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不错,小苕,收起来。”
七寒起身,如此吩咐道。
小苕行过礼,抱琴退了出去。七寒从架子上取了两坛酒,几人一同在桌边坐下。
“沈弥,自己人。”宁清韫给自己斟了酒,看了眼沈弥,简单介绍道。
七寒和阮儿,算得上宁清韫的密友,除了身边的几郁,宁清韫从来不带人到跟前见她们,沈弥算是头一个。
如此一来,两人自然懂得宁清韫的意思。若不是绝对值得信任的人,宁清韫便不值得这么做。
即是如此,那么今后大家便都是朋友。
七寒托起酒盏笑道,“认得,沈家战功赫赫的小将军。我是这儿的老板,我叫七寒。”
沈弥有些惊讶七寒怎么会认得自己,不过不难想,七寒虽一介女子,却神通广大,只看这高阁虽无人烟,但气氛诡异,能上高阁者,底细绝对已事先被查得一清二楚,能有什么瞒的过?于是笑道,“幸会。”碰了酒盏,一饮而尽。
“何必多礼,”阮儿此时走了过来,在宁清韫身边坐下,也给自己倒了杯酒,“跟阿韫一样,叫她七姐姐就好了。”
沈弥看向阮儿,原本华丽的妆容已尽数卸下,换上了素色的轻纱罗裙,只是肤若凝脂,丹唇依旧,眉心一朵形状诡异却色泽通红的彼岸花赫然盛放着。沈弥垂目,复又看向七寒。
后者点点头,凑到沈弥耳边说道,“小心些,千万别失了口称呼阮儿为姐姐,她最讨厌漂亮的小姑娘叫她姐姐了......”沈弥不明所以,一旁的宁清韫已低声笑了起来。
正愣神间,桌上饱满多汁的雪梨忽地朝七寒的方向飞去。七寒抬手一接,衣袖起落间,只见梨已稳稳当当落入掌心,只余些许较量过后的掌风抚动着女子鬓角的细发。
沈弥靠得近,自然感受到了那股风的凌厉,习武多年,也知道这般功力并非常人可为。可见眼前的七寒和阮儿绝对都是深藏不露的高手,这般内力,远不是她所能及的,或许连哥哥也不是她们的对手呢。
七寒放声大笑,将手中的梨递到沈弥面前道,“给,你阮姐姐送你的......”
阮儿也笑,对沈弥说,“别听她的。”
沈弥听着她们一搭一搭地斗着嘴,恍惚发觉,她常年戍边,这种女孩子相处之间默然生出的乐趣,她却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享受过了。把玩着手中的梨,时而看向阮儿不施粉黛却依旧倾城的面庞,又不禁想,这么美的姐姐,决不能让贺兰成那样的纨绔给染指了。
不过转念想想,阮儿和七寒武功高深难测,方才在戏台上,阮儿对贺兰成使的招儿看似不高明,却只是阮儿刻意隐瞒实力而为之,毕竟贺兰成也不是什么泛泛之辈。而自己却还想着冲下去救人家,真是赧然哪!
“阮姐姐,贺兰成方才那般,究竟所为何意啊?”宁清韫把玩着杯盏,看似随意地问道。
方才那般?哪般?是拉手呢还是搂腰呢?
阮儿好笑地瞥了她一眼,“小丫头,有话直说!”
宁清韫强忍住没跟阮儿计较那句小丫头,说起她出宫进香那日,被贺兰成拦下告知他即将娶阮儿过门的事情。
闻此,阮儿眼神飘向别处,没立即回答。沈弥却狠狠将手中的酒杯一放,“如此轻浮之人,看来那天下手还轻了些了!”
“小弥将军还说呢,若不是今日公主硬拉着你,指不定又闹出什么麻烦来了!”几郁笑道。
阮儿倒是颇有兴趣,问沈弥,“听说前几日贺兰成被人当街胖揍,足足瘫了十日才起得来床,原来是你干的呀!”眼里净是赞许之情。
沈弥愣住,她这是...被夸奖了吗?“早知今日,就应该让他再瘫上个十日八日的方可解气!只是不对啊,他怎么能好得那么快?真奇怪...”
“那日他被你揍得鼻子都走了样了。今日一看,脸上半点儿伤也无,看起来像是好全了呢......”
七寒道,“我听说,沈将军此次凯旋,在皇上那里得了几瓶圣赐的西域良药,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原来是爹爹给贺兰府送去了药膏。但那日面圣她尚在场,皇上根本并未给沈家赐过什么西域灵药,全是些金银珠宝,器具绸缎罢了。要说起灵药,什么药都不及她姑姑沈睦制的药药效灵。
“可爹爹未曾得到过什么圣赐的灵药,该不是拿了姑姑的药给了他吧?”沈弥嘟囔道。
“睦姑姑亲制的药在整个東宁可都是千金难求。”宁清韫道。
阮儿勾了勾唇角,“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御前那位精通药理的女官便是你的姑姑沈睦吧?
听闻沈药师当年在边疆声名远扬,曾救过不少人的性命,手下还出过诸多得意门生。如今在御前为官,便只看顾皇帝的诊疗了,只时而出宫为坊间百姓施针……”
“这个贺兰公子,还真有福气呀......”几郁喃道。
听闻几郁这番嘀咕,在座无一不笑起来。贺兰成好歹一位官家子弟,被人当街揍得还不了手,浑身痛楚下不来床,只是无意中得了沈家老爷送来用于赔礼道歉的药,这样反而成了人人羡慕不来的福气,不知道贺兰成本人若是听到了会不会当场气死?
“我听我爹说了,贺兰成是当今皇后的侄子,外伤用的金创药也不算太金贵,我既然得罪了他,分给他些倒也无妨......”沈弥挑眉,满不在乎地说道,话锋一转,“可是阮姐姐,你当真要嫁给那小子啊?”
沈弥不谙情事,心直口快便也口无遮拦。
“他今日来此,就是来告知此事,”阮儿道,“这也不是第一次了。”
“贺兰成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纠缠你的?”宁清韫问道,“宫廷内外最不缺的就是爱嚼舌根的人,可若不是贺兰成巴巴儿地跑来我跟前宣扬,我对此事竟不曾知晓分毫?”
“忘了,”阮儿无奈般站起身,“你也知道,自我来到临江城的那日起,纠缠我的人还少吗?像贺兰成那样的,还真是独一无二。
若当真要问他是从何日起那般纠缠不休的,我也确实没注意。或许是我名声骤起的那天,或许是天降花雨的那天,亦或许,是他送来红玉琉璃簪的那天吧......”
说着,阮儿走到梳妆台前,拿起一个雕花木盒,打开,一只银簪便赫然入眼。簪子的形状是阮儿眉心盛放的彼岸花,其上镶嵌的红玉琉璃色泽纯正、晶莹透亮,在烛火映照下流光溢彩,正是可遇不可求的上品。
宁清韫上前接过银簪细细打量,眼神逐渐变得暗沉起来。只听这时七寒开口,“贺兰成风流成性,追姑娘的手段可谓是层出不穷,他的这些破事儿,临江城内有谁不知晓。只是我看她对你,还真是特别......”这话是对阮儿说。
“是啊,”几郁也叹道,“春日未至,桃花万里。那日的花雨,落满了整个京城,足足过了三日仍有余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