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觉得老天就像在逗她玩儿似的,不到一个时辰之间,居然前后出现了三个穿着如此一致之人。
方才认错贺兰成,确实是宁清韫过于心急所致。
可眼前这个,真的很像。
外表可以骗人,身手可骗不了。是与不是,试试便知。
宁清韫藏身于暗处,拔下一只银钿发簪,回想方才那人中伤她的手段,盯准时机,手腕一翻,细簪子如同一枚飞针直冲男子颈项飞去。
“公子小心!”
发簪近身之时,一名打扮得像是护卫的男子将身旁的白衣男子迅速拉开,墨衣男子侧身一避,簪子直直插入他身后的木柱子之中,以簪尖为原点,周边立刻生出了几条狰狞的裂痕。
反应还挺快,宁清韫腹诽。
墨衣男子明显受惊,一脸警觉地朝宁清韫的方向看过来。
宁清韫从暗处现身,大大方方走进三人视线之中。
只见她眼里毫无笑意,嘴角却微微弯起。双眼之下的风光尽数隐藏,徒留一双眉眼敛着柔光。左手轻靠于腹前,右手垂于身侧,娉婷玉立,飘然如仙,右肩那一抹的殷红却显得突兀刺眼。稍隔着些距离看着,让人以为是衣裳本身的装饰,仔细一瞧却发现,那是血染的颜色。
她一步步朝三人靠近,那护卫将剑拔出半截,挡在两名男子面前,沉着眼注视着面前胆大妄为的女子。
身后的白衣男子亦神情淡漠,却伸手拦了拦护卫,示意他把剑收起来。
他抬眼朝她瞧去。看这姑娘的模样,八成才刚到及笄年岁。他虽不知眼前这小女孩儿既行了刺又豁然现身的缘由是为何,单只看她面对着他们三个大男人,还依旧那双沉着内敛的眸子,就足以让他对她升起无穷的兴趣。
年纪轻轻,身手不凡,右肩还带着伤,却差点伤了人。
细银簪子上渡了内力,方才那招算是下了死手,但她的目的明显并不是杀人,簪子虽然看似是直冲人的要害去的,可目标距离脖子还是隔了几寸,否则受她这招的人早就一命呜呼了,哪还有他躲开的份儿?
只是不知他们彼此之间素不相识的,她这番费心试探究竟为何?
宁清韫在离他们两米远的位置站定,盯着墨色衣裳男子寸目不移。
男子亦回视她,满脸疑惑,甚至有些恼怒。只见这方才差点儿要了他命的女子,如同什么事儿都未曾发生过一般从容淡定。她一言不发地盯着他瞧,目光中有些探寻,有些得意,居然还有些...凶狠?那神色就好像在公然挑衅他。
就是我干的,有本事还手啊!
男子扭头看了眼那根稳稳当当、近半截都陷入木柱子之中的细簪子,又回首看向宁清韫,反而笑了,伸出手推开又要上前挡在宁清韫和他之间的护卫小哥,慢步靠近宁清韫,双手环于胸前,神色有些轻佻,“敢问姑娘这是何意?”
宁清韫微微一笑,歪了歪脑袋,“我是何意,公子不知么?”
这回答,叫墨衣男子一愣。
他该知道么?可他确实不知道啊!
从来女子行刺,又大大方方站出来的,要么是为了钱债,要么就是风流债。可怜天见!他这是平生头一次到東宁来,前脚刚从马车上落地没多久,面对一个充满江南风韵的姑娘,何来欠债一说?
“姑娘怕不是认错人了吧?”
认错人?宁清韫想,他方才那惊慌失措的躲闪,谁知道是不是他装出来的。那个中伤她的小人,既然能那么心安理得地冒充她的恩人,想必手段精湛,再多装上片刻,又何尝不可?
宁清韫嗤笑一声,瞧了一眼右肩上的伤口,问道,“究竟是我认错了人,还是公子你自己敢做不敢认呢?”
男子先是看了眼她身上的伤,又投入她意味深长的眼光之中,惊得连连摆手,“你可别诬赖本公子,正所谓冤有头债有主,你......”
“是不是诬陷,试了才知道!”
宁清韫沉脸打断男子的话,左手一抬,掌心立即便朝男子拍去。男子往后躲开她的攻势,嘴里不断辩白,宁清韫却丝毫没有住手的意思。他左闪右避,任由宁清韫如何出手逼迫,他都不曾还手反攻。
防守的功夫不错。
不过宁清韫绝不会相信口头之词,进攻他的每一掌都几乎下了重手,就是要将他逼入绝境,令他不得不展示出真正的实力。
另一边,护卫小哥屡次想要出手相助,却一次次被白衣男子阻拦。护卫一脸焦急,说再不前去制止,只怕拓公子就快被打成肉泥了!而白衣男子只是摇头,盯着两人缠打,还饶有兴趣。
这形势,搞得宁清韫都快要怀疑他们到底是不是一伙的。
终于男子被她逼得避无可避之时,他足尖一点跃上了屋檐。
宁清韫嘴角一勾,紧随其后,站在檐顶与男子对立,“方才那么卖力地装傻充愣,怎么,如今竟装不下去了?”
初春乍暖还寒,入夜后的冷风最是清寒渗骨。风层层卷来,掀起她雪一般的衣袂,又与青丝不停纠缠。正所谓高处不胜寒,凉意袭来,仿佛恨意也被徒然催得重了几分。
男子轻呵一声,“姑娘这话不对,装模作样非大丈夫所为,卑鄙的行径本公子可做不来,姑娘可不要诬赖好人!”
“大丈夫?活了这许多年,我竟不知道暗器伤人也叫大丈夫?”宁清韫道。
“姑娘,”男子平白被含沙射影了一番,倒也不恼,只说,“你身上带着伤,我若跟你交手,那是趁人之危。”
“承认了?”
男子一怔,承认?承认什么?承认她右肩上的伤是他干的?
笑话!没做过的事情怎么可能承认?要是就这样认了,做鬼也冤死了!
“都说了,伤你的人不是我!”
“那便不算趁人之危。”宁清韫作势又要出手。
“可你算是趁人之危!”男子急忙说道,“酒入喉肠半响贪欢,现如今,我是跑也跑不快,躲也躲不及,小姑娘年纪轻轻的,还是少咄咄逼人的好!”
说她咄咄逼人?
“这么说,我要是不逼你都对不住你了?你不是很能跑吗,那就跑!我倒是要看看,你能装模作样到什么时候!”
宁清韫身体一轻便朝前跃去。男子还未找到空隙辩驳,就被她追着跑遍了整条石门街的屋檐。
纵身下跃,他趁机窜入白衣男子身后。
方才逃命期间,他左思右想,始终想不明白,这莫名其妙的倒霉事儿究竟是如何找到他头上来的。直到看见站在原地,自始至终都在明眼看笑话的这人,才瞬间想通了缘由。
谁说被女人追着打一定自己的过错?替兄弟扛罪名的破事儿他难道做得还少吗?
怎么?他好歹堂堂一个世子,扛刀都扛到异国他乡来了,说出去风骨还要不要?名声还要不要?
他简直想都不愿想!低声怒道,“你到底是不是兄弟,有你这么袖手旁观的么!我对天发誓我清清白白什么都没干!这八成是你的烂摊子,怎么着,还扣到本世子头上来了?给你一次挽留我的机会,赶紧给我上!否则本世子就抛下你,立马启程回北萧,你信不信?”
白衣男子瞧了他一眼,轻笑出声,“临江城美女如云,你舍得?”
随即他抬眸,看向眼前轻喘着气、眉目清冷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