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汝晕倒后送回了剑宗,也不知谁传出的消息,说张汝是触怒了祖师,被打下山的。
邢妍得知这个消息,替张汝着急,一路寻到他所在的舍房,见他未醒,便守在身旁,又为他煎了一副醒脑的药。后来实在等不及,她心里想到自己的爷爷,爷爷必然得知实情,于是就要寻爷爷讨个说法。
邢空云见了自己的孙女,听她又是抱怨,又是叫屈,不禁好笑。正说时,来人传报说,祖师下山到了练武场,召集三老与众弟子。邢空云就跟孙女说:“你去看张汝醒了没有,没醒你就自己去练武场,等见了祖师,你就什么都知晓了。”
于是邢妍又回去看张汝,张汝醒后,连同赵诠一起,三人都去了练武场。
练武场上众弟子到齐,其中除了个别人(比如梁丰、吴志他们),大多数都没见过祖师真面目。此时看到,祖师换了一身干净的新装,长袍宽袖,须发皆白,长老事先备了一张坐席,祖师正襟危坐,目光扫视面前众弟子,一捋长须,若有所思。
正巧张汝三人最晚到场,祖师与张汝四目相对,一个神情严肃,并不开口,一个心中忐忑,走入队伍里,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
梁丰看见张汝,顿时目光凶狠,很不顺眼。刚听传言说张汝被打下山来,他便觉得出了气,暗骂张汝活该。正想着,没料到祖师忽然叫了一声他的名字,他忙走出人群,到祖师跟前。
祖师问道:“梁丰,你剑魂修炼得如何了?”梁丰回答:“如今是中阶七层。”祖师点点头,转而对郑高云说:“确是可造之才,在你门下,以后你要对他多在意。”
郑高云回了一声:“徒弟明白。”祖师忽又问:“你算算,我们灵云剑宗开山立派,至今有多少年了?”郑高云立即回道:“算下来,该有四十年了。”
祖师便说道:“四十年了,你们师兄弟三人为剑宗辛苦操劳这么久,带了一批又一批的弟子,着实不易。我思来想去,考虑到剑宗的将来,现在是时候从弟子里选出一二精英来,作为剑宗的副教,以后长留在此,也好替你们分担重任。”
这话虽然说给郑、邢、刘三位长老听,但却是当着梁丰的面讲出来的,显然有暗示的意思。梁丰边听边觉得自己有望成为剑宗副教,露出了惊喜之色。
果然,祖师对梁丰说道:“你既然是第六批弟子里最先入门的,又拜在大长老门下,论资质各方面,都令我很满意。自今起,便授你为首座弟子,且当作副教候选,再过两年,只要你愿意留在剑宗,便授你副教之职,协助管理天字号舍房弟子的一应事务。”
祖师当着众弟子说出此话,众人纷纷向梁丰投来羡慕的目光,这意味梁丰不仅成为了弟子表率,而且还是剑宗教师候补,地位一下子提升。
梁丰激动之余,祖师又问道:“你如今佩得什么剑?”梁丰立马回道:“是祖师亲自锻造的中品剑,取名为蛟龙。只因弟子原来的佩剑已经折断,这把只是暂时使用。”他言下之意,似乎是希望祖师另外赐他名剑,余光扫向了场下的邢妍腰间的飞鱼剑。
然而,祖师从身后拿出了一把新剑,说道:“这是我今年新锻造出的上品剑,比你手上的中品自然好得多,原打算上贡到皇都去,想来还是赐给你吧。”
说起祖师的铸剑,那是他每次闭关要做的两件事之一。由大徒弟郑高云将原铁送到山上来,随后祖师在石屋内,凭借自己的强大魂力,不断熔炼、锻打,这是相当考验能力的过程,一来极其消耗魂力,二来力度把握得精准,不可过猛,亦不可太轻。
祖师潜心修炼,不受外界干扰,今年也算顺利,没有出差错,不留瑕疵,所以出了把上品。
梁丰接过剑来,这与他想得不一样,因为他本来就已经写信到皇都,打算问父亲索要一把上品剑,这时再来一把上品,反倒有些多余。但明面上还要承受祖师美意,毕竟这意味着,他得到了祖师的认可。
梁丰回到人群,低头回看了几眼邢妍,以及她腰间的飞鱼剑。想想还是不甘,心说:“飞鱼剑在这小妮子手里,分明大材小用,要是给我多好。”转念又一想:“如今我已是首座,不怕没机会得手,再加上我家的势力,总有一天,连人带剑,都是我的。”
想着想着,梁丰朝邢妍笑了笑,笑脸之中看似满含爱意,实则深藏杀机。邢妍看到梁丰,却是越看越不想看,总觉得他一副小人得志的面孔。
接下来,祖师的脸色可就没那么好看了,瞬间阴沉下去,把邢妍叫了出来。邢空云见师父如此,知道他要问到飞鱼剑的事。
果然,祖师指责起邢空云来:“你怎么轻易把飞鱼剑给了你孙女,一点也不知道珍惜。”转而问邢妍:“你剑魂如今是什么水平?”邢妍即答:“中阶二层。”祖师立马怒道:“空云,你的好孙女啊!这等水平,也敢用飞鱼剑!简直儿戏!空云,收了!”
邢空云不敢违逆,伸手取来。邢妍还有些执拗,看着爷爷,露出祈求之色,叫一声“爷爷”,满是撒娇语气。邢空云作色说:“祖师面前,还敢胡闹!退下去!”
邢妍两手空空,闷闷走下场。一旁梁丰暗自得意,想来自己以后更有机会了。
“以后没我的允许,不得将剑赐予他人,听清楚没有!”祖师厉声说,紧接着视线投向刘飞云,“还有你,飞云,你也有个好弟子呢!吴志,出来!”
吴志这时候灰溜溜地走出来,他平素没个正经,见了长老们也不本分,此时到祖师面前,却被强大的气场震住,噤若寒蝉,正眼不敢瞧。
“说起来,你是上一批的弟子,到我剑宗已是十年。你看看你,十年来,都在做什么,连你的这些侄子辈都不如!”
吴志咕哝了两声,还要狡辩说:“祖师,我现在已经突破到中阶了。”
“你好意思说!”祖师的怒意不减,“当真中阶了?什么时候的事?”刘飞云待要替吴志回话,祖师指着吴志,“你让他自己说。”
吴志说:“就这两天的事,不瞒祖师讲,这次能突破中阶,还是张汝帮了我。”
张汝听到自己的名字,抬头看了一眼吴志,不经意间与祖师又对视了一眼。
祖师似乎正要说到张汝,一听吴志提及他,立马喊了一声:“张汝出来!”等张汝走到面前,便开始说道:“我还记得你之前只是个仆役,怎么今日又成正式弟子了?你不是没有剑魂吗,为何能到练武场来?”
他这么说,根本是明知故问,三位长老带张汝上山时,早把实情和盘托出。然而张汝本人,却对自己的情况半知半解,现在面对祖师质问,一想起上山的经历,一时感到不安。
“是吴志吴师叔带我见了长老,长老们告诉我,剑魂已是高阶,所以……这才拜在二长老门下。”
祖师朝自己三个徒弟看去,一瞬间,四人心意相通,三位长老已从师父眼中看出了意味来,随即会意地点头。
祖师接着看向张汝,假意怒道:“胡说!你算得什么,胆敢自称高阶剑魂!你再问问长老,你的剑魂究竟几阶几层。”不等张汝去问,他继续说:“你确实已经激发了剑魂,但也就中阶一层而已,跟吴志一样。”
张汝一听,回头瞧了瞧长老,“可长老分明说我是……”
“还敢诬陷长老!”祖师又是厉声打断他的话,“你自己分明想得到高升,就谎称自己是高阶。长老们不知实情,还把你当弟子的代表,上山来迎接我,我岂会被你糊弄,所以才把你打下山来。你说,现在认不认错!”
邢妍听到,立马站出来,替张汝叫屈:“张汝不是这样的人!我分明听爷爷亲口说的。”
邢空云呵斥邢妍:“哪有你说话的份,退下!”转而对张汝说道:“赶快向祖师认错。”说着,同时向他使起眼色,其实是告诉他,祖师另有用意。
然而,张汝这两天实在经历了太多,跟吴志,跟梁丰,练武场,议事厅,后山……又是打,又是骂,又是晕,又有喜,又有惧,又有梦……到此刻凝结一处,脑袋里简直一塌糊涂。
他也没看出邢空云的意思,只当长老们要推脱,便感到不满,抱怨道:“弟子不知做错了什么,惹祖师如此盛怒,刚才祖师所言,实在冤枉了弟子,还请祖师明鉴。”
“大胆!如此狂妄忤逆,怎可为我灵云剑宗弟子,你给我出去!”
张汝以为祖师要他退出练武场,言下之意是不同意他成为正式弟子。他的心境一落千丈,拜入二长老门下才不过一天,却又要回到仆役弟子的生活。此时说再多也没用了,带着不平,施礼回道:“弟子明白了,这就回后院去。”
谁知,祖师怒意未消,依然大怒说:“你是听不明白我的意思吗?我让你出去,是让你离开剑宗,你不再是我剑宗弟子!”
什么?这是要逐出师门!
张汝万万想不到祖师对自己的态度,已经到这地步,他再怎么不满,也仍把剑宗视为自己的家一样,从二长老带他来到剑宗起,就没想过离开。即使四年里,遭受了各种冷眼,他也能忍受,甘愿做个仆役,一生别无他求。
现在祖师却要赶走他,他能去哪?自己的家乡已经被战火毁掉,没有亲人,孤苦无依,他该怎么活?
一时,张汝愣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时候,弟子中许多人对张汝投去异样的目光,他们有的人昨天还因为张汝的提升而去奉承他,现在重又变了脸色,互相议论,一番指指点点,说难听的话。
最得意的还是梁丰,此时是双重的愉悦,见张汝被祖师数落,趁势接过话头,很有首座的气势,喊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滚出去,你不配做剑宗弟子!”手势一比划,叫了身边几人,忙将张汝连拉带扯地拖走。
一旁吴志、邢妍、赵诠,心中替张汝担心,可是在祖师、长老眼皮底下,却实在没有半点办法,眼睁睁看着张汝被拖了出去。
直拖到剑宗山门外,冰冷的大门一关,张汝孤零零僵立在门外,脑袋里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