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扬要去的地方,并不是金帐王廷,她想去的是白狼一族的埋骨之地。
高扬站在一个巨大无比的环形盆地的边沿是,低头看向了盆地之中那一望无际的丘陵。
这里是无数年前,白狼祭祀狼神,获得庇佑的地方。
随着拓跋一族将金帐王廷向南迁徙,这里逐渐也就被人遗忘,或者说更像是一个代表性的地点。
这里属于草原上的一处异境,一望无际的草原之中,又有谁能想到会有这样一个盆地生成?
这是天地的造物,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那里是白狼族的兴起之地。
在拓跋雄没有死之前,在高扬还是草原明珠的时候,这里属于高扬。
如今,仅存的白狼残族死在了高欢的手里,蒙天行作为新王,当然不会再将这块地方耗费人力物力保护起来。
习惯了在草原上跑马的游牧民族,自然是不喜欢这种盆地之中,坑坑洼洼,高低不平的丘陵。
又是一年盛夏,相比较草原之上的绿色海洋,这里则是拥有别样的风景。
背负着长枪,高扬从曲奇的山路边缘缓缓的向下走去。
与此同时,金帐王廷之中,一个身高八尺,头戴金冠,身披虎皮兽衣的男子正在接听,来自于南方的部落首领的回报。
大帐之中,明暗交错的烟火,正在熏烤着一只肥硕无比的肥羊。
诱人的香气,混合着奶酒的香气,散发着独属于草原的气息。
“据天鹰神卫传来的消息,大夏派出了一万天虎龙骑朝着草原奔袭而来。
边关的守将青龙卫的统领,神威将军魏天狂,也厉兵秣马,要我们草原人给出一个交代,说是五百青龙卫不能死的不明不白。”
下首的男人,面有羞愧之色,仿佛是没想到当初一个无心之举给如今刚刚稳定下来的草原,又带来了战火。
“李狂澜,真的死在了荒原之中?”蒙天行问道。
“大夏王城的将军府已经披麻戴孝,李狂澜之祖李无双,正在主持将军府的日常事宜。
追封还没有下达,据传言,大夏人王有意威远。”
大帐之中,似乎压抑的可怕,仿佛能被刀割开一般。
威远?威何处?是这茫茫无边的塞北草原!
沉默了许久,蒙天行才开口问道:“天虎龙骑带兵者何人?”
下首之人额头上霎那之间就大汗淋漓,吞吞吐吐了半天,才用微不可闻的声音回到道:
“是熵王。”
蒙天行手中的金樽酒杯一瞬间就被其捏成了金饼,上面镶嵌的血红宝石,也被碾为粉末。
他的面容狰狞着,似乎是想要说什么,但是脖子上暴起的青筋显示出他心中的愤怒。
王座之后,一柄等身齐高的长柄手斧,突然散发出无尽寒意。
仿佛感应到王座之上的蒙天行的意念。
等他稍稍平静下来的时候,才开口吩咐道:“通知大萨满,马上安排神火燎原的祭祀,鼓传召集草原七十二部,集兵天岚山。”
停顿了片刻,再度说道:“派人将飞扬公主接回来。”
最后一句像是妥协,又像满含挣扎之意。
下首的男子露出了苦涩的神情,缓缓的开口说道:
“王,飞扬公主带着白狼族血脉之力全失的老弱病残,被驱赶入荒原之中,那是荒原啊。”
荒原在高欢的眼里,在李狂澜的眼里,在蒙天行的眼里,都只是一个无处不可去的偏僻之地。
但是拓跋飞扬,被废去了一身的修为,拓跋一族,已经没有握紧手中尖刀的力量。
步入荒原之中,就是羊入虎口,而且,如果不出所料的话,当初的那五百青龙卫要进入草原做什么,这里的哪一个人不是心知肚明?
这还能找的到吗?
“让大萨满占卜飞扬公主下落,此事不必多言。”
蒙天说道。
当草原上又响起一声声沉重的战鼓之声时,每一个听到鼓声的草原人都看向了金帐王廷之处。
战争,真的要来临了,这一次还会有人再站出来平息这一切吗?
嬉闹在马背上的少年也收起了那种自由自在的笑容,看着天边的晚霞,有一些怔怔的出神。
当鼓声传到高扬耳边的时候,她正站在一座古老的石殿之前。
台阶上是经年未曾打扫的枯黄落叶,与周围的绿意显得起格格不入。
石殿之前的一个夔牛鼓上,响起了如雷轰顶一般的响动。
在这一个人都没有的地方,显得荒唐而可笑。
高扬握住背上的长枪,看了看响动个不停的夔牛鼓。
长枪如龙,将鼓面的夔牛皮给穿了个通透,一股悲鸣之声响起,仿佛是神鼓有灵,在哀叹自己的结局。
石殿再度恢复到寂静,高扬伸手推开了石殿的大门。
一股阴凉而充满灰尘的气息迎面扑来。
阳光顺着开启的大门,打入石殿之中,空旷的大殿之中,白狼的雕像已经碎裂的七零八落。
高扬面无表情,从破碎的雕像之前走过,转入石殿之后的庄园之中。
这是更偏向于大夏的风格,精致的亭台楼阁建立在小湖边。显示出婉约的气息。
高扬想起了自己的母亲,那是一个多么温柔的人啊。
可为什么命运会这样对待她?高扬想起来母亲对自己说的话:“如果有机会,飞扬一定要去登一登最高的山,看一看最宽阔的海,这世间美好,都在这天地之间啊。”
可是这个女人却是被自己的父亲亲手送来了茫茫草原,最后被囚禁这一方不到百里的庄园之中。
她应该是渴求自由的吧,和亲的公主,又有几个是心甘情愿的呢?
可是她从来没有做错什么啊,为什么?他要如此对待她?
他说他不后悔,但是当他知道白狼一族彻底消失在这天地之间的时候,会不会还说不后悔?
高扬缓缓的走到了一个衣冠冢前,她的母亲是被烧死在无数草原人的面前。
连骨灰都是随风扬散在这草原之上,高扬摸着石碑,却是连一个名字都没有留下。
她又想哭了,可是却发现自己早已哭不出来。
手掌慢慢的升腾起蓝色的火焰,无名石碑,缓缓的一点一点消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