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6
学校的礼堂，在平时都是没人去的，在艺术节期间，破例允许对学生开放，我们干脆直接在里面排练。
林淼早早很期待我们的节目，我便把他也邀请过来看我们排练，也算顺便给自己一个光明正大霸占礼堂的理由。
“剧本已经在各位手里了，本人不才，有幸担任了这次舞台剧的导演兼编剧，可否给点掌声鼓励啊！”说完我便举起手讨要掌声。
方心恬立马捧场地鼓起了掌，侯与放一边微笑着鼓掌，一边认真地看着剧本。而在其他人的掌声覆盖整个场地的时候，安泽轶无奈地挠挠头：“好长的剧本啊，你确定我能背的下来这样的词吗？你在随心所欲地头脑风暴的时候，有没有考虑到我们的感受啊？”
“我们有九个演员呢，剧本上又不都是你的词，还有那么多的环境描写和站位走位，就凭你的智商，我怎么可能不考虑台词问题。”
安泽轶站起来指着我：“你人身攻击，想理论一下吗？我随时奉陪啊！”
林淼赶紧叫停：“不是！我还在这等着呢，你们能不能认真点排戏，别打架啊！”
方心恬招招手：“好了好了，我们的时间也不多了，赶紧讲完剧本，我们就马上开始串戏吧！”
我咳了一声：“这部剧是以赤壁之战为背景，曹操大军压境，周瑜急火攻心而卧病，此时周瑜急需东风来火烧曹操战船，诸葛亮提出借风。”
林淼皱了皱眉：“可这样不就是很普通的赤壁之战的故事吗？你所说的不同在哪呢？”
我补充道：“不同的地方就是，诸葛亮所借到的风，是孙策为了江东和自己的兄弟周瑜，将自己的灵魂化作东风，助周瑜大破曹军。”
方心恬沉吟片刻：“虽然讲得很草率，不过听起来好像还挺浪漫的！”
“那我先来分下角色啊，我演的是周瑜，蒋轲来演主公孙权，心恬来演孙尚香。”
蒋轲看了剧本不住地点头：“这个好，不但词少，还特别有面子！”
我看了看方心恬：“孙尚香本来也不算是主演，不过我稍微篡改了一下历史，给你加了一段戏，你可以挑战一下。”
方心恬点点头：“放心，我不会有问题的！”
我接着说：“与放你来演刘备，泽轶你来演诸葛亮。”
侯与放倒是很配合地答应了，可安泽轶瞪着我：“你故意的吧，除了周瑜，就诸葛亮的词最多。”
我无语地嚷嚷道：“多记几句词能累死你啊？最主要的是这个剧情里周瑜和诸葛亮是对立的，为了能够让情绪丰满，我只能让你演诸葛亮，跟我打对手戏。”
安泽轶摆摆手：“行行行，你是导演你说了算！”
我继续说：“左佑来演孙策，茹钰你来演大乔。”
左佑一把拉住我的手，带着哭腔：“大神，你让我演死人！”
“不是死人！”我赶紧解释道：“那不是还有灵魂嘛，不会让你出不了场的。”说完我挑了挑眉，狡猾地笑了笑。
“可是……”左佑还想说什么，我只能贴在他耳边劝他：“孙策和大乔可是一对，我让茹钰演大乔，跟漂亮姐姐有一段感情戏，你赚大了好吗……”
左佑听完眼前一亮：“懂我，知道我就喜欢漂亮姐姐！”
我无奈地点点头，他们两个的问题也算是解决了。
“因为剧中男角色多可是女演员少，所以我只能让时璐来演赵云了，记得我让你练习的女侠气质吗？”我用手在自己身上比划，时璐恍然大悟，对着我笑了几声：“明白了，你早就想让我演个男的是吧！”
我点了点头，时璐立马摆起了范：“好，那我这次就让所有人都看一看，我不止有美丽，还有帅气！”
左佑鼓掌：“没错，这是你把身上的傻气洗掉的最好方法。”
时璐把剧本丢到左佑脸上，大喊道：“你去死吧！”
二人在舞台上追打，惹得大家发笑。任苒悄悄走到我身边：“时光，那我演谁啊？”
其他人也好奇地看过来，我不敢低头看任苒的眼神，小声说了一句：“你演我的妻子……小乔。”
“哟，有心机啊！”所有人异口同声地发出啧啧声，林淼在旁边轻咳一声：“可以啊时光，你深藏不露啊！”
任苒在我旁边，顿时手足无措，我轻轻用肩膀撞了她一下，她感觉到了之后，立马缓和了下来。
我故作无辜：“这只是拍个戏而已，哪来那么多胡思乱想！”
林淼点点头：“行了，继续讲戏吧！”
“我这还有一个角色，林老师，你既然来一回也别白来，台词很少，只是让你出场就可以了。”
林淼好奇地凑过来：“我还挺感兴趣的，讲来听听！”
我把剧本上单独画出的一部分给他看：“曹操这个角色，也不能少，我想交给你来演，你看看，可以不？”
“可是……”林淼故意松弛着，我一眼就看出来他的小心思。
我挑了挑眉：“求求你帮帮忙啦！”
林淼点点头：“那好，既然你这么诚恳地向我发出邀请，我也不好再推脱了。”
其他人用无奈地表情看着他，时璐一语道破：“林老师，我怎么觉得，你一直很有兴趣加入呢？”
林淼尴尬地搂住我哈哈大笑几声，我拍拍手：“那我们立刻开始吧，毕竟我们也只有自习课才能出来，时间紧迫！”
167
安泽轶一脸狡猾像看着我：“我看公瑾这病，是心病吧！”
我无奈地跟他对词：“孔明可有良药？”
安泽轶甩甩手里的扇子，差点掉在地上：“在下心想，公瑾自有药方，只是无处寻得。”
我当时尴尬极了，也只能继续接词：“不如我们各自写下心中的想法，给对方看一看。”
安泽轶点点头，接下来，任苒上场，带来纸和笔，放在我们两个面前。我和安泽轶各自拿起笔，在纸上写了大大的两个“火”字。
完成了这个动作，我和安泽轶对视一笑，这一幕就算是完结了。
我赶紧从道具床上爬起来，擦擦额上的汗，安泽轶拎着鹅毛小扇，也在不住地扇风。
时璐嘲笑我们：“这寒冬数九的，你们两个居然流这么多汗。”
我吐槽道：“跟他搭戏是真的累啊！”
安泽轶瞪着我：“你还嫌累，你全程在这躺着，我在你旁边点头哈腰，还要一直对你笑，你知道我有多累吗？”
“你还好意思说，你看看你笑的那个傻样，我是想让你表现出那种睿智的笑容，你给我表现出个智障的笑容！”
安泽轶一把摔下剧本：“还睿智，我看你就是个睿智！”
“行了，别吵了！”我主动和解：“再排一遍就是啦，这么吵能有什么作用。”
颜茹钰笑了笑：“就是说嘛，看你们吵的这么有意思，我都不舍得打断了！”
侯与放问：“这段排完了，那我们接下来排那段？”
“接下来这段，是你们的部分了，刘备、诸葛亮和赵云一起商讨逃跑对策，全程在一个位置，还算比较好排！”
安泽轶叹口气：“怎么又是我啊，能不能给我个机会休息一下……”
我笑了笑：“你把这个排好就能休息了，没问题的。”
安泽轶忿忿不平地点点头，拎着剧本横七竖八地坐到地上，我上前劝阻：“你能不能稍微坐的优雅一点儿？”
安泽轶瞪着眼睛：“优雅？我现在想骂街，从头到尾多少场戏，每个人都休息了一会儿，就是没有一场落下我的！”
我嚷道：“你说的那么多，我不是也一直在场上吗？”
“那你下一场要干嘛！”安泽轶咧着嘴，我摊开手：“休息啊！”
安泽轶无可奈何地点点头，给我竖起了大拇指，欲哭无泪：“没毛病，小弟我服服帖帖的！”
旁边的众人都被安泽轶逗得笑个不停，任苒悄悄跟我说：“要不大家休息一下吧，泽轶也挺不容易的了。”
我点点头，用手拍了拍剧本：“大家还是休息一会儿吧，明天我们再排后半部分……”
安泽轶长吁短叹，直接躺在地上：“啊，终于解脱了……”
侯与放上前拉他起来：“既然今天就到这里了，不如我们回去吧，说实话一直在这里挺冷的！”
看着坐在下面观众席上，捂着外套的众人，我跟林淼对视了一眼，林淼点点头，对众人说：“那好，大家就赶紧回去吧，千万别着凉感冒了！”
看着他们一个个远去的背影，我默默地走在最后面，逐渐放缓脚步，就在我慢慢停下的时候，突然发现任苒站在我身边。
“有心事？”任苒看着我。
我随意地摇摇头：“没有，只是还在想刚才的排练，想一想有没有什么疏漏的地方……”
她微微一笑：“既然这样，想跟你商量个事情！”
我跟她的眼神对视，嘴角微微一扬：“又打什么鬼主意呢？”
168
放学之后，我单独跟任苒来到了城区里的一条老街道。这个地方，还保留着许多80年代的特点，建筑也充满着浓郁的古香古色，一条条胡同把我牵扯到那种民国剧的剧情之中。
“这里是？”我好奇地问任苒。
她洋洋得意：“在连岸市生活了这么久，可是从来没听说过这样一个地方吧？”
我四处打量着周围的人和建筑物：“我还真的没见过这样的地方，难道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吗？”
她卖了个关子：“这里没什么特殊的意义，我们接下来要去的地方，比较特别，我猜一定会对你有一点帮助！”
我赶紧拉住她：“能有多特别，能不能先给我打个预防针，我怕到时候落差太大，心里会接受不了！”
她忍俊不禁，拍拍我的肩膀：“我保证你不会觉得很差的，这样总可以了吧！”
我点点头：“那行，信你一次！”
我们两个穿过了一条条胡同，爬了许许多多的坡，走过层层叠嶂的平房，围绕在绿油油的菜地里，走了很远的一段路，她终于停下了脚步。
“到了？”我疑惑地看着她，她微微一笑，指着远处：“看看那里……”
我把目光向远处望去，铺满橙黄色的地面，像是层层火焰在燃烧，倒是几棵庄严挺拔的松树，依旧青葱不改。一座小桥坐落在细水长流之上，忽而飞过的落叶在上面一再盘旋。
浅滩水并不清澈，但是并不是因为工业垃圾的破坏，只是由于空气的干燥，使这条本就不算太长的小河流，在不断地蒸发干涸。
一艘破旧的，早已经不再使用的渔船，依靠在桥边，足以让我们知道，这条名不见经传的小河，在很久以前可能并不简单。
看着漫天飞舞的红叶、黄叶和枯叶，像一只只孤零零的蝴蝶，无欲无求地在空中翩翩起舞。我轻轻接住一片，上面的纹路记录着这个秋天的沧桑和寂寥。
任苒踮起脚，深吸一口气：“怎么样，这个地方还不错吧！”
我点了点头：“用一个词语来形容的话，那就是惊艳！虽然这个地方看起来似乎很萧条，但是心里就是有一种说不出的美感！”
“我是说不出那么多优美的话，不过我就是觉得，这个地方很像一个场景。”
我一下子懵住了，疑惑地问：“什么场景啊？”
任苒激动地说：“你写的那个剧本啊，我虽然不能陪你一起，到真正的赤壁去看一眼。不过这个地方，有水、有桥、还有船，是不是也很像你剧本里的那个场景呢？”
我恍然大悟，环顾四周，茅塞顿开，心里一下子就有了许许多多的灵感：“真的啊，而且这里的环境，寂寥苍凉，连那种大战后的体会，都可以淋漓尽致地感受到。”
任苒点点头：“我倒是没想那么多，不过我总觉得这个景色，一定会对你有帮助的。”
突然有了灵感，我心情别提多愉悦了，笑着问道：“班长，想不到你还知道这种地方啊！”
“现在是秋天，所以这里是金黄金黄的，甚至还有些焦虑的景色。不过这个地方四季景色各不相同，每个季节都有不一样的感受。其实，知道这个地方的人很少，这里远离街道、居民区和纷扰的生活，独享着一番平静，大多数人可能都跟你一样，或者不知道，或者早已淡忘了。”
我扭头看着她：“那你，为什么还记着这个地方？是不是这个地方，对你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啊？”
她抿抿嘴，望着那条河流，虽然日渐干涸，却始终热情地涌动。
任苒入神地回忆着：“好久好久以前，我每次到奶奶家去的时候，都会经过这里，我喜欢和我爸妈一起在这里散步。那个时候，这里有成排的树木，有许多人家，到了傍晚的时候，袅袅的炊烟在这里升腾而起。曾经的这里，有数不清的小鱼小虾，现在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得到。那个时候，每到夜里，河的对岸都是万家灯火，就像星空一样好看。”
我静静地看着她的笑容逐渐凝固，一阵大风骤起，把她的短发吹起遮住脸颊，她用手轻轻按住头发，静待风停。
她越说声音越哽咽：“后来，我奶奶去世了、我上学了，再后来我爸妈分开了，我来到这里的机会便越来越少。成排的树木被采伐的差不多了，生活在这里的人也慢慢迁走了，就连当初行走在这上面的木筏都已经没有了。那隔岸的万家灯火再也看不见了，就像那漆黑的天空中，再也很难看见星星一样。”
我心里的疙瘩一下子拧了起来，她哽咽的声音和陈述的过去，都让我心里一阵酸楚。
为什么，这样善良的女孩，却经历了那么多伤心的往事，就连一个角落里被人遗忘了的风景，都能让她心生感触。
她想了想，突然转头对我说：“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让你替我分担这些坏情绪的。”
“没关系！”我轻轻把她揽进怀里，她惊讶地瞪大眼睛：“时光，你……”
我阻止了她说话：“任苒，你知道朋友在关键时刻是用来干什么的吗？”
“什么？”
“就是在她伤心的时候，可以马上给她一个肩膀，让她依靠一下，虽然不是特别伟岸，但是一定牢固！”
任苒听完了这句话，突然间泪如雨下，我清晰地感觉到有温热的泪水打在我的衣服上。她靠在我的肩膀上抽泣起来：“时光，你说，这个世界真的是公平的吗？可是为什么，我要一而再再而三地经历这些呢。”
当人的情绪接近崩溃的时候，任何一个事物，都可能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我不好回答这个问题，但是心里有一个回答，是我最想对她说的话。
我抱紧怀里梨花带雨的少女，温柔地说道：“任苒，我相信世界是公平的，你这16年来可能经历了许许多多的不幸。但是我相信，这一切都是在为以后更大的幸运，积攒力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