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雨，清明，午后。
叶清漪托着腮无聊地看着研究所的人都拿出雨伞准备放假回家。
“张老师，你清明节怎么过啊？”
“啊？还能怎么过，就那样啊。买点菜，家里人吃点饭，带着孩子出去逛逛。”面前这个四十多岁的男子是叶清漪的同事，就坐她旁边，叫张岳铭，学术水平很高。平常没事的时候叶清漪就喜欢听他和他老婆打电话，每次听筒那边响遍整个办公室的臭骂声总让大伙偷笑。“张岳铭！赶紧回家，你儿子想你了！”
叶清漪点头思索：“嗯……有没有适合我一个人的，放假能做的事让我参考参考？”
研究所虽然节假日照常放假，但一忙起来其实没人想起来回家，所以偶尔不忙的假期大家都是很珍惜的，都会抓紧时间陪陪家里人，省得被骂有智商没情商。
“啊？你不回家吗？三天假期够你回一趟临川了。”张岳铭一边整理文件，一边抬头冲所里最年轻的女学者说。
叶清漪趴在桌子上，转着笔回答：“不想回，太麻忙了。而且他们肯定忙的没工夫理我。坐飞机的时间还不如在家睡觉。”
说完她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啊！下雨天果然最适合睡觉。”
张岳铭笑了笑，年轻人啊，果然都不爱运动。像他这个年纪想运动还晚了，老婆整天嫌弃他的小肚腩，儿子鄙视爸爸跟不上他的速度。
“那你一个人可能是无聊了点。要不去逛逛商场？”张岳铭一时想不出来年轻小姑娘喜欢的活动，脑海里过了一遍帝都的景点，“哦！你来帝都一年了，西郊那边去过吗？都是些山山水水的，可以转一转。”
“嗯！不错的提议，我还真没去过。张老师明灯啊！”叶清漪抬起头，为张岳铭点赞。
“哈哈，言重言重！”
送走最后一个人，叶清漪检查好实验室的电闸和玻璃皿，锁上门，给顾晋文汇报：“报告顾副所长，一切正常。我准备好放假了。”
“嗯。”顾晋文还在顾家的别墅里，自从上次从金盏阁回来，他被顾母按在家强行休年假。顾母这次见到儿子已经是时隔6个月了，说什么也要留他几天，正好赶上清明节连休，小一周的时间够母子俩呆了。
“你，自己一个人……要不要来我家住几天？”顾晋文犹豫地问。
“哈哈哈，不用啦！我找到个好地方，这三天还不够我玩呢，就不去烦你了。”叶清漪关好门，伸手试了试雨滴，细雨微风，打什么伞，不打了，“师兄拜拜，我着急出发。假期愉快哦！”
随后顾晋文听到那边传来一连串的嘟嘟嘟声，心下怪自己没说清楚。他其实很想叶清漪来家里做客，顾母最近坚持不懈地给他安排相亲，让他有点想告诉家里人，他有喜欢的人了。但是可能，那个女孩还没有喜欢上他。
顾晋文注视着手机上“清漪”两个字的备注，又想：有什么关系呢，女孩尽管不喜欢他，但是女孩身边也没有别的男人，只有他，来日方长。
叶清漪回家后，十分钟收拾出一个大登山包的必需品，带好充电器门口打了辆出租车直奔西郊。
她没有车，尽管她的钱多得可以买四五辆劳斯莱斯，但是她没有帝都的牌照啊！
“也不知道师兄能不能借我一个……”羡慕地看着高速上飞驰过去一辆辆私家车，叶清漪又打起了顾晋文的主意，没办法，习惯性地依靠顾晋文是她这七年来培养出的坏习惯。
不过，她不知道的是，这也许这是顾晋文故意的，学术上放她飞，却在生活上一点点占据她的空间。
“师傅，这西山都有什么好玩的啊？”叶清漪转瞬就兴奋起来，和司机打听。
“嘿，那好玩儿的可太多了！西山可太大了！爬山钓鱼骑马农家院样样都有！”司机滔滔不绝地介绍，一听就是帝都本地人，“不过啊，姑娘你可得注意，别往里面去，后面有一整片山都没开发，是私人的，有栋山里别墅，听说主人脾气特别不好。好几次有游客误入都被保镖给架出来的。”
“行！我就景点附近转转，人少的地方我也不去啊！”叶清漪没当回事。
“我就送你到这了啊。这景色可好了，你自己走上去转转，顺着这条路上去有好多农家院。”司机打表计费，从城中心开到郊区，两个多小时，四百多车钱，看来这是一段相当远的路程。
叶清漪一下车就撒开了欢，随便找了住的地方放下背包，躺在农家土炕上，感受背部的温热，舒坦地叹息。
明天才开始正式放假，到了晚上农家院几乎住满了，大家都自驾过来游玩。
叶清漪睡了一觉，第二天跟着人群走，按照出租车司机说的，爬山钓鱼骑马都尝试了个遍。天气阴沉沉的，没出多少汗不怎么费力气。到了晚上，本来有个烧烤晚会，没想到天公不作美，下起了大雨。
清明时节本就多雨，在城市里是小雨，在山中，雨云膨胀了好几倍，水汽被群山包围一倾而下，下午就突然下起了大雨。
“怎么下这么大的雨啊。按理说4月份不应该雨水这么重呀？”叶清漪趴在床上听着外面呼呼的风声，玻璃被吹的嗡嗡作响，打电话向顾晋文抱怨，“还不如去你家玩了呢。这么大的雨，泥土都是湿的，明天怎么玩呀？
顾晋文在吃晚饭，接到叶清漪的电话，在顾家人一脸八卦的表情下离开餐桌到楼上接电话：“我这边雨不大。要我去接你吗？”
“不用不用，不麻烦师兄了。”叶清漪赶紧拒绝，这么远又这么大雨不能让顾晋文跑一趟，“我想了下，我明天可以去采摘园。哈哈，今天草莓让雨水一打，明天肯定便宜！到时候我带几斤给你啊！”
顾晋文挂好电话，回去就看到齐刷刷的脸冲着他怪笑，尤其是顾泽瑞。
“哎呦，顾大教授，谁啊？这么晚了给你打电话？”
顾晋文的社交一向简单，或者说没有社交，除了他老师李林艿基本没人给他打电话，不过李林艿的电话他可不会避开家里人接。
“吃饭。”顾晋文没回答这个问题，顾母欲言又止，默默低头给他夹了一筷子菜。
城里的雨确实不大，所以景湛没想到越往西开视线越模糊。
大雨像水幕一样冲刷着前车盖，雨刷最大速度地扫水，哔哩啪啦的声音让人胆战心惊。
景湛开着迈巴赫在盘山路上左绕右绕，方向盘来回打。
他神色十分不耐烦，本来今天可以早点出来，但是今天花店的雏菊质量实在太差，皱皱巴巴蔫蔫的没有生气，他耐着性子等着惶恐的店长从别的地方调来新的雏菊，一等就等到了晚上。
压住火把花放在副驾驶上，狠狠关上了车门，160迈的车速疾驰到西山，没想到刚进山就碰上了大雨。
“少爷，你在哪儿？”黎叔紧张的声音从蓝牙耳机里透出来。
“西山别墅。”
“子明没有跟着你吗？”
“没有，我让他回家了。他妹妹生病了。”景湛减缓车速，车灯上因为水汽起了薄薄一层雾，灯光漫开照射着波折的山路。
“应该明天让子明送你过去的。”黎叔担忧地说，“我看天气预报，西山那边在下大雨，少爷你已经在别墅里了吗？”
“还没到，在山路上。”景湛一手扶着方向盘，一手摆弄雏菊的花瓣。清明和忌日；一年两次与母亲的聚会，他等不及明天。
黎叔听他还没到，语气一下着急了起来：“少爷你一定要注意安全，到了给我电话。”
“嗯。”景湛随意回道。
那边黎叔不想打扰景湛开车，赶紧挂了电话，然后守在手机旁等待消息。
山路空无一人，只有景湛的车在一点点爬坡。
这座山是景氏的私人财产，就一条盘山路通往山顶的西山别墅，只有景家的保镖和宋子明陪着景湛偶尔来这里小住。
---砰！
突然一声巨响！
雨太大了，山体滑坡了！
一块巨大的石头狠狠砸向了车身，景湛来不及反应，前车头被压得一颤，然后抵不过巨石的重量，整个车子翻了过去在地上打转。
却正好赶上一个弯道处，迈巴赫不受控制地从弯道点侧滑出去，在空中翻了一个三百六十度，然后跌入了山下。
车灯打向天际，雨水冲刷的间隙，露出了景湛一张嘲讽的笑脸。
“呵，我跟水真是过不去啊……”
一道低语消散在山间，雏菊顺着破碎的车窗抛出一道弧线落在山路上，雨水不断打在花瓣上，花瓣无力地颤抖地缩在一起，被雨水浸透。
叶清漪打了个哆嗦，气温降得也太快了。
“小姑娘早点睡吧，这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老板娘给叶清漪抱了一套被子过来，看着外面没有减小意思的雨势，感叹道，“咱们西山的土软，还好咱家在山脚平地，我看那边路上好多小石头，估计是雨水冲得滑坡了。”
“哦。”叶清漪道谢，接过被子铺好。
老板娘给关好门就出去了，叶清漪翻来覆去睡不着。
这家农家小院是个接地气的小四合院，东西南北几个房间，后面还有个鸡圈。叶清漪来的晚，就挨着鸡圈。那个味道啊，连同雨水的腥气扑鼻而来，差点把她晚上吃的小鸡炖蘑菇给吐出来。
她披上衣服，走到屋檐下醒醒脑。
然后看到了一只老鼠，一只她从没见过的老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