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诗经·郑风》
【楔子】
从大陆东岸的视线尽头茫茫然望过去,遥相呼应的是一座狭长的岛屿,其形状神似古典瑶琴。岛上栽种着不计其数的垂柳,荫荫郁郁的样子,梳下细细绿绿的枝条,宛然是瑶琴上缕缕的马尾细弦。
因故此岛唤作瑶琴岛。
瑶琴岛对岸的大陆国度从上古时期,便代代相传一个传统习俗,每家每户都至少收藏着一把瑶琴,因而其居民也大多习乐理奏琴曲。
瑶琴制造买卖甚至在这个国度发展成一个繁荣的商业市场,往往在街头巷尾,就能看见人们背上用素布包裹着的瑶琴。
隐藏在这些平民百姓中间,有一类天赋灵异的人,他们被称为御琴师,他们琴艺精湛,御琴之术甚至能操控着诡异的力量,无所不能。
要想成为最好的御琴师,就必须打败当下的第一御琴师。
这是暗藏在这些御琴师之间的潜规则。
宿命如此,无人可逃。
【宫·离渡】
“阿谣,此去定要小心。”
“知道啦,娘!”我轻轻踏上兰舟。
侍女早已立在船头,待我上来后立即搀扶住我。
“一路照顾好小姐,剪秋”。
“是,月神”,剪秋微微黔首,低声应答着。
船缓缓向前移动,水面的涟漪微微晕开去。我看着离渡口娘亲的身影,眼眶已有些许的微热。
是的,这个在整个瑶琴岛上所有人都毕恭毕敬地尊称为月神的女人。
也是现今世上最好的御琴师。
她正是我的母亲,整个世界只有我一个人能撒娇地叫她娘亲的女人。
传说中我的父亲也是个极好的御琴师,在我的臆测中甚至是要比娘亲更卓越一些的御琴师。只是我从来都没有见过父亲,后来娘亲告诉我父亲在我出生的那一年某个月黑风高的晚上与人切磋御琴之术,对方趁父亲一到晚上就不能视物的眼疾而将父亲毙命。
很不幸的是,我也遗传了父亲的眼疾。
五岁那年,我开始发现每当暮色四合的时候,整个世界就开始逐渐变得一片漆黑。只有在凌晨破晓时分,我才可以注意到头顶闪烁着的稀疏的几颗星辰,或者是房间里就快要完全燃掉的半截烛火。
其实我很想看看漆黑夜空里的满天繁星是什么样的。
三月春华渐次醒。
在瑶琴岛上,我最喜欢的植物是柳。万千的嫩绿的柳条懒散在地面,宛若一个个梳妆的美人。
在起风的晴天里,岛上到处都是满天飞舞的白色柳絮。
一团一团的柳絮随风飘向空中,安静地飞去更远的地方。恍若一些无处安放的流浪者。
就是在这么一个明媚柔和的春天。
我带着剪秋,踏上瑶琴岛对面的那块大陆,开始第六次的寻找上古琴谱之旅。
从我十四岁开始,每年都会出岛一次,走遍大陆各个角落,寻找一些上古时期遗留下来的琴谱,以练习娘亲教我的御琴术。
御琴其实是一件极平常的事,一般的人们在弹奏时候都是在背诵着琴谱,或者在脑海里演绎着琴符的顺序,尽管练得很熟的人们也可以不自觉地用意念控制双手就行云流水地弹奏出悦耳的曲子。但那终究与御琴是截然不同的。御琴的独特之处在于御琴之人需要将自己心底所有秘密的情绪与瑶琴、琴谱悉心交流,然后以意念催动琴弦,这样双手弹奏出来的琴符就会根据御琴师的不同性格心情而散发出来不同的诡异力量。
绝佳的御琴师甚至能以一曲绝唱而毁掉一座城。
而听琴的人往往要有相对的御琴能力才能听懂对方的御琴之意,再作以回御。
因此,要想御琴之术登峰造极,瑶琴和琴谱是极为重要的物事。二十年前,我娘亲以一首自我创作的《柳怨》打败当时最好的御琴师,夺得一把绝世好琴——阙月琴,因此被人奉称“月神”。自此二十年,母亲一直带着我隐居瑶琴岛,却再也没有人来挑战过。
我站在船头,回望着瑶琴岛,暗自神伤。海面上白茫茫的晨雾却早已将孤岛遮掩得若隐若现。
风灌入船舱,发出呜咽的鸣叫。
我微微一颤,蓦地想起瞳笑清澈的琴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