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中天,皎若玉盘,月华如水,顺着蜿蜒起伏,层层叠叠的山脉,一寸一寸的洒下它的清晖。
幽谷之中,寒潭之畔,浑身上下便染着鲜血的一只苍狼,抬起头看了一眼那当空的银月。
悲壮而苍凉的狼嚎划破长空,夜鸦惊起,起落之间,夜风瑟瑟,狼嚎在空谷之间回荡,图添了几分诡异的妖冶。
苍狼灰白毛发不知是被夜色,还是鲜血抹上了那漆黑的颜色。
久久不愿倒下的苍狼,随着最后一声狼嚎的结束,重重的摔倒在地。
若不是这夜色的遮掩,便会发现这苍狼倒下的时候,竟然还在格外小心的保护着自己的腹部。
那鼓起的模样,显然已经是腹有幼子,苍狼那发绿的银光的瞳孔之中,有着一丝慈爱,更多却是悲哀。
生命的尽头,却不愿意带着这尚未诞生生命一起走向灭亡。
苍狼的眼神当中,独属于狼的那一种狠厉像是化为了实质,它并不怨恨那些趁着自己有孕在身而袭击虐杀自己的山鹰,恨只恨这腹中孩儿还未面世就……
或许是血脉的执着,亦或许是对于传承的信仰,倒地的苍狼伸出了前腿,那本该是刺入敌人身体的利爪,深深的刺入了自己的腹部。
呜咽的狼吟断断续续,喘着粗气,月华向柔水一般撒在苍生健硕的身躯之上,仿佛是母亲的爱抚,吸收了些许月华之力的苍狼,连带着疼痛也减轻几分。
狼顾四周,仿佛是再度确认幽谷之中是否安全,狼兽带着解决,带着势不可挡之意将自己的腹部剖开。
颤颤巍巍将足足三只幼崽叼了出来,相比于身躯正在遭受着的巨大的折磨,苍狼眼中却是满是期盼。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三只小家伙,已经有两只失去了生命的迹象。
而本该失血过多,早早死去的苍狼,却是吊着一口气,迟迟不肯闭上双眼。
直到那好似成年家猫大小的小东西,呼吸逐渐平稳,月华之力缓缓被其吸收进入身体。
苍狼才缓缓的闭上双眼,它很想伸出舌头来舔舔这个小家伙,早产却能够在初生之始就能吸收月华之力的小家伙。
将来也一定会横行于这群山之中吧。
带着一种满足死去,苍狼应该是这样的,用狼吻杀死了自己,同时也迎接了新生。
生于斯,长于斯,亦当葬于斯。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微微上扬的嘴角,带着喜悦,却也带着遗憾,更带着对于这个小家伙的祝福。
不能陪你长大,但是留给你了一片足以广阔的天地,狼行世间,何惧之有?
******
日升月落,高欢醒来的时候山林间的瘴气已经散去,到处是一片生机盎然的模样。入夏的山林却是独有着一番清凉之感。
更何况是这幽谷之中,寒潭之畔。当高欢费力的睁开双眼的时候,入目却是一个在他眼里看起像是小山一般的狼头。
灰色狼头的中心有一撮纯白的毛发,冲鼻的血腥之气,提醒着高欢那毛发之上的黑褐色血块是何物。
诡异的是,高欢并不觉得自己害怕,那种与生俱来的儒慕之情,那种源于血脉的羁绊,让他清楚了眼前的巨狼是何人,但是它,好像已经死去了。
踉踉跄跄的起身,打量着自己的周身,四条腿,一条尾巴,浑身毛茸茸,看起来像一只四五岁大小的狗子,这时候他才回过神来,原来高欢已经死了。
而他现在是一只狼!看这大小应该是几岁大的狼崽子,也不知道这倒霉的家伙是谁,自己是占了谁的身体?
高欢还在思索着自己是夺舍还是怎么滴活过来时侯,他瞟见身旁比自己小了一个型号的狼崽子,低着头拱了一下,又狐疑的嗅了嗅。
死的!两只都是死的,而这两小只黏糊糊干巴巴样子像是盖了一层膜一样的东西,真是丑爆了。
还有这股子怪味,这是什么?
循着气味,高欢看见了一幅他发誓即使到死都不会忘记的画面。
气味是从眼前的这只巨狼的腹部发出,而那一个被抛开的大口,相比于这苍狼身上其他的伤口来说,尤其显得触目惊心。
那还没有收起来的狼爪之上的血迹,高欢走到狼头看见那还遗留在嘴角的毛发。
脑袋仿佛轰的一声就陷入了天旋地转之中,地上的血迹还未干,显得阴湿,说明就是昨天夜里的事情。
高欢的脑海里,突然就浮现出了那样悲壮的一面,挥之不去。
重生,不,转生的喜悦阻挡不了这山崩海啸的哀伤汹涌而来。
心脏之中泵出的血液仿佛要点燃自己,一声接着一声悲鸣的幼兽之吟在幽谷间回荡。
那像山一般的两个字久久压在他的心头。
狼首轻轻拱卫着这苍狼的身躯,仿佛想要将那远去灵魂召回。
高欢两世都是一个孤儿了,上辈子致死都因为幼年时被抛弃的阴影让这个各方面都近乎于完美的男人孤独终老。
内心深处是怨恨的吧,他恨过很多,他怨过很多,很多东西往往是求而不得的。
这是他今时今日,此刻此地所不能面对的。他又一次成为了孤儿,身边躺着的是自己母亲与兄弟的尸骨,他能想象出还在孕期的母狼作出的选择需要多么坚强不屈的意志。
那是一种从出身就背负着如山一般沉重的关爱,他不曾听闻过苍狼啸于月下,却清清楚楚的知道了所应该传承的意志。
熊熊的怒火在胸腔之中燃烧,他恨!但是他又庆幸。高欢很想撕碎眼前的一切,他苦苦追寻的亲情就在眼前,但是他却迟来了一步,得到之后却又瞬间失去,这是多么的残忍。
如果不是带着宿慧,那么他无法想象自己失去过的,遗忘过的将会是怎样的珍贵。
幼崽高欢匍匐于苍狼之躯之下,看着母亲嘴角的那一丝微笑,苍狼一族所与生俱来的品格与意志深深的烙印在高欢的灵魂深处。
而处于这种状态下高欢却是没能发现,就在它的不远处一颗灌木之上,冰冷无情的一双三角眼,正在死死的盯着它,在这大山深处,似乎没有留给弱者哀伤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