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早上是柳色青带梅微过来的,所以梅微今天并没有开车,也不打算麻烦温管家特意来一趟,便打算自己回去。
不过她脑海里突然出现蒋芸这个名字,便又临时改变了注意。
梅微拿出手机,从通讯录里找出一个号码拨打了出去。
手机响了两声,很快就被接起来了。
“喂,微微?找我有什么事吗?”
“梅玉,你能帮我查一个人吗?不过我知道的消息不多,只知道对方叫蒋云,大概是一个12、3岁的小女孩,大概是初中生的模样,上周六的时候在时代那边卖过花……”
梅玉,男,22岁,身高一米八,却长着一张娃娃脸。梅微和陆玉勉强可以算是青梅竹马,在梅微三岁的时候,柳色青从外面带回来的流浪的乞儿,并取名梅玉,收为自己的养子。之后更是早早的就把梅玉带在了身边进行培养。
梅玉虽然没有正式的上过学,但却非常精通电子,是梅家企业里数一数二的电脑高手。而且因为跟着柳色青,梅玉对地下势力也有一番了解。
通过梅玉,找一个蒋芸不是难事。
梅微突然有点感谢陈彩夕来闹她一场,不然她也不会想起那个叫蒋芸的卖花小丫头。也许那个蒋云知道些什么,关于奇怪的巷子。如果她真的能从蒋芸那里知道一些消息也是好的,毕竟比现在这样坐以待毙要好的多。
梅玉的消息网很迅速,没多久就把蒋芸的个人信息发了过来。
梅微无视那些一大串的从蒋芸出生到现在的事迹,直接找到现居住地,确定地点后赶了过去。
蒋芸住的地方离市中心有些距离,周围荒凉,是一个废弃的烂尾楼盘。
梅微下车的时候心中有些不安,她抬头看了看天,不知道什么时候厚厚的云层已经遮住了阳光,看上去灰蒙蒙的一片。
再看向那些烂尾楼,也是灰扑扑的,看上去非常阴郁压抑。这些楼层非常奇怪,它们坐落的歪歪曲曲,参差不齐,给人一股无比混乱的感觉。除了最外面的一排,要是继续往里走,是没有大路的,这些楼挨楼,几乎没有留有空路,只留了供一个成年人走过的阴暗小道,这些小道弯弯曲曲的通往深处,变成一道道晦暗的巷子。
梅微踏入巷子里,一股潮湿腐烂的味道顿时扑鼻而来。梅微不禁皱了皱眉,这里面常年照不到阳光,也没有做好排污系统,居民们往往直接就把污水倒入巷子,导致这里臭味难闻。
梅微忍住心中的不适,尽量寻找不那么潮湿的落脚点。
好在蒋芸的家不算很远,梅微仔细辨认了一下墙面上的数字,红色的漆早已在岁月的腐蚀中脱落,只有留在墙上的浅痕让人勉强辨认出来这是一个8字。
梅微走进楼道中,楼道里黑乎乎的,几乎没有什么光线。一路走到3楼,三楼一共有三个房间,它们的门都已经破旧不堪。
一户人应该已经搬走了,门大敞着,客厅里面铺了厚厚的粉尘。还有一户人大概也是离开了,红色的木门从外面钉上了交叉状的棕色木板,彻底把屋子锁死。3楼只留下302,蒋芸一家。
蒋芸家的门也已经不堪重负,自门上面有一道两指宽的裂痕,一直延伸到门的中下部位,外面的人甚至不用打开,就能透过这裂缝看见客厅里的模样。
梅微觉得自己稍微用力点敲门,就会掉下一大片木屑,甚至这门就这样彻底瓦解了也不是不可能。
不过,这木门的质量显然比梅微想的要好上一点。
梅微轻轻扣了扣门,除了扬起一阵灰尘,这木门也只是晃了晃,并没有大片大片的掉下木屑。
良久,在梅微准备再次敲门时,门里传来了声音。
窸窸窣窣的,像是在慢慢走路。
“谁呀?”
苍老沙哑的声音自门后传来,门被打开了,这是一个已经上了岁数的女人,历史的风霜镌刻在老人皱巴巴的脸上,满头的白霜倾诉着她所眷恋过的世界。
“你好,我是来找蒋芸的,请问她在吗?”
老人浑浊的眼珠子里流露出一丝警惕和戒备,她干巴巴的问:“你是谁?为什么要找小云?”
梅微一身身着一看就价值不菲,显然不会是和蒋芸与关系的一路人。
不过梅微还没回答,老人身后就传来了活跃清脆的少女音。
“奶奶,是谁呀?”蒋芸走了出来,原本笑意盈盈的脸蛋在看到梅微时顿时大惊失色。
梅微见机不对,怕对方拒她于门外,连忙赶在对方面前开口。
“我无意冒犯,只是我们之前从未见过,你却在看到我的脸时露出惊恐的表情。而且你那天篮子里卖的花,让我感觉到非常困惑。我之前做了一个梦……”
梅微没有犹豫,把之前进入小巷的幻觉说了出来,一开始只有小云一个人在瑟瑟发抖,但当那老人听到花圃和拿着铲子的老人时,蒋芸的奶奶顿时大惊失色,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用完全不似老人的力量和速度,一把捂住了梅微的嘴,把梅微拉进了屋里,并迅速关好门。除此之外,她又不放心的拿出一块脏兮兮的白布,把门板上的裂缝给遮了起来。
蒋芸小脸煞白,似乎要哭了一般缩在老人身后,身子抖个不停。
而老人脸上也是冷汗淋漓,整个人微微颤栗着。
梅微看到他们的样子虽然疑惑,但也知道这次来对了,她们一定知道些什么。但老人欲言又止,似乎不敢说出来。
只是这件事关于梅微的生命,梅微只能乞求:“如果你们知道点什么,请告诉我好吗?”
许久,老人重重的叹了口气,她转身吩咐蒋芸把屋里所有的窗户关上,窗帘拉上,然后自己去卧室里取出一只白烛点上,这才说:“坐吧。”
梅微知道,老人愿意松口了,连忙坐到了破旧的沙发上。
老人坐到了梅微对面,面色肃然,她对蒋芸说:“芸,你先回房间。”
蒋芸似乎很是害怕和担忧,她可怜兮兮的唤了一声:“奶奶,您不能……”
“唉。”老人满面愁容:“这毕竟是一条生命,若是不知道也就罢了,我们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么一条年轻的生命死去啊。你先回房间,乖。”
蒋芸知道自己执拗不过,只能回了房间,等听到关门的声音,老人才再次开口。
“我可以告诉你一些事,但也不能保证你就不会死。”
死这个字从老人嘴里漏出来时,梅微感觉好似有一股阴风围绕在身边,顿时身子一颤,她似乎在疑问。
“一定会死?”
老人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但凡是被拉进那个梦境的,都死了!”
瞬间,梅微后背毛孔张开,整个人一凉。
“但是——”老人道:“在现实里见过那个老家伙的人,也有一个活着逃了出去。”
老人的眼睛静静的钉在梅微脸上,好似在看着一具尸体一般,怜悯,冷漠,恐惧……
“这件事,要从20年前说起了……”
20年前,永福小区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区,虽然地段差了点,房子又挨的紧,但住的人也很多,邻里之间相互照顾,很是温暖热闹。再后来,有个房地产公司的老板看中了这块地皮,准备买下来。这个老板也算宽厚,给出了一个不错的拆迁款,住在这里的人生活大多处于中下游,自然就喜滋滋的同意了。但——有一个人不同意。
那就是住在永福后面的一个花匠,花匠的房子和他们不一样,不是公寓楼,还是保留了老式的二层楼。
要说这个花匠也是个可怜人,老伴儿早早就去世了,膝下有三女一子,但都是不孝顺的主,大学毕业后都搬了出去,只留一个老头。
老头思妻心切,把屋子前的菜园改成了花园,因为他的妻子爱花。
如果拆迁了,他就没有那么大一块地方种菜了,而且拆迁款也都会被闻讯而来的子女分走。他割舍不下和妻子共同生活的屋子,割舍不下这些被寄托了对妻子爱意的花圃。
房地产的那个老板最终打算放弃那块地,反正那里已经靠近永福最尾了,虽然留着不好看,但影响也不大。
但得知老板不打算拆那个房子了,老头的几个儿女坐不住了,难得聚在一起回了趟家,逼老头签署拆迁协议。
这一来二去闹的,老头年纪又大了,竟一不小心被小儿子推到在地上,就这么去了。三个女儿一见老头死了,一开始也慌了神,但后来贪婪的欲望战胜了恐惧。老头死后,这个家自然就是属于他们的。老大代替老头签了协议,三个儿子分了那笔钱,却只把老头草草的埋在了花圃里,然后一去不回。
谁知,就是在这之后,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在那老板准备动工时,做事的工人却诡异的一个个消失了。
有夜尿的工人说不知道怎么走到了花圃那边,看到一个老头在深夜里拎着锄头锄地,他们是知道花匠老头家里的事的,也知道这个老头死的凄惨,自然便想到这是老花匠的阴魂出来了啊。
工人吓得差点魂飞魄散,连忙跑了回去。第二天,这个工人就死了,那鬼老头的故事也就传了开来。
这是死掉的第5个工人。
那老板是不信这些神神鬼鬼的,但这事儿就是这么奇怪,一旦开工,就有工人离奇死去。后来这老板也担不起责任,只能放弃这块地了。
放弃这块地,拆迁款自然也就没有了。
但诡异的事情依旧发生着,总有人,或者是老人,或着是青年,甚至还有小孩,经常会在夜里不知不觉的走到花圃这里,然后没过过久,去过花圃的人就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无影无踪了。
这事报警了也没用,久而久之,越来越多的人搬了出去,这个小区也就变成了现在这幅样子。除了实在穷到没办法的人,基本上能走的都走了。
蒋芸的奶奶说道这里,沉默了许久。梅微听的有些毛骨悚然,她问:“您先前说的,有个活下来的人?”
老人点了点头:“是有活下来的,确切的说,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半人。”
“一个半人?”
“一个是叫白七的人,还有半个,是我的孙女蒋芸。”
梅微当下震惊的看着老人,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老人看着蒋芸的房门,陷入回忆中,痛苦的声音缓缓传来。
白七是一个大学生,上的还是Y大,在他们这个小区里面算是高材生了。这个可怜的大学生是个孤儿,天生一头白发,还在襁褓的时候被收破烂的白奶奶收养,好不容易养到高中的时候,白奶奶也撒手人寰,就这么去了,彻底留下白七一个人……小区里的人便觉得白七是个灾星,都躲着他走。白七这个孩子啊,其实人挺好的,就是性子有些冷淡。可能也跟大家对他的态度有关吧,他也不大爱说话,总是一个人呆着。后来诡异的事情发生后,有一日,白七也走到了那个花圃,见到了正在锄草的花匠鬼魂。
大家都觉得这个孩子死定了,甚至有人自主捐赠了花圈。所有小区的人自发组织一起帮办理白七的后事。谁知,白七并没有事,他没有死,并搬出了小区。至于蒋芸……是在一夜夜里睡下后,梦游一般走到了花圃,见到了花匠。这件事蒋芸只告诉了蒋芸的爷爷和奶奶,蒋芸爷爷和奶奶又怕又急,生怕花匠带走他们唯一的孙女。当天夜里,蒋芸的爷爷就独自去了花圃,在那里跪了一夜。后来,花匠带走了蒋芸爷爷的灵魂,而蒋芸也奇怪的开始频频去花圃,采摘那些鲜艳至极的花儿来卖。蒋芸虽然很害怕,但又不得不去,如果她不去摘那些鲜花,花匠就会来带走她的灵魂。
而但凡是买下那些花的人,灵魂就会被花匠带走……
梅微手心湿冷,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淌出一手的汗,她无法评说蒋芸这个举动,为了自己的生命,不得不去被迫谋害别人的生命。蒋芸已然成为花匠的工具,将魔爪伸出了小区外面的世界,让更多的人受到残害。
“而小云之所以看到你惊恐……”老人幽幽的视线投了过来,“她在花匠的院子里看到了你的脸。所有将死之人的脸都会浮现在那些花上面,一旦这人死了,那张活着的脸就会变为一朵艳丽的鲜花。”
梅微闻言,心中恐慌的同时又升起一股厌恶感,但她突然想到了白七,就像溺水的人突然抓到了一根稻草:“白七……那个活下来的大学生,他是怎么活下来的?”
老人摇了摇头:“没人知道。”
“那他后来搬到哪里去了?”
“好像是金古那边,具体是哪我也不知道。”老人浑浊的目光突然变得有些不安起来,她瞅了瞅外面的天,“你该走了,不然,晚了就走不了了。”
梅微忧心忡忡的离去了,走之前,她回首望了眼那黑暗狭窄,纵横交错如蜘蛛网一般的小巷,竟蓦然与之前的幻觉重合起来,她就是奔跑在这样的小巷里面,找不到出路,只是一路跑着,跌倒在了花圃前,被锄头砍成了两半。
梅微甚至在想,那个花圃里长着自己脸的模样的花,她似乎看见了那朵花一般,长着和她一样的脸,但无比苍白,嘴唇失去了所有的血色,眼孔涣散而无神。
白七……
梅微默念着这个名字,这个唯一完整活下来的人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