账房财物丢失的事因为人和物都无处追踪而不了了之,只扣罚了护院首领和账房领事当月月银以示警醒。四爷眼睛复明,又开始往返于咸福宫和府邸间,他研习功课的时候常常让我陪伴在侧,三爷偶尔会来,话也不多,坐坐就走,而我和彩萍间却因她千丝万缕的心绪积怨渐深。
春色愈浓,四爷的功课进步很快,那篇赋也得到圣上正面批复,颇有赞词,四爷说这事要给我记上一功,为表谢意,花朝节这日他放一天假给我,要我陪他去南郊一游。
第二日一早,我换了件干净的棉白罗裙,外罩菊纹棉纱罗衫,发间插了支鹅黄色珠花,对镜自照,淡眉如秋水,玉肌伴轻风。
这日天气并不晴好,云朵压得极低,有风雨欲来之势,三爷本想骑马前行,担心路上降雨,便同我和四爷一同坐上马车。
三人同坐一车,难免有些拥挤,傅府到南郊的路途较长,三爷一直捧着几本公文在看,四爷也只好拿起马车里的一本书,装模作样的看起来,看了一会儿,腰酸背痛的叹起气来,看了眼一旁纹丝不动的三爷,边轻轻舒展筋骨边打趣道:“花朝节这日,京都的孺人美眷倾城而出,相伴游赏南郊风光,不知这其中有没有三哥想见的人?”
三爷目光不移,仍然盯着手上的公文,“一会儿到了南郊,我要骑上陆影的马驰骋一周,你若有想见的人便去会好了。”
四爷碰了冷钉子,耸了耸鼻子又转而对我说道:“前儿个午休前我听见你们几个婢子小声说话,有人托你采一些凤仙花回去,凤仙花是做什么的,好看吗?”
我说:“凤仙花开得很美,颜色也多,红色,粉色,紫色,可以捣碎涂在指甲上,能保留比较长的时间,不易掉色。”
四爷饶有兴致的眨了眨眼睛,“那倒是个不错玩意儿,像胭脂点在了指甲上,是谁要做这个,赶明她做的时候我在旁边看着。”
我笑,“四爷在旁边看着,她恐怕就不敢做了,等过两天她把花色涂在指甲上,四爷不就知晓了。”
三爷冷着脸,“读书不见你这般勤勉好问,对女子这些小玩意儿倒上起心来。”
四爷淡淡笑道:“你们都不说话,我是待着无趣嘛。”
马车行进的速度降了下来,四爷掀起车窗一角伸着脖子向外望去,见前路被一条长长的车马长龙堵着,马车行人摩肩接踵,有些着急的问车外骑马的陆影,“陆大哥,我看这条路拥挤的很,再没有别的小路能快点抵达吗?”
陆影骑在马背上,显得比平日高大,垂着眼眸说道:“马上就要出城了,出了城门乡间小路比城里的大路还要拥堵,四爷若是着急不如在车里先睡上一会,到了南郊,属下自会叫你。”
四爷有些悻悻的落下车帘,看了看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索性不再言语,抱臂靠着车壁合上了眼睛,不多时就呼吸渐沉。
“那晚的话你还没回答我,奇了,你不但识字还能写文。”三爷冷冷的开口,仍然抱着他的公文看,都不知道他在跟谁说话。
我回忆着这些时日与他的交集,无非是交赋的那晚,他挑眉看我,说‘四爷的赋长进不少,蒙眼的书法反到比睁眼时书写得强了’,此刻他又翻过来问我,话中有话,一定是怀疑着什么。“三爷想说什么,怀疑我的身世,我来傅府的动机吗?三爷神通广大,完全可以彻查我的出身。”
他终于撂下那本公文,冷若冰霜的目光盯着我,“奇就奇在你的身世平平,并没有任何疏漏和特别的地方。”
我冷笑,“三爷果然查了我,那么三爷以为我来傅府的目的是什么?”
他冷冽的目光收了收,“我不是他们,没有真凭实据不会下任何结论,只是长安心思单纯,不经世事,若你伤了他,我绝不会轻饶你。”
他终于说出他的顾虑,我反倒觉得内心泰然,潋滟一笑道:“其实三爷还是没有看透我,我不但会识文断字,还擅长画画,我最想做的就是为三爷画一幅闻鸡起舞的画像。”
他一向面无表情,冷峻沉稳,此刻面上也有些不自在,“你——真是不知羞愧两字怎么写!”他一贯庄重自持,而我知道他的软肋,戏谑他,看着他因生气而有些扭曲的脸庞,我忍不住把脸埋进两臂间偷笑。
“你多次出言不逊,就真的不怕我会整治你?”
“三爷为何要整治我,因我贪恋您的美色吗,谁不喜欢美好的事物,这是人之常情。”
马车颠颠簸簸,我掀起车帘一角,天色微阴,柔湿的空气中弥散着泥土的芳香,远处星星点点的村户随意错落着,那些浅绿嫩黄从村户的庭院探出头来,近处碧草野坡上成群的花蕊肆意的开着,没有妩媚,没有摆弄,只有淡然清雅,纯净自然,处处令人蓦然心动。这就是春天,从冰雪消融中走来,才略施粉黛,就已经如此明媚动人了。这里景色渐渐明朗,春色愈浓,看来是离南郊不远了。
我再回过头来,见三爷闭目假寐,“南郊就快到了,三爷不再与我说会话了吗?”我问。
“无话可说。”他冷冷的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