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宗利华系列小小说《十诫》
冯辉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宗利华前一段并未消失,没有“别”,在我的感觉里,只不过稍嫌沉寂,写得少了,就像一团潮湿的柴禾拢成的篝火,间或火星进发,一直持续着冒烟。然而,突然火焰蹿起,他以这批以《十诫》命名的近作示人,让你感到,此人前一段并未偷懒,他“蹲下去是为了跳得更高”!
这是一组能让人兴奋起来的小小说,这是一批引人叩问自我心灵的作品,当然也是一些精彩的、动人的并乃至振聋发聩的当代传奇故事。我这样说,也因为近年来我觉得就整个小说写作而言,是处于疲软状态,数量日升,但读者反应日趋冷淡,人云亦云、平庸无味之作俯拾皆是。这种局面下,读者急,编辑急,写作者更急。有个词很精当:焦虑。
如何摆脱平庸的思维,将小说写得让入耳目一新?
如何驱散世风浮躁的纠缠,勇敢地触碰人们心灵上的软肋?
我相信,很多写作的仁人志士日夜都在为此而费神操劳。我更相信宗利华正是其中的一员。十篇小小说,收成已摆在面前,也渴望引起读者和作家们的审视、评说。
该系列中,《教授》触碰到的主题是:人们可以相信什么?在当下的现实背景、社会思潮背景中,这不能不算是重大问题、深刻问题。与此相关的问题还有,比如有多少人可能产生此种困惑?为何会出现此种困惑?
是否也有人并不曾产生类似困惑?人们如何直面这一问题?等等。即使作为一个学术课题,这也足够让从事思想、哲学、政治学、宗教乃至心理学的研究的人们“喝一壶”的了,其分量复杂性、难度都非比寻常。
不过,宗利华在提醒我们:这里发生的并不是什么学术动向,而是关乎人活着与怎样活着、关于死与为何而死的现实事件!“生,还是死,这是个大问题。”已经几个世纪了,哈姆雷特遭遇到的问题不但没有过时、枯黄,在今天反而更加现实、迫近人们,在青枝绿叶、生机盎然的万千生命的背面,清晰透彻地生长着生命奥义的种种难题。几个世纪前的人间有今天的现实,今生今世依然产生古老的困惑。
宗利华早已有能力规避驾驭重大主题时的“大而无当”,因为他已是一个出色的小说家。他的笔下呈现给我们的只是一段现在时,一个场景,两个人物,一次对话,一个事件。这就是一个熟练的小说家天衣无缝地给我们展示的精湛的小说“文本”。而在文本之中,是饱含着恐怖、惨烈、惊诧、绝望乃至崩溃的故事。同时,这也是一个心灵搏斗、拷问与自我拷问的故事。我们是不是很少读到有关“拷问”的故事了?
可能是无意间,《三个人》则是一种反过来的启发:人们还是能够相信——比如说爱情。这是一个先冷后热、欲扬先抑的冷冷热热、极易使人“感冒”的故事,是一杯烈性酒。人们能够相信什么?我揣测作者也没有十足的底气来回答这一问题。但作者给我们讲了一个神话般的故事,这故事告诉我们:爱情还是可以相信的。我又揣测,是不是一些人和事对宗利华说:爱情不可全信?但宗利华“宁肯”认为:爱情应该是可以相信的。
“宁肯”者,理想主义者、浪漫派也。细细想来,大部分的小说家和诗人都是、也应该是理想主义者,其思想、其心理、其动机也都应该具有浪漫特质。
宗利华的这批作品,均写得精悍利索,篇篇力透纸背,但我却无法一一简述其故事梗概。这是为什么?第一,这是一批剖视人们灵魂的故事,或者说,是一种“内化’的故事。第二,故事情节转折较多,而每一种转折都有实质意义,难以或取或舍,断章取义。这让我又想起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文学理论界的一个影响颇大,后来也成虎头蛇尾的讨论:当代文学写作的向内转。现在看来,那时的小说创作中的“向内转”其实是刚刚开端,后来因为多种因素,“向内转”这一焦点就被“外化”掉了。当时有一种说法,文学要善于表现人的内宇宙。“内宇宙”这个词用来形容人的心灵世界,实在确切。瞧——宇宙啊,那该是多大!就是说它是无边的。
由此,可以想到,人的内宇宙既然精深博大,那为什么老有一群又一群的人去拥挤在数得着的几条“小道”上去争夺“话语权”,造成平庸、雷同、涉人后尘,而不善于另辟蹊径,标新立异呢?又不是空间狭仄,那可是“内宇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