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个杀手在交错飞旋的剑光下四分五裂。七素终于支撑不住了,猛然倾倒,拄剑跪地,愣愣地看着满地断肢以及歪倒在地面的死不瞑目的头颅,鲜血从她嘴角缓缓溢出。真正让她受伤的不是黑衣杀手,而是从林中飘出的鬼魅般的“斗篷”,来去倏忽,连样子都没看清,却逼得她毫无还手之力。要不是蝠灵袭击,那些人突然撤离,现在怕是也和他们一样死无全尸吧!
地面流动的血渗透了衣衫,触到肌肤时还有一丝温热。
蝠灵伸出利爪从无头的死人躯体里剜出心脏,大口啃食。
蝠灵有着孩童般温顺的脸,平时看起来并不吓人,但是吃东西时它将两排尖利的牙齿暴露出来后,整个脸就被挤变了形,一下子变得狰狞恐怖。
因为有一地的尸体供它们享用,所以蝠灵并没有对七素这个活人再度发出攻击,况且它们也知道她手中的剑并不好惹。只是一边咀嚼着血红的心脏,一边转动着圆溜溜的眼睛瞅瞅她,忽而咧嘴一笑,血汁流出,牙齿上挂着碎肉条。
蝠灵瘆人的笑容以及黑衣杀手怒目圆睁的头颅令七素忍不住浑身发抖,腥味入鼻,胃里顿时翻江倒海。
她不是没见过死人,只不过平日里她跟着师兄们与外人交手时极少取人性命,如此惨不忍睹的情景她还是第一次见到。
如果没有音心的到来,如果没有那股真气维持,她恐怕真的要倒下了。
“没事吧!”悄然到来的音心把手放置她后背,一股暖流如温泉般涌入她体内。
七素缓缓抬头,双目含泪,拉着他的袖子,低唤一声:“音心公子……”就哽咽住了。
音心愣了愣,也没说些安慰的话,只俯身把她扶起,问:“芜澈呢?”
“呀!糟了!”七素这才想起芜澈。当时那诡异的“斗篷”狂风般卷过,生生把她们冲开,然后就再也没到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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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素跌跌撞撞地在满地尸体上搜寻,绕过一个转角,却看到令人震惊的一幕——
清冷的月光之下,院墙坍塌,黑羽飘零,鲜血洇湿了整片大地,浓烈的腥风带来令人作呕的气息。
倒在血泊中少女浑身是伤,通透的肤色散发着弱而温润的光,淡粉色的长裙浸染了鲜血铺展在她身边,宛如一朵开到极致的妖艳的花,萦绕着不知道来自哪里的紫光,丝丝缕缕,如梦如幻。她的四周是数不清的尸体和染着鲜血的羽毛,嗜血蝠灵正伏在尸体上享受着鲜血盛宴,唯独她身上没有停留一只。
那黑压压的蝠灵扇动着羽翼盘旋在上空,并没有进攻也没有要离去的意思,似乎在等待着什么命令。
紫光、血泊、蝠灵衬着一地碎尸黑羽和远山,笼罩着霜般的月光,一眼望去,像是一个凄美恐怖一触即碎的梦境。
一种说不出的诡异瞬间攫住每一个人的心脏。
“是她……”从尸堆中爬起来的幸存者瑟瑟发抖地指着倒在地上的少女,“就是她招来的蝠灵……”
音心快步上前,为她封穴止血,输入真气。
就在此时,盘旋在空中的蝠灵猛地伸长金钩似的利爪俯冲下来。
七素抢先一步挡住蝠灵的攻击。挥洒间,每一缕剑气都像活了一样,在空中交织出流丽的弧线,同时展开半球形的剑幕,护住他们三人。
太乙玄门以灵力炼剑,每一把剑都注入了剑池里充沛的灵力,只要念动咒语就能将剑中的灵力释放出来、按照剑主人的意念展开各种形态的剑幕。
她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所以一边防御,一边启用灵咒召唤师兄。
被剑气逼迫,蝠灵无奈退开,盘旋在高空交头接耳,像是在商量着对策。
突然,一只体型出众翅大如鹰的蝠灵以惊人速度旋冲下来,竟能灵巧的避过七素那闪电般的剑招和剑幕——那是蝠王。
蝠王一出击,其余的蝠灵也顺势跟从,阵容俨然,宛如自天上倾泻而下的黑色瀑布。
芜澈气色不见好转,仍处于昏迷状态。音心只好先带她离开,把她扶起的那一瞬,他再度惊诧地看着怀中人。
好轻!即便流失了全身的鲜血,一个人也不可能轻至如此!
空气中飘着几缕清香,不是胭脂,是属于植物的清新气息,略带微甜,在这样血腥弥漫的场地中也能令人心神为之一清。
更令音心惊讶的是,这种奇异花木清香是从她的血液里散发出来的!
她到底是……
然而蝠灵的猛烈进攻容不得他多想。
随后赶来的戎展和羲乘四人见此情景,也不由地吸了口冷气,立即出手帮忙,很快就淹没在潮水般的黑影中,根本靠近不了音心。
嗜血蝠灵来势汹涌,音心不得不耗尽真气撑起了护体屏障。
羲乘露出一丝惊讶。
能把真气逼出体外凝结成保护周身、阻挡一切外界攻击的“护体屏障”,必定在修为上达到了上乘境界。这个大陆上,除了修仙之人和非人类,极少有人能够做到这一点。就连身为天下会盟的少主的他、也只能在真气充沛的情况下施展出护体屏障,并且只能维持一时半刻。
而这个其貌不扬的男子在身受重伤的情况下还能撑起护体屏障,虽然薄弱,却不得不让羲乘佩服。
屏障一破,蝠灵的攻击就更加肆无忌惮了,叫嚣声越发尖利,恨不得将人撕成碎片。
在这命悬一线之际,两道剑光破空而来。
一道化作半圆形剑幕将被围困的人罩住;一道在空中打了个旋,爆射出万千剑气击杀蝠灵,光影过处,劈落无数黑羽残尸。
出手的人白袍舞动,临风飞扬。
“师兄!”七素大喜。
月拂的攻击与防护无论是角度的精准、力度的把控、速度的快慢、招式的衔接、还是身姿仪态都比七素高不止一个层次,剑上灵力更是强了许多倍。蝠王见势不妙又吃饱喝足,便不再恋战,发出一声尖锐的召唤带着所有同伴向山林逃离。
“七素师妹,没事吧?”华引接住从高空倒下的七素,连同她那把因无力操控而坠落的剑,眉头微微一皱,“你的剑……”太乙玄门的【灵剑】最初是没有杀气的,染的血多了杀气就会随之加重,他感觉到了七素剑上的杀气。
“华引师兄,”七素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我杀人了,是不是没有资格再做太乙玄门的弟子了?”
太乙门规有禁杀生这一条,轻者责罚,重者驱逐,这个晚上她的剑染了太多的鲜血。
“超度一下便是了。”月拂扫了眼满地死尸,“你不杀他们,难不成还等着他们杀你?”
她知道这个师兄虽然长得好看,修为也高,但就是没什么悲悯心,还欺负她。
不过她现在是没心思去计较这些了。
“你说师父会不会把我逐出师门呀?”她问华引。
“很多吗?”
“我不知道,到处都是人影,还有蝠灵,黑压压的……”
“想知道还不简单。”月拂张开左手将七素的剑吸到她掌心,半开玩笑说:“把它交给师父,他老人家一握到手上就知道这把剑到底沾过多少人的血了。”
“别!”七素脸色煞白,伸手去夺。月拂一侧身,轻松地避开了她。
“师兄……”她知道抢不过月拂,转而摇晃着华引的手臂,哀求:“你一定要向掌门求求情,我可以扫庭院,不然守山门也行,总之不要赶我走就好……”
谁知华引也作无奈状,叹道:“这也不是我说了算啊。”
她深感委屈,偏偏这个时候音心还幽幽地来一句:“师门情深啊!”
七素觉得要不是看在他受了伤、怀中还有一个伤者的份上,她的剑也不介意再染一下他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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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片染满鲜血的荒岭上,在所有人都离去之后,飘来两个人影。
握剑的紫衣女子从一棵大树的枝桠间拈起一片碎布,递到青衣男子手上:“护法,这是不是您一直要找的东西。”
黑色的骷髅图案。
男子抿着唇,攥紧布片,神色逐渐变得凝重,说:“婺女,打探一下他们来自哪里?”薄而柔的天青色衣衫在腥风中舞出一道道流水波纹,有淡而凉的花香自他衣发间飘出,盖过了空气中的腥味,像是无数花的精魂在舞蹈。
“是!”紫衣女子恭敬回答。
“还是没有芜澈的消息吗?”乌黑若羽的睫毛微微垂下,遮住了眸中闪过的焦虑。“咳,咳……”心口又隐隐作痛,他忍不住咳了出来,单薄的背影也跟着颤了几下。
紫衣女子伸手欲扶,转念想起他并不喜欢与人肢体接触又把手收回。
“没有。”她垂首回答,“碧寐已经派出了火吟,相信很快就能找到澈姑娘。”
那一剑之伤,竟使护法如此虚弱,就连尊主都没有办法帮他治愈么?望着眼前人的单薄背影,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护法这个人,如此淡漠如此冷,除了妹妹之外对任何事物都漠不关心,却执着于寻找一个黑色的骷髅头,想必这东西对他来说一定意义非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