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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那烂陀——寂静之城

“中华佛寺”四个繁体字终于出现在眼前。

在坐了一夜的火车又被车站tutu司机拉到一个不知名的车站,坐上一辆破破烂烂的大巴,挤在印度人中间颠簸了四五个钟头之后,面前突然这样出现的中文匾额——用中文念出“中华佛寺”的时候,突然间十分感动,这是在远离了加尔各答之后,在能看到的英文逐渐减少的时候,猛然间在这比哈尔邦的小村庄看到中文匾额而产生的亲切之感。

间隔旅行出发时,因为已经计划一定要走一趟印度,便买了一本《大唐西域记》。我们这代的孩子大都是看着1986年版《西游记》长大的,童年时光里因为那光怪陆离的故事而丰富了许多。在还不知晓马可波罗、徐霞客为何方神圣的日子里,已经记得了唐玄奘。玄奘西行路线是由长安出发,经甘肃去往新疆,之后到达吉尔吉斯斯坦、乌兹别克斯坦、阿富汗、巴基斯坦再到印度。而这个路线,在背包客看来,也是一条梦想路线。

等我出发之后,我才发现这本书是古文的,没有白话文解析。

对于一个远离高考多年的人来说,基本看不懂了。没有任何可用的古文功底,在过去的3个月里面多次拿起这本书,又多次放下,不仅看不懂里面的词组句子,而且分不清书里提到的所有地点,只得作罢。

一路上多次精简行李,唯独这本书不舍得丢掉,总觉得拿着这本书才能信心满满地走到印度。

在焦虑的城市生活中漂浮着,一有空闲就四处旅行。旅行时喜欢一些边远的寺庙,远离花花世界,那里的僧人和信徒看起来周身环绕着宁静安详的光辉。总是让我这种疲于奔命的人艳羡不已。

这旅行的一路进了寺庙无数,虽说因个人修为原因并未有那种心灵被涤荡的感觉,但不知道究竟是哪里被触动了,也确实希望能够过一阵子暮鼓晨钟、诵经礼佛的“僧人生活”。

在加尔各答待了一周之后,生死命运这些事情,压得我有些不知所措。心里琢磨着,也许是要停下来一下了吧,在激情昂扬地旅行了3个月之后。如果能在寺庙生活几天,看日出日落、暮鼓晨钟,体验下岁心轻松的生活。这一路马不停蹄,真能闲下来,也是不错的选择。

大唐西域记

那烂陀,中华佛寺。

破旧的大门紧闭,透过铁栏杆看到一条灰暗的林荫小道,整个院子非常安静,若只是匆匆路过,可能真以为这寺中无人。

推门进去,正前方是很小的一个佛殿,左手边是厨房,厨房后面是一大片菜园子,右手边3层小楼,正在修葺房顶。投宿的人们都在楼里。

跟大殿里的僧人打了招呼,僧人随即派了一位看起来像寺庙管事的印度人带我们去住下。宽敞的房间摆了四张床,最里面是卫生间,房间虽然简陋倒也设施齐全。

这算是到了印度一周里遇到的最好的住宿了,奔波几个月,对住宿的要求越来越低,想来也是不错的状态——极容易对现状满足。当标准一再降低时,生活里的乐趣忽然就多了起来,所以降低期望值才是快乐之本吧。

一夜奔波的疲惫还未退去,我和微微放下背包开始洗漱铺床,微微是我在加尔各答遇到的中国女孩。床铺是现成的,我铺上自己带来的床单,将蚊帐放了下来。电扇可以正常运行,房间内的卫生间是蹲坑,需要自己从旁边的盆里盛水冲刷厕所。

扫视四周,发现洗澡其实是用一个嵌在墙壁中间的水龙头,水龙头只有半人高,凉水。夏季旅行已经对洗凉水澡免疫,虽然这是在国内从未想过的生存状态。至于半人高的水龙头,对从小到大都被排在第一排的我来说也没有什么困扰,就是蹲下洗而已,也辛苦不到哪里。

简单朴素的住宿才符合寺庙的风格,心满意足地锁门去厨房。

那烂陀的中华佛寺相当慷慨,投宿者和僧人都是一日三餐。费用随喜,你如果一分钱不付,也并不会有人对你说些什么,不过,人们总还是会根据个人情况随喜若干卢比。

在厨房吃完早餐,到寺外溜达了一圈,那烂陀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旅游城市,所以村口呼啸而过的长途车也很少停下,街上人烟稀少,没什么店铺。这么宁静的地方,反倒让人不是很习惯,只是既来之则安之,惊心动魄的旅程里也不能少了这样心平气和的存在。

回寺庙坐在树荫下的秋千上看书休息,住持养的大狼狗卧在秋千边上打瞌睡。“你好,你是中国人吗?”忽然听到乡音,激动地抬头以为碰到祖国来客了,但是面前居然是一副典型的印度面孔。我顿时吓了一跳,差点儿仰倒摔下秋千。

印度人也被我的剧烈反应惊吓到了,连忙解释道自己是本地人,是学中文的,经常来寺里看看有没有中国人,可以聊天教他中文。

“我叫拉吉什。”

又是一个Rajesh!

连连碰到让我称他们为Raj的印度人,这倒让我不禁想起了热播的美剧《生活大爆炸》里的经典活宝印度人Raj。在我遇到的极小部分的印度人中,这名字的出现次数让我“坚信”Raj应该是一个极具代表性的印度名,后来查了一下,这个名字的全称是Rajesh,含义则是“至高的神,众神之王”,在印度,拥有如此美好的含义自然使“Rajesh”成为一个备受欢迎的名字。

英文夹杂着中文聊了一会儿,了解到随着中国游客越来越多,也慢慢有更多的印度人开始学中文。Raj是一直跟着一位多年前在中国台湾学过中文的印度老师学习。

很认真地掏出本子,让帮改作业。虽然老师出差,没安排什么作业。可好学的Raj依然每天练习写字,练习听力。

Raj忽然大喊一声“Sister!”抬头一看,微微收拾好东西出来了,笑容满面地迎了过来。原来上次来那烂陀时微微已经见过Raj了,他们共同的朋友已经结束旅行,回到中国后,还寄了中文的教材过来。

自此,每天早上8点半,Raj会准时到寺庙报到,带着自己的作业,让我和微微帮他看。

“Sister,你们中文很奇怪啊。”

“有什么问题吗?”

Raj拿出一张报纸,开始在上面写字示范。“你看,一个‘木’字,是树木的含义;而两字‘木’,居然又成了一个字,变成森林的意思了。”

太有趣的发现了,我直接乐出了声,又在报纸上写下了一个“森”字。

“你看,这个字才是森林的意思,两个“木”是树林,没有森林辽阔呢。”

我自顾自解释罢了,还又加了句:“这样的字在我们中文里还有好多呢。”

在路过的每个国家,都遇到了学中文的外国人。记得其中一个学习中文的英国人说,旅行没钱了会随时停下教英文,这样说来,我倒是真心希望越来越多的人选择学习中文,也许有一天,说着中文的背包客可以骄傲地停下来跟欧美背包客显摆:“哦,我只是旅行累了,留下来教教中文攒攒路费而已。”

MandaKini,新的起点

那烂陀名气很大,游客倒是很少。也许更大的原因是人们一般坐了长途巴士抵达那烂陀之后,匆匆地参观了那烂陀大学的遗址便离开了。

没什么人住下,因为村上也没看到什么住宿,几个寺庙也并未遇到太多的背包客。

应Raj邀请去家里喝茶,搬着塑料板凳爬上楼顶看日落。

那烂陀的夕阳火红火红的,烧透了半边天,天空下的村庄宁静而端庄,没有游客,只有普通人家的普通生活,房顶有游戏儿童们夕阳下的剪影。在这个没有多少游客的小村庄走着,总是有种被参观的感觉,路边的人们会停下手中的农活,看着我们,小孩会鼓起勇气走到我们身边,勇敢地问上一句,“What’s your name?”“Yingqi。”答完小朋友依然骑着单车跟在身边,努力想再说点儿啥,憋了半天没憋出来一句话。便开始对着我傻乐,在这样单纯的地方总是不会吝惜自己的笑容。

暮鼓晨钟,在秋千上看书,逗狗,整理旅行记事本,吃饭聊天遛弯,看人们善意友好的微笑。公路上冲过去挤满人的马车,水果摊后皮肤黝黑的女子身上的纱丽像是用光了所有的色彩,还有看不腻的那一双双深邃而会说话的眼睛。

若不是返程已定,我就真想一直在那烂陀住下去。这个普通的印度村庄,并不是印度的全部,可我依然喜爱。在蚊子的嗡嗡声中醒来,看着屋顶费力转动的老式吊扇一圈圈努力转着,慢慢就清醒了。

Raj拿出一张纸条,上面写着“MandaKini”,“Sister,你的中文名字太难记了,我觉得这个印度名字适合你,意思是The holy Ganges,你知道恒河吗?恒河是我们的母亲河,就像黄河于你们一样。”

在《项塔兰》第一部的最后,林巴巴去了普巴拉克的家乡,普巴拉克的母亲为他起了一个马哈拉什特拉人的名字,“项塔兰·基尚·哈瑞”,这个名字成了他新的起点,“那些农民把他们的木桩钉进我生命的土地里,他们知道那条河流止于我生命的什么地方,然后以新名字标示那地方:“项塔兰·基尚·哈瑞”。不管是怎样,也不管他们是发现或创造了那平和,现在的我是在那时候诞生的。我慢慢地变成了项塔兰,一个更好的人,虽然,有点太迟了。

“MandaKini”,轻念了这个名字,真好听。那就把它当作一个新的起点吧。我该出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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