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在这里!”恍惚间察察和达尔却是找了过来,他推了一把书无用,将他惊醒。
书无用立刻整顿好心情,开口问道:“走,我们速速送王女离开黄龙城!”
察察和达尔此来也正是此意,忙引着书无用与王女汇合。
王女的马车以及护卫皆是在黄龙城侧门等候,这一处的托乌部落兵力最为薄弱,也正因此鞑靼王才安排此处。
已有五百名弓弩手在此待命,只等一声令下便为王女杀出一条生路。
“我要去寻我四弟,你们先行一步。”书无用未见安涛踪影,心中不免有些担忧。
“安涛大哥身受重伤,我已经找人为他诊治包扎了,现在也在马车之中,王女暂为照料,城中混乱,我们快点离开才是上策。”
察察和阿尔带着书无用来到马车前,撩开一道缝,果然看到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安涛,马车之内极其宽敞,安涛身边尚有一女子,脸带面纱,身穿罗绮,朦朦胧胧如雾里看花,眉间一点绛红平添几分娇媚,她向着书无用微微行礼,书无用也是点了点头。
他横眉扫了一眼察察和达尔,心中涌起无数念头,最终只是冷哼一声略过不提。
日渐西沉,城中暴乱的江湖人士终于尽数被镇杀,当然付出了整整八百将士,血流成河,尸骸满地,城中百姓若惊弓之鸟,家家闭门祈祷。
城门外,五千鞑靼将士已完全被吞噬殆尽,漫天箭雨自城楼之上泼洒而下,托乌军士悍不畏死,不管不顾朝着城门厮杀。
战争向来都是一个磨盘,不计其数的生命被研磨成渣。
听得一声震天锣鼓响,托乌大军鸣金收兵了,城楼上的士兵也是松一口气。
托乌军帐内,赫艮托乌着计分兵三路,托乌大军进攻正门,另外两个部落待正面战场陷入胶着之时再起兵同时攻其侧门。
话音刚落,便进来一甲士禀报有一车队自侧门离开,有五百弓弩手护卫,一举冲破了他们的边防。
“哼,五百弓弩手护卫,耶野齐家的小子,你去把他们追回来!”
“是!”耶野齐华应声道。
暮色更重,书无用一行人却不敢有丝毫的停留,五百弓弩手如今仅剩下不足三十人,人命比草芥都不如。
萨合城起了一场大火,火光冲天,吞噬着城中的一切。
秋无依带着呼呼卓木以及身份未明的小男孩一同上路,他们骑着骆驼带足了食物水源,可是去往何方又是一场流浪。
他们也是在赶路,唯恐钱尧为首的漠河帮众人发现情况不对开始追杀。
那小男孩异常的沉默,一言不发,只是呆呆地望着远方。
“我们在这里歇息一晚吧。”
最后一缕阳光淹没在地平线尽头,大漠上失去了温暖。
拢起一堆柴火,裹上厚厚的棉被,呼呼卓木紧紧地看着秋无依,只是安静地靠着,听着他的呼吸,感受着他的心跳。
“我……我叫图巴。”男孩怯生生地开口道。
秋无依带着和善的笑容回应道,“叫秋无依,你以后可以叫我秋无依叔叔,你放心,我会给你找一个安身之所。”
“不!无依叔叔,我要习武,我要为死去的父母报仇!”
火光映在他的双眼之中,他紧咬着嘴唇,双手握拳,语气笃定。
瘦弱的躯体里藏着百折不挠的韧性,也藏着无法释怀的仇恨。
“图巴,你知道吗?我们每个人都会不断做出选择,而每一个选择都会朝着不同方向发展,复仇只会蒙蔽良知,其实我并不希望你走这条路,它是没有未来的。”秋无依知道自己无权去阻止图巴的选择,只能尽量劝解道。
“可是……可是爹娘他们……都死了!”图巴的眼眶之中蓄满泪水,晶莹透亮,声音嘶哑,这是需要多么大的勇气才能说出去的一句话。
呼呼卓木侧头看着秋无依的脸,从他的脸上看出了惆怅,怜悯,悔恨,愤怒,她不懂两人在说些什么,她也体会不到那种心情。
“图巴,一切会好起来的。”
秋无依向火堆之中添了一点枯枝,轻声道。
他的声音极轻,与夜间的风声一比根本微不足道。
其实不仅仅是萨合城,齐木达尔与阿察和木部落交战之际,大部分兵力都被抽调而出,一股神秘的势力趁机不断掠夺,屠杀,不断削减着大漠各部落的实力。
夜色朦胧,书无用一行人马不停蹄地赶路,但终究还是比不上托乌部落的铁骑。
听得背后传来马蹄之声,察察和达尔当机立断,命令剩下的弓弩手原地埋伏,拖延时间。
书无用知道已别无他法,只能赞同。
风声鹤唳,飞沙走石,书无用猛挥马鞭,身后传来一阵冲杀之声,金戈铁马,犹在耳边。
不到半盏茶的时间,托乌部落的大军已是再度追赶了上来。
此时只能做背水一战了,可惜安涛迟迟未醒,否则还有几分胜算。
一队铁骑,右手牵缰绳,左手举火把,刹那间便将马车团团包围。
他们让开一条道路,两骑一前一后缓缓上前。
看到来人,书无用的脸色立刻由忧转喜,他从未像今日这般开心情不自禁喊道:“二哥!”
来人正是耶野齐华以及贾天下,贾天下也是神色一愣,一月之期将近,他却仍未有书无用及安涛的消息,心中本有些焦急了,未曾想天意早已冥冥注定,今日在此重逢。
“老三!”贾天下翻身下马,欣喜非常。
耶野齐华面无表情,所幸他此次所带兵马尽是耶野齐旧部,唯他马首是瞻,挥手斥退了包围的铁骑。
书无用脸上喜色难掩,依旧不忘察看耶野齐华的反应。
“二哥,你怎么在这里?”
贾天下便将一路所发生的事尽数告之,对于赫艮托乌残忍行径深恶痛绝,书无用这才明了原来是哈库奇族长将托乌部落引往这个方向。
不知不觉便是月上中天,既然已无后顾之忧,就决定在原地休整。
“老四呢?”贾天下不见安涛的身影,便开口问道。
书无用亦是将情况和盘托出,其中就包括聂家的人出现在黄龙城并且参与了城中暴乱。
“难怪赫艮托乌竟在这个时候攻打一直处于中立的黄龙城,原来早有内应!”耶野齐华闻得两人所言,前因后果似乎完全明了。
“聂家乃是依附朝廷的武林世家,据说聂家每一代最强者便会担任御前带刀侍卫统领,权势威望都是武林之中的绝顶存在,可是他们为何要帮助叛军攻打可汗王?”贾天下深知聂家地位之独特,疑惑道。
“不知。”书无用摇了摇头,他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四人相对无言,各自怀揣着自己的心事。
“耶野齐华兄弟,你作何打算?”贾天下叹息一声,转眼看向耶野齐华。
“我心中早有离去之意,只不过苦于无机会,如今却正好护送你们前往阿察和木部落。”
“你的部落,你的父母怎么办?”
开口的是察察和达尔,四人之中唯有他与耶野齐华身份最为接近,心中的疑虑脱口而出。
“乱世之中,谁又能苟全于世,置身事外,赫艮托乌草菅人命,滥杀无辜,倘若让他扶持齐木达尔称霸大漠,到时候受苦的就是所有大漠的百姓。可汗王统率大漠之时,人人安居乐业,军备强盛,吾心景仰。我一人能力终究有限,但希望能为可汗王的平叛尽绵薄之力。”耶野齐华言语恳切。
“我……不如你。”良久以后,察察和达尔缓缓开口道,接着便陷入了沉默。
书无用看向耶野齐华的眼神也是发生了变化,这才是一个真正的汉子,不问生死为苍生。
“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生民百遗一,念之断人肠。箭孔刀痕数不尽,百姓流离命比鸿毛轻。一腔热血,化碧鸳长虹。忠肝义胆,横刀立马荡贼寇!”
“好!”耶野齐华听得书无用一番话,顿时热血激荡,高声喝道,引得众人斜视,不过他兀自振奋不已。
“可惜此间无酒!恨不能与阁下痛饮一番!阁下所言句句入我心,我曾历经可汗王独掌漠上的时候,那是各部落欣欣向荣,与中原通商频繁,百姓不受流离之苦,不因饥饿而亡,我相信假以时日必可以强盛昌隆!”耶野齐华言语间对于可汗王无比推崇。
“谁说无酒!”从马车中忽然传出安涛的声音,众人又是一喜。
那王女扶着安涛下了马车,又独自回到车上,举止端庄,性格温婉,不似大漠之人更像江南水乡的闺阁小姐。
“四弟!你醒了!”贾天下起身接过安涛手中的酒坛,将他扶至身边坐下。
“他奶奶的,这次真的是太邪门了,竟然遇到一个高手!打不过!打不过!”安涛拍着大腿感慨道。
书无用还记得他与塞北五相交战,但在他看来塞北五相应该不是他的敌手,便出声询问情况。
安涛便将经过告之,脸上罕见的无比凝重。
“没想到我们只是消失了七年,江湖之中竟然涌现出了这么多高手!尤其是那白芨,他给我一种十分危险的感觉!”
“嘿,那小子不就是个话痨,等我哪天遇到他就把他的头拧下来!”
“哈哈,你现在还是赶紧养伤,我们……喝酒!”贾天下眉眼一邪,将安涛排除在外,拍开封泥,倒入口中。
大饮一口以后便将酒坛传于书无用,书无用效仿贾天下,饮一大口,再传于耶野齐华,耶野齐华此时与书无用惺惺相惜,恨不得彻夜长谈,猛灌一口再交予察察和达尔。
察察和达尔看着三人,心中不自觉产生一丝悲凉,好像只有他无比卑微。
安涛一巴掌拍在他的后脑勺,“有酒当饮!愣什么!老子还眼馋呢!”
众人一阵哈哈大笑,察察和达尔也是挤出一抹笑容,猛灌一口。
此间有酒,此间有月,此间有满腔热血忠魂!此间有救民平叛之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