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军训后开学的第一天，伴随着严酷训练和艰苦劳累的结束，连这个炎热的夏天，都要向我们告别了。
看着连岸市成排的树已经开始泛黄、凋零，我便会感慨时光的迁移，总是让人那么猝不及防。每每骑着自行车，漫游在路边和巷间，人间的烟火味，都在渲染着这座城市的纯白。
初秋的凉风，在身后推送着我，脚蹬踏着风，如同滑行在水里的一条鱼。
早自习的铃声，在我进入教室之前便打响了，而我只能选择默默承受迟到的事实，一声不响地从后门偷溜进教室。
“时光，你又迟到了！”
听见了林淼的声音，我心如死灰。只能尴尬地笑了笑：“林老师，早上好啊！”
我抬头看向时璐，正吐着舌头看着我，旁边的朱嘉言也在捂嘴偷笑。我只能一副愤愤不平的表情，时璐起床时吃过早饭就跑了，完全没有搭理我这个哥哥。
林淼挑着眉走到我旁边：“我给你三分钟，编出一个热乎的理由，否则我让你出去凉快凉快！”
我在班级里所有人的注视下，开始了我的胡编：“林老师，人生的道路上，总是充满颠簸泥泞，这些东西不断在给我的前行造成阻碍，当我奋力爬出这些陷阱，却发现，有些事情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班级里一下子发出了惊叹声和稀稀拉拉的掌声，林淼瞪着眼笑了笑：“哇，好出乎意料的理由啊！你给我出去！”
我无奈地撇撇嘴，双手合十鞠躬像林淼道了个歉，然后就背着书包走了出去。回头的时候，留意到任苒安静地坐在那里看书，在我将要走出去的时候，她回头轻轻瞄了我一眼，然后便继续看书了。
那一眼偷瞄，或许是当年遇到的最质朴的纯白，是不同于城市的那一抹白。可能是太阳初升，造成我的错觉，那眼神里有一阵浅浅的光芒。
站在教室外，倚着窗户往里看，她那清爽的短发，把整个人都衬托的格外精神。
想到这里，我不禁心底给自己一个大嘴巴：“都被罚站了，还有空看别人。今天一定想个办法，好好欺负一下时璐，叫她丢下我一个人跑路！”
“房门钥匙！对了，我把她的房门钥匙偷走，让她回不了家，到时候是不是还得求我。”我心里憋着坏主意，忍不住笑出了声，声音没控制住便大了一点，引起了教室里大家的注意。
林淼把手背到身后，拎着一本语文书走了出去，在我的头上狠狠地敲了一下。
“哇，你干嘛呀！”我顿时失笑，捂着头嚷道。
林淼像看怪物一样看我：“我让你罚站你是有多开心啊，正好你还不愿意上早自习呢，是吧？”
我笑着摆摆手：“哎，瞧您的话说的，我们是祖国的花朵，您是给我们浇水的辛勤园丁，我们渴望水分，渴求园丁的栽培，就这个比喻，足以说明我对您和早自习的热爱了！”
林淼拿着卷成捆的语文书指着我：“听说你唱歌很好听，可没想到你说的，比唱的好听啊！”
我立马摆出大义凛然的样子：“哪里哪里，过奖过奖！”
听着教室里同学们的哄堂大笑，林淼也拿我没辙：“你进去吧，明天必须按时到校，这多亏是我，要是让主任抓住你，有你好果子吃！”
我腾地一下，摆出一个军姿姿势，给身边的林淼吓了一跳：“是！我保证下次绝不迟到！”
林淼一脸无可奈何地把我推进教室，我在众人的目光下坐到了自己的座位上，时璐扭过头来：“哥哥大人，您的三寸不烂之舌是越来越哏了。”
我捏住她的脸：“臭丫头，上学的时候为什么不喊我一声！”
她把我推开，揉着脸说：“我还没叫你，我恨不得把你的门板拆下来了，谁让你自己睡得跟个猪一样！”
看着时璐噘着嘴转过身去，我叹了口气：“昨天又没忍住熬了夜，一大早就忍不住想要多睡。”
我把语文书翻出来放在桌子上，任苒悄悄伸手翻开，她看着里面崭新的书页，扭头问我：“林老师让预习的第一课，你都准备什么了？”
我长长地打了个哈欠：“众所周知，不用写字的作业等于没作业，不好写的作业等于没作业，不会写的作业等于没作业。”
任苒一脸茫然：“所以呢？”
“所以我什么都没写。”我揉揉自己的眼睛，趴在桌子上闭目养神等待上课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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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课铃响，我迷迷糊糊地发现自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任苒依旧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做题，而我旁边多了一包纸巾。
我糊里糊涂地问：“这是谁的东西？”
任苒握着笔的手慢慢停下，微微把头往我这边转了一点，轻声对我说：“你，流口水了，把嘴擦擦……”
我赶紧把那口若悬河给吸溜回来，笑了笑说：“哎呀，挺尴尬的哈！”
任苒不说话，只是温柔地笑着，我默默擦着嘴，眼神不自觉地往她那里瞟，不知道为什么，总有一种想知道她的想法的感觉。
她太神秘了，对待所有的事情，都是温柔地笑，很多时候，不愿意多说一句话，就跟她最擅长的数学一样，让人难以琢磨。
过了一会，刚出去不久的林淼拿着一张大白纸走了进来，所有人都在议论那是什么东西，只有我见怪不怪地闷头看书。毕竟，那张年级大榜我看了一天，不可能忘了它。
林淼晃了晃手里的排行榜：“大家都知道，马上就是摸底考试了，我们教务组，按照大家的入学成绩排了一个榜单，我手里拿着的，就是我们班的排行。你们，要不要听一下自己的排名？”
我歪七扭八地坐在椅子上，把挡脸的书放在桌子上：“林老师，这也没什么好看的吧，一张过去的成绩单，又不能代表咱们的未来！”
许多人都在附和我，显然是因为成绩一般，不太想丢人。
可是偏偏有不一样的声音，比如木一宸，一本正经地喊道：“老师，成绩本就是为了鞭策我们的，我觉得应该刺激一下大家，让大家为此好好学习。”
班级里传来一阵嘘声，我歪在桌子上，撇着坐在第一排的木一宸：“你离老师那么近，你愿意看就自己去看呗，干嘛非得带上同学们！”
木一宸坐得板板正正，转身对我说：“时光同学估计是成绩不太好看，才这么抗拒吧，正因如此，你才应该正视自己，从此以后努力学习。”
全班同学都不说话了，默默看着我们两个的唇枪舌剑，但我实在是不愿意跟木一宸这样的人多说一句话，干脆摆摆手，任他去说。
大家的视线散去，我小声嘀咕着：“就你这熊样，还瞧不起我。”
看着任苒面不改色，依旧在闷不吭声地做题，我眼珠在眼眶里一转，主动引起她的注意：“任苒，你想不想知道，你的排名啊？”
任苒没有抬头，但也没有无视我：“我随便，那些都不是很重要。”
我不得不对眼前的人表达自己的无限钦佩：“好硬气啊，女侠！能对成绩这么淡如水。”
林淼轻咳一声：“其实不管问不问你们，这张榜单都是要念的，我还要做一下考前分析呢！”
伴随着班里的一阵哀嚎，林淼开始了他的大数据演讲：“咱们班第一名是任苒，年纪排名第七名。”
“小仙女威武！”班里的人齐声喊道。
“小仙女？”我没憋住笑，转头看向任苒，而任苒跟我对视了一下，然后对着望她的同学们，甜甜地笑了一下。
“怪不得这么淡如水，自己早就心里有数了吧！”我扶着头冲她笑了笑，任苒轻轻撩起耳边的短发，看着我说：“别走神，好好听讲。”
“好嘞！”我很听话地坐直，林淼继续念道：“我们班第二名是时光，年纪排名二十九。”
班级又爆发了一次掌声：“大神威武，大神666！”
我站起来作揖：“承让承让！”
木一宸一副吃了憋的表情，让我心里更舒服了，非要拿他自己跟我比，那不是自取其辱吗？
林淼指着我：“你别嘚瑟，你都二十九名了，第一考场只有三十个座位，你距离开一考场只剩下一个位次了！”
我故意大鞠一躬：“老师教育的是，我一定痛改前非，好好学习！”
坐在椅子上，看见木一宸愤愤不平的表情我就忍不住想笑，朱嘉言回头拍拍我：“你看看木一宸的脸都绿了！”
左佑把头也伸过来：“大神，深藏不露啊！”
我抿了抿嘴：“你们以为我为什么敢跟木一宸对峙这件事？成绩单可是我跟林大爷一起弄的，谁的成绩怎么样我一清二楚。”
“第三名木一宸，年级排名三十五！”林淼对木一宸说：“还得努力啊，争取进入前三十。”
木一宸恨恨地捏着手里的笔，瞪着面前的练习册，眼神里流露出一丝不甘心和气愤，憋的脸通红。
左佑故意喊道：“木一宸，加油啊，西天还远着呢！”
大家偷偷笑着，所有人都不满木一宸的提议，这下他可是自己打自己的脸，大快人心。
“班级里，第十五名，时璐；第二十一名，朱嘉言；第三十一名，左佑。”
三十个人一个考场，共被分成十三个考场，前三十名组成学霸一考场，其他依次类推。
林淼念完了排名，也分配了考场位置和考场号，便开始分配了扫除任务。我不出意料地被迫留下扫地，据林淼的意思，我早上迟到，罪有应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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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每到了这个时候，就能体现出一个人的人格魅力，如果我能拉到其他人跟我一起扫除，那么工作量就会成倍减少！”我面对着教室的墙壁，背对着众人张开双臂。
“让我看看，你们对我的帮助，有多么热烈！”我缓缓回头，发现所有人都悄悄地走到门外。
“你们！”我瞪着眼睛，蒋轲和左佑两个人嘿嘿一笑：“大神，如果是平时一定会帮你，可是我们着急跟隔壁班篮球赛，实在是没办法啊！”
我又看向了其他人，朱嘉言挎着包，俯着身也要悄悄离开，我一把抓住：“你又有什么事啊！”
“我要跟我爸一起去一个酒局应酬，今天实在是帮不上你的忙了，实在不好意思！”朱嘉言说完直接跑了。
“还应酬！开什么新加坡玩笑，你又不是什么上市公司董事会的人！”我无奈地拽起了门边上的扫把。
任苒静悄悄地背起书包，走到我面前，我只是看了她一眼，就低头开始干活了。
“我可以帮你啊！”任苒拍拍我的肩膀，我一下子抬起头，眼里闪烁起一丝光芒：“真的？你确定？”
任苒抢走我手上的扫把：“确定啊，你去洗拖把，我帮你扫地！”
我刚想感谢她，又突然想到了一些事情，身为班级第一，她的成绩还可以上升几名，虽说临时抱佛脚未必有用，但是起码是个心里安慰。
我从她手里拿过扫把：“任苒，你还是先回家吧，回去晚了家里人该担心了，而且明天还要考试，你抓紧复习一下吧。”
她抿了抿嘴抬起脸，我们二人的眼神对视上，这个动作保持了几秒，傍晚的晚霞映照在我们的脸上，一种柔和的光伴随着一阵不可名状的情愫，悄悄滋长。
正在我沉溺于这份安静的时候，手机铃不合时宜地震响，我手里的扫把掉在地上，任苒默默俯身捡起。我慌慌张张地把手机从兜里掏出来，尴尬地笑了笑，那一刻我看见了她脸上的红晕……
“时璐？嘿，知道你哥我的厉害了吧！”我清清嗓子，伸出一根手指，一本正经地缓缓划过了接听键，然后用字正腔圆的语调说了一句：“喂？”
时璐在电话里扯着嗓子大声叫嚷：“时光，你个混蛋，是不是你把我的钥匙偷偷拿走了！”
我捂着差点被震得穿堂而过的耳朵，平复了一下心情，冷笑一声：“时璐，现在有没有明白一点被人抛弃的痛苦啊！”
“你故意的！时光，你是不是吃的太饱了，你马上给我回来送钥匙！”时璐不停地嚷嚷。
我故作无奈地坐在桌子上，用无辜的语气对她说：“我的好妹妹，我也想回去啊，可是我太难了，我要扫除啊，任务很多很重的，一时半会可能回不去咯！”
“时光，你给我等着，等你回来我要把你打到跪在地上叫姐姐！”
时璐的声音太大了，任苒在一边都听到了，坐在椅子上不停地掩面偷笑。我挑了挑眉：“哎呀，扫完除之后，我还想去自习室学习一会，为明天考试做准备，可能回家会很晚，你就在外面等着我吧。对了，爸妈今晚加班是不会回去的，晚上风大，你小心别着凉了啊！”
“时光，你混蛋！”时璐骂着，我用很温柔的语气说了句：“再见，小傻子！”便直接挂断了电话。
“时光，你别闹了，我帮你扫除，我们赶紧弄完，你就回家吧，别让璐璐在外面等太久了。”任苒劝道。
我摆摆手说：“你放心，她不会一直在门口傻等的，要么她可以在家附近找个奶茶店待着，要么她就已经在赶来砍我的路上了。”
看着她手里握着的扫把，我试探性地问了句：“为什么，你会突然想要帮我扫除啊？”
“因为……我是你同桌啊……既然大家有事不能帮你，那当然就由我来帮你咯！”任苒顿了顿说。
“其实，我本来也没打算麻烦大家，说让大家帮我扫除，也只是开个玩笑而已。你还要准备考试，说实话，我不太意思麻烦你！”我挠了挠头。
“你难道不用准备考试的吗？两个人一起干，不就可以快一点结束了嘛，赶快结束我们都可以赶紧回家！”她这次没有听从我的劝阻，直接开始了工作。
我看着这个女孩儿小小的背影，总是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忍不住心头一颤。这种感觉，以前也曾有过，而我却忘了何时有过，甚至我不知道应该用哪个形容词来描述我此刻的心情。
任苒转身对我说：“还不赶紧干活儿，还要不要回家了？”
“这就来！”我赶紧应和着，转身拿起拖把离开教室，转头进入教室不远处的水房。
伫在水房的水池边，望着窗外的校园，还有三三两两停滞在学校里的人，不断向校外移动。我的视线逐渐模糊，渐渐想起刚才的任苒的脸，在夕阳的掩盖下，我没能看清她的每一寸表情，可是那种异样的感觉，却让我回味许久。
“那到底是什么感觉呢，既陌生又熟悉，明明很清晰可是又形容不上来……”我正自言自语着，一双手轻轻搭在我的肩膀上。
“谁啊？”我一回头，看见了时璐那张穷凶极恶的脸。
“咦……”我拉着长音，被时璐一拳怼回去：“时光，我今天不把你打得满地找牙，我就跟你姓！”
“好像你原来不跟我一个姓似的！”我慢慢把拖把从水池里拿出来，扔下时璐扬长而去。
“站住，你给我回来！”时璐在后面追打着，我在前面跑，两个人很快跑进了教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