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小蛮深呼吸一口气，她确定了，爹这一次一定是将她嫁给了第一穷人。因为穷人的性质不是在于有没有钱，而是在于欠别人的钱有多少。
戴小蛮将荷包一收，用商量的语气对着那几人说道：“这样吧，我这有一点儿你们先拿着，剩下的过几天你们再来，我再给你们，可以吗？”过几天她一定早就想办法离开了，让他们找这个第一穷人夫君要去吧。
中年男子颇为不耐地说道：“这姑娘，你以为我还会信这些哄鬼的话？”他指着亓官无月对她说：“他已经欠了我半年了，穷成这样你也嫁，你是嫁不出去了？”
戴小蛮虽然觉得自己和这个第一穷人夫君没什么感情，但听他这么一说，不光是替他感到愤懑，自己的火气也上来了。
她眉毛一挑，音调不觉提高道：“我爱不爱嫁给他关你什么事？一千两黄金你算过没有，究竟有几两才是你的？”
“当家的，别跟她废话了，打他们一顿，下次再来，看看他们还给不给。”其中一个青衣随从不耐烦了，拖着棍子在地上捣了捣。
戴小蛮一见棍子，顿时底气下去大半。
“行，先打他们一顿。”中年男子敲了敲手中的棍子，忽然恶狠狠地笑了一下。
戴小蛮被他们吓到了，一把拉起亓官无月往旧庙里跑，木门狠狠一关，找起一根木闩将门堵上。
“快从窗户出去，去我爹那边！”戴小蛮着急地拉着他跑到窗边。
木门被人使劲踹打着，咒骂声不断。
亓官无月转回身去看向门口，一双墨眸看着差点儿被震掉的门闩，说：“为什么不跟他们打？我打得过他们。”
戴小蛮拉着他，看了一眼门口，急忙忙地哄道：“我知道你打得过他们，但是蛮力不能解决一切，要动脑子，知道吗？”
亓官无月低下头看她，一双眸子含笑，竟让她的耳朵有些发烫。
戴小蛮有些心虚地低下头，想起自己拎着夜香桶到处乱窜的模样，她顾不上别的，一个劲地扯着他，急着说道：“快跟我走。”
“打他们。”亓官无月静静地看着门口，淡淡笑道。
戴小蛮松开拉着他的手，一脸认真地看着他，说：“你打得过他们，我呢？你想看到我受伤吗？”
“不想。”亓官无月收回视线，看向她，摇了摇头。
戴小蛮重新拉起他的衣袖，说：“那就听我的，跟我走。”
亓官无月眨了眨眼睛，说：“好。”
戴小蛮推着他从窗户上下去，自己也跟着跳了下去。
两人刚从窗户出去，旧庙的门便被人踢开。
“让他们给跑了！”旧庙里传来男人气急败坏的砸门声。
长街上，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戴小蛮拉着亓官无月走在街上，二人身穿喜袍，十分惹人注目。
戴小蛮看了一眼周围，对他说道：“我们先去当铺当点儿东西，再带你去买衣服，把身上的衣服换了。”刚成过亲就回娘家看看，这实在不是戴小蛮的打算。
亓官无月点了点头，轻道：“好。”
戴小蛮看了他一眼，问道：“你爹娘呢？”
亓官无月墨眸一眨，他轻轻摇了摇头，回道：“都去世了。”
戴小蛮不再继续这个话题，拉着他不顾外人奇怪的目光，一声不吭地走在街上。
她真的不想再嫁人，更不想嫁给一个一无是处的穷夫君。所以，帮他把钱还了之后，她要想办法离开。
当铺里。
掌柜拿着这只玉镯来回仔细观察，半晌后，抬头问道：“要当多少？”
戴小蛮伸出五个手指，在掌柜略带惊喜的注视下，缓缓说道：“五十两。”
掌柜眼中惊喜一扫而空，笑着说道：“姑娘，五十两？五两还差不多。”
戴小蛮刚要说话，亓官无月又递上一支银簪过去，他道：“加上这个呢？五十两。”
戴小蛮眉头一皱，一把将他的手拉过来，将银簪夺下，抬头看着他的眼睛，说：“你别学我，东西别乱当。”须臾，又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她看了一眼手上银簪，觉得有些眼熟，“这银簪……”
亓官无月打断了她的话，转头看向掌柜，说：“那镯子就给我娘子五十两吧，可是上好的玉。”
戴小蛮满意地点了点头，对他识相地替她说话的举动感到欣慰。
岂料，下一秒他又说道：“虽然比起我这簪是差了点。”
戴小蛮拉下嘴角，对着掌柜说道：“死当，三十两。”
“啪”的一声，一笔交易，成交。
“娘子，我不喜欢黑色。”
亓官无月转过身来，伸手扯了扯不平整的部分。
戴小蛮抬头看去，有一瞬间的失神，这第一穷人，实际上是第一美人吧？
一身镶金边黑袍给他穿得有一丝妖娆的气质，一头墨发用一根银簪挽起半边，一双墨玉般的眸子略带不满的神情，微尖的下巴轻抬，红润的菱唇煞是靡丽动人。他轻轻走一步，腰间的铃铛微微一动，发出一阵清脆的声响。
戴小蛮回过神来，伸手将他未系好的腰带重新系上，说道：“黑色不是很好吗？”
“白色好看。”他抬头看着挂在一旁的另一身白色长袍。
“这公子眼光真好。”老板娘恰好听到他说的话，笑着走了过来，看向戴小蛮，“姑娘，你这相公真是识货，这白衣可是上好的丝绸……”
“不用，我们就要这件黑的。”戴小蛮已经听惯了类似的语气，头也不抬地打断了她的话。
戴小蛮掏出碎银放在一旁，对着亓官无月说：“我们走吧。”
拉着亓官无月刚转身，就听一旁两个年轻姑娘指着她低声说道：“快看那人，自己穿得那么艳，让相公穿得那么黑，两人走在一起真是怪异啊……”
戴小蛮转回身，对着正在给别人介绍衣服的老板娘说道：“麻烦把那件白色的袍子给我拿过来。”
亓官无月看着她，唇边笑意愈发潋滟。
二人在戴府前停下，门楣装饰得很大气，戴小蛮走上前，轻叩朱门。
大门被两个侍从打开，恭恭敬敬地退到一旁。
扫视周围，镶金镂空的雕梁上，梢头西南方正挺着展翅欲飞的雄鹰饰。这里的每一个角落，每一笔勾勒，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去装饰描绘般。放眼望去，只觉一片恢宏，静也恬淡，博也洪雄。近处，有几座淡雅的竹屋，盛着玉莲的池塘，奇形异状的假山。远处，一片郁郁之山，小楼云雾之中。
不远处迎上来一个约莫三十岁的男子，俊秀的眉眼，下巴上留着青色胡碴，一身月牙色长袍，绣着精美的图腾，白玉束腰上挂着几只配饰，足蹬一双绣着金边的白色长靴，见到戴小蛮，立刻带上笑容，十分亲和。
戴小蛮见到他，拉着亓官无月走过去，说：“二姐夫。”
这个男子是戴家二小姐戴月茹的夫君彦玉清，也就是戴小蛮的姐夫，他年轻的时候是个说书的，后来当起了塾师，专门教书。
彦玉清笑着点了点头，视线落在一旁的亓官无月身上，他笑道：“这位是妹夫？”
“二姐夫好。”亓官无月勾起嘴角，礼貌地说道。
戴小蛮抬头看了亓官无月一眼，刚要说话，就见一个粉色的人影扑了过来。
“玉清，玉清，爹下棋又赢了我，你快去帮我赢回来！”那个女子一身桃色罗裙，标准的瓜子脸上，一双水眸，蛮腰盈盈一握，此刻正嘟着嘴巴一脸不满地向相公撒娇。
彦玉清低头笑了笑，身穿桃色罗裙的女子忽然松开抱着彦玉清的手臂，转头看向站在这边的戴小蛮，视线又转到了一旁的亓官无月身上，樱桃嘴忽然张得很大。
“你就是小蛮的第四个相公？”她一脸惊讶，似乎没想到眼前的人会出乎她意料地好看。
戴小蛮先是愣了一下，随后有些尴尬地低下头。
她正是戴家二小姐戴月茹，戴小蛮的二姐。戴小蛮平日里最怕的就是她，她只要一说话，绝对是不经思考的话，让人听着十分地不舒服。
亓官无月弯唇笑着看向她，道：“二姐好。”
戴月茹盯着他看，张了张嘴巴，最后小声说道：“长得这么好看，不会是爹买来的吧？”
“月茹，怎么说话呢。”彦玉清低头斥责她一声，顿时戴月茹扁扁嘴，不说话了。
戴小蛮装作没听到，看向彦玉清，说：“我先走了，我回来有事找爹。”说罢，拉着亓官无月向前堂走去。
亓官无月斜低着头看向她，笑道：“娘子生气了。”
戴小蛮想也不想就回他：“没有。”
亓官无月只笑不语。
前堂最里面，三个风韵犹存的夫人东忙西忙，停不下手上的事情。中间坐着不停地往嘴里塞东西吃的戴老爷，远远看去就像是个圆球正坐在雕花檀木椅上。
“爹。”戴小蛮远远地就喊了一声。
戴老爷和三个夫人停下手上动作，一齐向这边看来。
“小蛮啊，怎么回来啦？”戴老爷先是高兴，随后又有些诧异，最后视线落在一旁亓官无月身上后，又有些疑惑。
戴小蛮走到戴老爷身前，说：“爹，给我一千两黄金，我得还给别人。”
“小蛮怎么欠别人钱了？”大夫人放下手上的活，走了过来，一脸关怀地问。
亓官无月微微一笑，礼貌道：“是小婿欠下的，先找娘子借一下，以后当是要还的。”
戴老爷不心疼这点儿钱，似乎心里也早有数，毫不犹豫地挥了挥手，说：“回头让你娘拿给你，既然回来就住一晚，和贤婿两人好好培养培养感情嘛。”随后又抬头问向亓官无月，“住得可好？”
“尚好。”亓官无月笑着点了点头。
戴小蛮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那就好。”戴老爷满意地点了点头。
戴小蛮看着戴老爷，拉着亓官无月说：“爹，我们今天就不留在这儿了，改天会专门回来看你们的。”
戴老爷刚要说些什么，几个夫人一个眼色过来，戴老爷一脸了然的表情，忙点头道：“好，好，那就不留了，需要什么再回来问爹要啊。”
“谢谢爹。”戴小蛮弯唇一笑，拉着亓官无月往外头走。
亓官无月低头看着戴小蛮，说：“娘子，你希望我变成什么样的人？”
戴小蛮低着头说：“你若能变成会赚钱的人，最好不过了。”
反正她也要离开，若他能学会好好生活，倒也不是坏事。戴小蛮心想。
“我会学的。”亓官无月点头，又说，“对了，娘子。”
戴小蛮抬头，问：“怎么了？”
亓官无月忽然弯唇一笑，道：“没什么。”
戴小蛮看了他一眼，张了张嘴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直到第二个讨债的找上门来，戴小蛮才知道，他想说的到底是什么。
石阶上停下两只鸟，正啄食着地上的碎屑，阳光铺洒在石阶上，多了一分静谧。
一只纤长的手轻轻逗弄着树上的青雀，忽然，粉嫩的菱唇弯起一个娇美的弧度。
“小蛮又嫁出去了呢。”逗弄青雀的手指收回，女子一转身，华美的杏色长衫拖曳在地，青丝挽起，斜插白羽，与戴小蛮三分相似的脸上多了一分美艳。
不远处，站着一个一身宝蓝色长袍的冷峻男子，男子长发随意披下，明明噙着笑容，一双鹰眸中却是不尽的冰冷。
“那么恭喜她了。”
身着杏色长衫的女子走到他的身前，白皙的手指拂过他的脸颊，勾人的笑声响起。
“卖豆腐的，你在想什么呢？”女子一双凤眸中满是笑意。
鹰眸男子一把抓住女子的手，将她拉至胸前，声音低沉：“若真是卖豆腐的，能娶到你？”鹰眸难得闪过一丝调笑，“如果说是在江湖里卖豆腐，倒也没说错。”
身着杏色长衫的女子掩唇一笑。
鹰眸男子继续说道：“你妹妹这次嫁给谁了？用不用我帮忙掺和一脚，把那人赶跑，反正她也不想嫁人。”
女子眼神微微泛冷，她轻声说道：“常贺，你休想动她，我还不想让她被卷进江湖。”须臾，她又轻笑道：“这些事不用你管，她自然会为自己解脱。你若觉得闲来无事，倒不如想想半个月后的武林大会上，究竟会有什么宝物要亮相。”
“宝物嘛，我当然知道……”
男子抓着她的手站在原地，蓄着鹰眸看着树上青雀，轻笑一声，意味不明的表情一闪而过。
旧庙里，四面空空，阳光透过头顶那个破洞照射下来。
“公子，四个星主只打听到了东星主的下落，她已经潜伏到武林盟主身边了。”一个灰衣男子对着身前倚着墙坐着的男子说道，一双银灰色的眸子在阳光下熠熠发光。
那张俊美的脸上毫无波澜，忽然，长睫轻颤。
“好。”半晌，红唇轻启，又道：“这次盟主要在武林大会上亮相的宝贝，许多人都赌是天赐剑，殊不知天主已将剑交付于我。楚寻，你猜猜看，这次他会出什么宝贝？”
被叫作楚寻的灰衣男子思考了一下，抬起头，一双银灰色的眸子看向男子道：“会不会是孤家的金玉树？”
男子漂亮的菱唇弯起，道：“我猜，很有可能。”那双墨眸看向他，“我已将天赐剑藏起来了，我躲在这里，没有人察觉出我的身份。”
“公子为什么要娶她？”楚寻抬头看向他，银灰色的眸子满是不解，将心里憋了很久的话说了出来。
男子轻笑，修长的手指轻轻转动手中的玉镯，镯身流转着动人的光泽。
“因为喜欢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