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回到家中刚准备睡觉,又接到了夜色的电话。短短互述了几分钟的相思之苦后,我则十分关心地叮嘱她要照顾好自己,千万别为了赚钱伤了身子。
挂断电话后我反倒睡不着了,一个人陷入了沉思。我担心她吃的好不好,住的习不习惯,更担心她会受到伤害,遇到一些变态的客人...
望着茶几上那台二手收音机,我按下了播放键。里面的磁带没有换,还是那本英文歌的合辑。我关上了灯,站在窗边听着夜色最喜欢的那首《卡萨布兰卡》。
孤独伴随着思念,寂寞伴随着迷茫,我再次回归到了一个人的生活。
借着皎洁的月光,我望着正对窗户的那片拆迁后满目疮痍的空地。想着再过段时间,这里就要开工了,不久的将来就会建成一片漂亮的小区。可惜这么多的房子中,竟然没有一间是属于我自己的。
一向视金钱如粪土的我,在那天晚上第一次清醒的认识到金钱的重要性。其实我在意的并不是金钱的本身,而是附加在金钱以外的价值。想着如果自己有钱的话,就会有自己的房子,就不需要带着夜色租房过苦日子,就不需要夜色独自一人背井离乡,不远千里去做那令人看不起的陪酒小姐。
......
意识到金钱重要性以后,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我除了每天上培训课外,就是满城的去找寻可以打工的地方。心中想着不能让夜色一个人为了我俩的未来而拼搏,我也要尽可能的多赚些钱。虽然自己没有一技之长,但还算有膀子力气,应该可以找到工作的。这样我就能替夜色分担一些压力,也能减轻些心里对她的愧疚感。
可现实的情况确实,我跑了几天都没找到适合自己的工作。
比如卖衣服或化妆品等销售站柜台的工作,几乎都要女性。再比如饭店、烧烤店、火锅店之类的餐饮类行业都是全天上班制,时间上根本不允许。我又看了些跟我毫无关联的工种,像是出租车司机、水暖工、会计、家政服务等等等等,这些职业基本都需要一定的专业技术,没有一样是我能做的。
最后我厚着脸皮,又回到了当初雇佣我发传单的中介公司。在我客气的表明来意后,老板却说现在没有发传单的工作了。
我失望地站在街边的马路牙子上,神情没落的看着一辆辆穿行而过的汽车飞驰而去。
“吱嘎”一声,一辆人力三轮车停在了前面不远处。两个中年男人下车后递给了车夫三块钱,车夫笑着接过钱放入军大衣的兜里,用油腻的袖子擦了擦头顶的汗珠,再次蹬起三轮车渐渐远去,寻找着寒冬里的下一位乘客。
眼前的这一幕难道是老天爷给自己的暗示?是让我也去蹬人力车吗?
那段时间里,我便过上了节衣缩食的生活,一切不是生活的必须开销,我都尽量避免花钱。母亲再次给我的生活费,也被我全部攒了起来。每天的伙食标准也由原来的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变成了什么便宜就吃什么。
炒面、混沌、方便面这类单价不超过3块钱的快餐为主餐,偶尔饿了就会自己做点大米粥,配上点馒头和咸菜。夜色走后,我一个人也没有心情再开火做饭了,平时的吃饭变成了单纯的填饱肚子。
除了吃饭以外,就是些生活必需品,类似牙膏香皂或卫生纸之类的开销,还好都比较便宜。
但唯一不能减少的开销就是上网,这是我当时唯一的爱好,也是我缓解寂寞唯一的一种方式。白天的网费是2块钱每小时,可到了晚上九点后,就可以改成包夜通宵,到第二天早上七点才6块钱。
于是我变得精打细算起来,白天尽量都不去网吧,只有晚上九点后才去上网。在我人生中第一次在网吧通宵的时候,又遇见了那个社会人儿,没错,他就是霸哥。
霸哥上网很少聊天,因为他不会盲打,几个简单的字就要打上半天,而且是一指禅输入法。他去网吧唯一的爱好就是下四国军旗,而且不是一般的热爱,属于痴迷的那种,一下就可以下整整一夜的。
起初遇见他时,看着眼前这个面色凶狠的男人,又想起了那天怒骂调戏他媳妇那几个中年男人的事情,我还不太敢跟他讲话,甚至都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可连续几天包夜下来熟悉后,我便发现他远远不像我想象的那样可怕,甚至有了想跟他成为朋友的想法。
我俩第一次讲话是一天夜里,他的打火机没气了,向我借打火机。过了一会儿,他又一脸歉意的向我要了两支烟。其实类似这样的事情在网吧里太过正常了,没想到第二天晚上他来了时候,竟然丢给我一盒10块钱的红塔山。推托一番后,我第一次收下了社会人儿给我买的烟。
一来二去后,我俩的交谈也更多了起来,每每聊天之余,我也偶尔会加入到他下四国军旗的行列中。
霸哥只是爱下军旗,但说实话下得并不这么样,只能算作初级水平。当看到他军旗里的网名之后,我才知道他外号为什么从以前的“铁西老八”变为现在的“霸哥”,因为他的网名叫做——西楚霸王。
大家都知道他爱下军棋,可又不知道他的真实姓名,出于对他是个社会人的身份多少有些忌惮,便把他的网名当做外号叫了起来,也就这样慢慢被叫开了,网吧里的所有人都尊称他为霸哥。
霸哥的真名叫做利X辉,家住在铁市的城乡结合部TX区,印象中东北有很多城市都有一个叫“铁西”的街区。他家姊妹三人,他是最小的一个弟弟。大姐嫁到了外地,二哥仍在监狱服刑,他在两年前被放出来的,起因是95年震惊铁西市场的一场恶仗,他们哥俩也是因为这一战才有了些名气。
当年的TX区还是大面积的棚户区,类似于电视剧里的大杂院,周围都是几十年的老邻居,关系自然也就相当和睦。那个年代流行拜把子,于是八个从小玩到大的哥们一个头磕在地下,结义金兰,成为了同生共死的兄弟。霸哥的二哥排行老五,而霸哥年纪最小排在了老八,于是当年他一直被人叫做“铁西老八”。
TX区最中心的位置有家菜市场,最初就是几排露天的红色大棚子。可到了九十年代中期,政府在原址投资建了一座两层建筑的新市场,取缔了原先在搭棚子下所有的商户,按规矩都要迁进市场大厅里。
为了照顾当时众多手头不宽裕的小商贩,提供了两种合作模式。一是购买模式,是有独立产权和经营权的。二是租赁模式,每年付租金,可只有经营权。一些相对有钱的生意人和一些有些背景的社会人,都想占据市场中最黄金的位置,从中大捞一笔。
这场恶战最初便是因为抢夺商铺而起,可后面却是因为报仇一发不可收拾。
我市一名叫X旭的大哥,跟铁西这八个拜把子的兄弟一样,都看中了铁西市场东门的十几个商铺。因为东门紧邻主干道,所以从这个门进去的顾客也自然是最多。
当年不像现在这般,仍旧存在着情况,而且并不少见。表明上他们犹如猫和老鼠一般天生就是死敌,可背地里却相互依附,相互利用,和气的像一家人似的。
本是明码标价的商铺,在双方各自关系的运作下变得扑朔迷离。几经谈判未果,X旭竟然跟铁西八兄弟约定在辽河大堤上一决雌雄。显然最开始的时候,双方都是为财,认为彼此挡了对方的财路,必须要给对方一点颜色看看。
谁知决战当天,排在铁西八兄弟第二位一个姓林的大哥没去,**旭的小弟一顿毒打,绑在了自家的猪圈里。可当天剩下的兄弟七人有如神助般竟然打赢了那场恶仗,X旭带领他二十几个小弟躲的躲,跑的跑,X旭本人也逃回了内蒙老家。
架是打赢了,黄金地段的商铺也自然落入八兄弟手中,可成名已久的X旭怎能善罢甘休?两个月后,X旭从老家带了两个玩命徒,把八兄弟的老大和老二堵在自家的炕上。老大和老二见了也没屈服,但不敢还手,**旭带来的亡命徒挑断了脚筋,至此成了废人。
霸哥和他哥哥知道这消息后,不但没有害怕逃跑,反而设计了一个完美的报仇计划。假意惧怕X旭的淫威请他吃饭,摆酒赔钱想了断此事以免再生麻烦。可酒局结束后,哥俩竟然事先一步来到X旭家楼下,用同样的方式挑断了他的手筋和脚筋,残忍过程简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事情闹大以后,JC没办法再将此事压下去,市局亲自督办此案。霸哥在农村躲了几天后主动投案自首,也同时劝回了自己的哥哥投案。因为有自首悔改之意,又加上社会上其他朋友,霸哥被判了4年半,他二哥被定义为主犯,判了6年。
X旭的结果自然也好不到哪去,虽然他是受害者,但也是行凶者。因为名气太大,所以把以前犯过的种种罪行一并牵扯了进来,最后判了个15年。
当然这些事情都是我和霸哥认识一年后,在一次打架过后才提起的,最开始我们在网吧包夜下军旗的时候,我并不知道他的这段传奇经历,可丝毫不影响我和霸哥这个所谓“社会人儿”之间的友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