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尘弥漫,雨粒宛如弹丸敲击纱窗纸。
雨丝滚滚,浓沙已掩盖生息。
激情、热闹却依旧没法掩埋。
玉龙客栈仍然热闹,住客的喧哗、吵闹声传遍附近数丈远的距离。
一名黑衣男子蹙眉,凝注着沾满雨滴的衣袖,伸手拍散侵蚀青衣的固执的雨珠。
底楼里已无任何空位,甚至都称的上很人山人海般拥挤。每张板凳都坐着客人,或者板凳上搁置着他们随身携带的包袱。
他走去,挺直的脊背顺便带过一阵风。
风中也裹挟着他身体上、衣裳里那很久未洗澡的腐臭味,即将是要让他身旁的人胃液翻滚恶心到将吃的食物呕吐。
还没等到他经过,云若逸坐在身旁那张酒桌前,周围还有几名青鸾堂弟子。
云若逸抬起头厌恶的盯着他。
片刻后就忍不住又将自己的脸转向一边,望着那堵木头墙壁,又伸手捂住口鼻,那模样就仿佛宁愿将自己憋死。
黑衣男子看见他时,眸子里突然有了笑意。
他很早前就听说这江湖上风雅的宗门,也听说过近年来江湖中鼎鼎有名的剑客。
“南山隐宗,青鸾堂新辈杰出弟子,有着昔年‘青云剑客’真传绝学的名公子,云若逸。”
云若逸皱眉:“阁下是?”
黑衣男子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用两只深邃的眸子仔细盯着他,半晌后突然又笑了。
云若逸盯着他:“你是聋子?”
“我既没有聋,而且耳朵还特别好使用。”黑衣男子仍是面带微笑。
他的确没有聋,甚至耳朵的听觉比脸上的那双眼睛更实用、也更珍惜。
云若逸有些愠怒,满脸不屑的说:“那我问你话时,阁下为何不回答。”
黑衣男子笑着说:“江湖青鸾堂门规向来不问世事,想不到今日我却瞧见了近年来,青鸾堂最杰出的‘青霞泛翼’剑招的唯一传授的弟子。”
“你知道的倒不少。”云若逸端起摆在桌上的那只茶杯,一饮而尽。
“的确不少。”黑衣男子坐下。
但凡混迹江湖的浪子,曾经在整个天下都轰动一时的那些名客,又有几位是他不曾听闻。
云若逸突然又瞪着他:“阁下为何就此番没有礼貌的坐下来,我可并没有叫你来坐。”
他不仅从来未曾叫他来这里坐下,甚至从他刚开始走进客栈时,都不忍直视他一眼。
“虽然云公子没有叫我坐下,但是我已经坐下,况且我也知道云公子不会赶我走。”黑衣男子回答。
“好像说的有道理。”云若逸拿起另一只茶杯,开始拿起茶壶往杯子里掺茶水。
他掺完茶水便递去,才接着问:“阁下现在总该回答我先前的问题了吧?”
“唐天仪。”唐天仪坦然说道。
“那挺抱歉的,我未曾听说过阁下的名字。”云若逸说话时虽没有笑,但眼睛里已有了笑意。
他心里已开始瞧不起他,面前这位黑衣男子虽然样貌端正、长相俊美,但是很邋遢。
从他刚踏进客栈的门,就顺便带进来一股令人难以忍受得臭味。
“我并不出名。”唐天仪拿起茶杯喝了下去,“云公子不知道当然也很正常。”
云若逸问他:“那你是如何认得我的?”
唐天仪示意:“我看到了这柄剑。”
“昔年云逍遥的佩剑青光。按照青鸾堂规矩,历代掌门会将此剑传给自己所看好的唯一亲传弟子。”
青鸾堂便是江湖十二剑派中最为低调的剑派。位处江南最适清修的南山,曾经云逍遥用七十年功力最终悟道了“青霞泛翼”的绝世剑招,独创灵动、潇洒的剑法横扫江湖,成就“青云剑客”之名。
青鸾堂建立初,尚因云逍遥独道洒脱不羁。所以立下规矩,本门弟子不能擅自离山。此堂在江湖所有门派中是最为严格,招收弟子的条件也很高,所以想入其门颇有难度,所以招手弟子很少。也是这等缘故,青鸾堂也被称为江湖隐宗。
“阁下见识渊博。”云若逸拱手。
“阁下所知甚多,肯定也是功力深厚。”云若逸冷声,看似却仍然端庄大气。
昔年纵横“青云剑客”的后人,还是新一辈里最杰出的人才,这样的人心中不是免存有傲气。
“我武功倒是稀疏平常。”唐天仪隐瞒道。
云若逸饶有趣味:“幸会。”
“其实我有些许的诧异。”云若逸看着他,毫为掩饰表面的厌恶之色,“阁下长的相貌堂堂,却为何不去洗洗澡?”
“洗澡当然要洗。”唐天仪微笑。
“我还是提醒阁下。”云若逸拿起摆放在桌上的那柄青光。“那味道都快把人活活的熏死。”
云若逸抄起长剑,随手便在桌上扔下一锭崭新的银子,就往楼上的客房走去。
“小二,这有客人留下的饭钱。”唐情当然明白他此番动作的意思。
云若逸留下银两的原因,无非是见他这般邋遢所以身上肯定没银子,便施舍些许给他去洗个澡。
店小二丁徐谨慎地收起银子,挠着头满脸上是疑惑与不解:“这桌的客人先前不是刚付过账么。”
丁徐诧异着,又忽然想起方才端茶时,无意间听说那名青衣男子的名字刚好是天仪
他就立刻想起老板娘的吩咐,如果听到客栈里有名叫唐情的客人来,一定要将他请上来。
“……唐公子请留步。”丁徐立即转身。
可是身后连他的人影都没有。
他已经愣住。
因为他死也不会想到,那青衣男子在顷刻间就能走的不见踪影,甚至诧异的揉了揉眼睛。
可是的确没有人。
唐天仪已到客房,放下刚刚打好的一盆热水,还顺便找店伙计拿了玫瑰花瓣用来泡澡。
洗澡也是他最喜欢的一件事。
不仅能够放松身心,还能感受到澡盆里的花瓣香气,这无疑是最轻松的时刻。
况且他自北方往来,经过长途跋涉千山万水的旅客也身心疲惫,绝对会找一家客栈来歇脚。
唐天仪解开外衫:“花瓣、澡盆。就差春天和煦的春风,不过伙计的态度倒也不错。”
他轻柔的倒进木盆,整个身体都完全浸没于热水之中,拿着一张白色的方帕擦拭胸口。
盆里的水还是热的,还残留着花瓣的香气。
他已洗过澡,对着镜子梳理头发。
乌黑的发丝被水浸泡过后仿佛也变得更加明亮,他淡淡的抓起搁在镜台前的簪子,束起发丝,扣上衣衫,肌肤好似也变得更加柔滑。
他打开窗户,站在台前。
眺望着总是飞旋的雨丝,心里莫名的感慨。
突然门外传来敲击声:“客官,你要的饭菜给你送上来嘞。”
“你放在桌上吧。”唐天仪拉开房门。
“客官你上去有些面生,想必是今日刚入住本客栈的客人吧?”小二喃喃道。
然后端着食案快步进屋,再搭在靠近窗户的那张桌子上,将案上四份盛满刚做好菜肴的餐具细心摆放地整整齐齐。
“是。”唐天仪应声。
“您是刚住进来的,恐怕有所不知。最近咱们这客栈有些不太平,每天晚上客人们都睡得正香时,就会穿突然出现一种奇怪的叫声。”
小二边说着脸也一边快要绷紧。
“奇怪的叫声?”唐天仪问。
“我前晚都还请出去的听到了那怪叫声,甚至我觉得有些与猫叫相似。”小二补充道。
“莫非是谁养的猫?”唐天仪陷入思考。
“害,这百里黄土的,谁家有闲心去养猫?自己能够有饭吃都不错了,绝对不可能。”小二听到后便立即严肃的反驳。
“既然没有猫,那怎会有猫叫?”唐天仪心中已有了疑惑。
“所以为了您自身的安全,在下劝您饮食完毕后早些上床休息。”小二说完便埋头急步离去。
“这倒是件有趣的新鲜事。”
唐天仪听闻他这样一说,他自己倒还多了几分好奇心思,大口的吃完饭便随身就倒在床榻上。
枕着双手,紧闭眼睛。
但是过了许久,他仍然没有睡着。他很少会出现这种状况,况且最近经常没有休息。
或许是因为他在想小二口中的那件事。
“没有猫,却会无缘无故的出现猫叫声,无论怎样解释,也绝对没有这种可能。”
唐天仪说着突然就从床上翻身而起,这不仅仅让他感到疑惑,更感到质疑。
他绝对不相信有这种事。
他也绝对不相信世界上有鬼。
所以他的手已放在腰带旁。
这是他的随身携带的暗器,他身上的暗器不仅只有这一种。还有蜀中唐门的五毒神砂,令外带有十七根碧血针。
而后院里,的确有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