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
真的已经是很遥远的称呼了,遥远到已经开始陌生。
却又那么轻而易举地脱口而出。
十八岁之前从没想过在这个世界上我还会有哥哥,更没想过有哥哥是一件那么快乐又……痛苦的事情。
我出生在一个空有一线城市名号的二线城市,五岁之前我还有一个妈妈偶尔会来看看我,五岁之后就只剩下姥姥了。嗯……充其量还有一个从小一起调皮捣蛋的发小——姚池。
姥姥自年轻时孀居,在妈妈将我丢回之后只与我相依为命,把我当成眼珠子一样疼。
姚池和我是邻居,我们俩没少搭伙干些鸡飞狗跳的事,可以说是穿一条裤衩长大的。
呃……这事儿还真得从一条裤衩说起。
姥姥扯了一块手感极好的卡通花布,让心灵手巧的姚池妈给我做一条大裤衩,书面语为短裤。精打细算的姚池妈见布料十分足就心思一动做了两条,谁知布料计算偏差,一条肥大的给了姚池穿,剩下那条紧瘦一些的就给了我。
我兴冲冲地穿了新衣服展示给姥姥看,姥姥一看怒了,二话不说拉扯我就去了隔壁。
“姚池妈,给你的就是两条裤衩的布,小药一个小姑娘你把她这条做得这么瘦像话吗?”
好像为了证实姥姥的话似的,姚池那个坑妈货还穿着崭新的大裤衩呼哧呼哧地跑过来,“药药药药,你看咱俩穿得一样一样的,以后我们都这么穿,穿一样的衣服。”
“呱呱”的乌鸦声在天空默默飘过,连小小年纪的我都感觉到了空气中弥漫的尴尬,而姚池依旧不知死活地问:“药药,你怎么只穿了小裤衩,你的大裤衩呢?”
忽然姚池“嗷”一声蹦起来:“妈,怎么又拧我!”
姚池妈妈有一手绝活,就是捏着姚池胳膊上的揉揉转圈地拧,疼痛非常,姚池最怕她这招。
自此瑶池的大裤衩也被束之高阁。
这事过后没多久,在一次去小湖边摸虾米的时候我不幸湿身,仅被姚池试穿过一次的大裤衩成功穿在我身上,为此姚池被我冠以小仙女的封号。
当时是我对电视中温柔善良的瑶池仙子颇向往之,姚池贴心的举动和漂亮的脸蛋正符合我对仙女的憧憬。直到上了小学,姚池才惊觉这个封号对他来说简直就是无法摆脱的噩梦,那个时候也是姚池第一次意识到他是一个男生,我是女生。
从记事开始到十七岁高中快毕业,我和姚池就这么打打闹闹欢欢喜喜地走过来,直到哥哥从B市来接我回家。没错,他说的是回家。
对于突然到来的哥哥我是一脸懵比和难以置信。那时候姥姥已经去世两年,我则寄居在姚家。
姚妈妈对此事提出质疑,姚池更是母鸡一般将我护在身后,浓黑的大眼中满满地警惕。
“妈,就咱药药真么漂亮有多招人待见你又不是不知道,眼前这丑不拉叽的人哪里就像她哥哥了,指不定就是哪里的人贩子想出的新招呢,你可不能把药药交给他。”
我忍不住赏他一个卫生球。丑不拉叽?什么眼神……明明好看的跟电影明星似的,这要真是我哥我都想把他制成挂历挂起来天天看。
姚池使劲捏了捏我的手,“药药咱们马上就要高考了,咱俩可都说好了一起考公安大学的。”
我单脚搓着地面颇有些惆怅。
看上去似乎很优秀的一个哥哥,到底是不是真的呢?
面对怀疑,二十五岁的唐季尧面色沉静地拿出两封信。
一封是我亲妈的故事说明,一封是疑似亲爹的唐先生可悲可泣的忏悔书。唐先生的笔迹我不认识,我亲妈那一笔漂亮的小楷还是认得的,姥姥一直存放着她外出打工第一年兴奋期时寄回家的展望未来前途一片大好的家书。
故事老套又狗血。
我妈高中没毕业不堪学习的压力跑出去独自谋生,并扬言不混出个人样不回家,结果在大城市的一家酒吧付出了她全部的热情。
我那疑似亲爹的父亲去那地儿投资时和我不靠谱的亲妈不慎结合了一次,我便是那不慎之后的产物。
我妈以为得道升仙的机会来了便瞒着怀孕的事没告诉唐老板,直到我出生才抱着我去找他。唐老板原本不信,我妈揪了他一个头发就去做了DNA验证的血液。面对残酷的事实,唐先生给了我妈一笔钱之后一去杳无音,自此唐郎是路人,无奈我只好被打包回姥姥家了。
这故事看得姚妈妈瞠目结舌地数落着苏芷兰的不靠谱以及唐老板的不负责。
苏芷兰是我妈,我原生的名字叫苏药。是姥姥看着大院里一颗长像俊美的芍药给我取的,结果被派出所的同志少写了一个芍。
姥姥看着户口本琢磨苏药二字倒也符合我体弱多病的小药罐子形象,于是名字也就这么凑合了。
唐先生的家书也很明确。十几年的懊悔和愧疚到想认回我,字里行间的悔意和补偿之心让人颇为动容。
姚池在一旁咬牙切齿,“就这么两个不负责任的玩意儿还敢让药药认祖归宗?这是做梦呢还是做美梦呢?药药哪儿也不去,我们都说好了一起考公安做一对英武的警花。”
我眼泪汪汪地看着姚池,这哥们儿给力,不枉费这么多年我帮他花掉的那些零花钱,为了不让我走连他最介意的可以漂亮到模糊性别的脸都用拿来做理由了。
唐季尧沉静地听他们发完牢骚让律师拿出一份股权转让书,他说这是他叔叔留给我的。
我伸着脖子看了看,甲方是唐连城,乙方上应该可以写上我的名字,还看到唐程集团几个字。
这个东西我不大懂,不,是真的一点不懂。在厂子里做过会计的姚妈妈眼睛里冒着贼亮贼亮的精光捣了姚爸爸一胳膊肘。
“那个药药啊,从你姥姥去了之后这么多年姚姨待你可跟亲闺女一样一样的……”
姚妈妈挤出的两滴眼泪配合着脸上狂喜的表情混合出一种不可名状地表情,乍一看还有些狰狞,看得一旁的姚爸爸连擦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