扑翅高飞,茫茫大海的尽头驶往故土的巨轮再次起鸣,站在城楼上俯视游子挥然泪下。曾经这段路上的奇迹一个接一个消失,我明白:其实,爱情、金钱、名利、权势等所有我们想要得到的东西,之前我们因为觉得很无趣而将它们抛掉,如今又千方百计地去把它们捡回来,握在手心。
这样活着确实很累,可不能总孤单,我们都要被充实才完美。
今天,我被推进了手术室,一为好心人把他的眼角膜给了我,而她是因为身患绝症而自杀。手术很成功,我的眼睛复原也很快,当医生给我解开绷带时,我看到了室内的日光灯,看到了正在期待我的人,我很开心。我的爸爸似乎有些忧伤,额头前的头发已白了许多,可是当诗泽喊他为爸爸的时候,我不知道有多惊讶。
爸爸不敢看我,只是说:“回家后,我会告诉你们所有的事情。”
涛楠原本约我一起去吃饭,说要为我的康复而庆祝。我拒绝了,我告诉自己既然已经走了,就别想再会到从前,任何事情一旦错了,永远不能弥补。时间可以划开填不平的伤口,创出让人忘不了的痛,一辈子,也不能康复。
我们坐在桌子边,爸爸坐在那抽烟,我和诗泽都想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没有耐心等下去,我说:“如果你没有准备要说的话,我就回学校去了。”我站起来往外走,爸爸喊住我:“霜,爸对不起你。”
“这就是你要对我说的话吗?”我看着他说,“我不要听这个,我只想知道为什么我的爸爸突然间也成了别人的爸爸,我一直就觉得奇怪,为什么你的声音哪么熟悉?原来你不是别人就是我爸爸,你知道你骗得我好苦啊。”
爸爸说:“我知道。我在和你妈妈结婚之前我就认识了诗泽的妈妈,我和诗泽的妈妈很相爱,可是她的家人都反对她跟我过一辈子,因为我家里穷,害怕她嫁给我会有吃不完的苦,所以她爸爸把她嫁给了一个美国人。”
“那时候我因为失去了她而心情很差,你妈妈也就在那时和我认识,她是个很懂我的女人,我和她就发生了关系,之后就结婚了。我原以为我与诗泽的妈妈再无关系,但一年后,她打电话给我,才知道她的丈夫抛下她走了,而她怀的却是我的孩子,我听到这事后曾说要她做流产手术,她没听我的把孩子生下来了。”
“我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你妈妈,每隔几个星期我都会去看诗泽母子,她的父母离开了她,我得维持她们的生活。诗泽的妈妈因为过度积郁和缺乏营养在诗泽五岁就死了,我便把诗泽托给这里牧场主人帮我扶养,你妈妈后来知道这件事跟我吵架,把气撒在你和你姐姐身上,我忍不住才时时跟她吵架。”
我站了起来说:“你说完了吗?”我听了自己的这句话都会怀疑自己为什么要这样,爸爸看了我一眼,他说:“你去哪儿?诗泽是你的哥哥你必须承认,这是个事实。”
我转过脸去,说:“我不知道能不能接受,我去找我的妈妈。”
可是,他告诉:我的妈妈死了!
知道吗?我的头顶象是被雷霹中了。
我一直想见,一直想赎罪的那个人突然就死了。我站在那一步也动不了,就连那不争气的眼泪也在泛滥,整个人倚在门上瘫软下来。
爸爸说:“敏然得了脑癌,是因为我打了她,脑部受了伤没有及时治疗,现在已经是晚期。那天她就是到医院检察,知道没办法治好,她就把她的眼角膜给你。她给你留了一封信,她说你看了之后会明白很多事的。”
我擦了一把泪,拉开门就往外跑。枯黄的灯光照着我的身体,影子拉长在地上,我的脑子不停地出现那些往事,我用双手按着头,仓皇地四下寻找。我躺在柔软的叶子上看着我受伤的身体,看到上面鲜红的血迹,无力地对天祈祷:谁可以帮我忘掉这一切?
我打开妈妈给我写的很长的一封信:
亲爱的宝贝:
当你看到这信的时候,我已经不能再陪你了,我会在高高的云端看着你,一直爱着我的宝贝。你不要难过,妈妈是因为爱你才这么做的,你会明白的对不对?
妈妈之前对你很不好,妈向你道歉。你想听妈妈的小时候吗?我从小就跟着妈妈,她对我很好,总是把最好的给我。我的爸爸在我五岁的时候就走了,那时我跪在地上苦苦哀求他留下来,可是他踢开了我,头也不回上了火车,那时我就发誓我要自强。我妈妈死时我哭过就没有流过泪了,可是允项明的背叛却让我很伤心,那是我长大以后第一次哭。
我只想做一个平平凡凡的人,有一个温馨的家。每天就算再苦再累,我看到你们都好我就开心了,我会变成那样都是允项明造成的。
他在外面有女人和私生子,他以为我不知道,他每个月就去看他们,我曾经想过要去起诉他,可是他进监狱会影响你的前途,我只好拿钱去赌,我要报复他。后来我知道这样做无济于事,我就把钱存进了银行给你大学用。至于你打了我那一巴掌,妈妈已经早就原谅你了,不然我会给你买新鞋子吗?
妈妈走了,你要坚强地活下去。是妈妈不好把你放在这样的环境里成长,原谅妈妈好不好?妈妈不会孤独,霜儿是最爱妈妈的,这一切我都知道。原谅妈妈的不辞而别。
亲爱的宝贝,妈妈走了,你一定要很快乐地去过每一天,一定要快乐。
秋敏然
我看着最后那一长串的数字,忍不住扑在桌上号啕大哭。我从来就只是去责备,却没有认真地去了解过她,与她受的苦比起来我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