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正当午，一艘小船停至江城渡口。
梁玉照率先跳下船，站稳后忙回身伸出手，托着程寻寻手肘扶她下船。
程寻寻站在岸边，再一次感慨脚踏实地的感觉真好。如果可以的话，她这辈子再也不想在船上这么久了。
中午是最热的时候，程寻寻用帕子擦了擦汗，与梁玉照一同往程府走去。
虽然只在外漂泊了十日光景，再次回乡却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阿照，今日劳你去邻城一趟，同兰秋说一声让她回府。若别人问起，只说之前我让她探亲去了。”
梁玉照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又有些犹疑地问道：“你出来这么久，程员外会不会发难？”
“放心，我不日便要出嫁，父亲他就算想罚我，也得忖度着。”程寻寻笑着说。
梁玉照见她笑得轻松，稍安了些心。
快到程府的时候，程寻寻停下步看着他，眼眸清澈温和。
“阿照，便送到这里吧。”
梁玉照微微颔首，将包袱递给她，深深地看了程寻寻一眼，脸上是少有的郑重其事。
“寻寻，还有半个月左右，你好好想想是否要嫁给那个徐大人。你出嫁之前，我会来找你一次。”
剩下的话他未说出口，程寻寻却完全明白他的意思，她也郑重其事地点点头。
“我会好好思虑一番的。这一路，承蒙关照。”
她将包袱背上，便往程府走去。
梁玉照见她走开，还是觉得不放心，躲在路边一棵树后看她进了程府，才离去。
门口的家仆看到程寻寻，忙进府唤人，程寻寻跟在他后面进府。
“我的十五小姐啊，这么些天您是去了哪里啊！老爷都急死了！”一个瘦高的中年男人跑来，素来精明的眼睛里此时也透出几分焦急来。
来人正是霜序那管家舅舅。
程寻寻停住脚步，依旧和善地冲他微微颔首：“赵管家。”
赵管家拿袖子擦了擦汗，连气都来不及喘匀：“老…老爷正在书房等您呢，十五小姐且随老奴来。”
程寻寻跟着他往书房走去，瘦弱的背挺得笔直，透着一股强撑的镇定。
书房内。
“老爷，十五小姐来了。”赵管家微微弯身恭敬说道。
程员外背对着他们，站在书柜前翻着一本书，闻言依旧低头看书。
“你先退下吧。”他说道。
赵管家忙诶了一声，走之前轻轻地关上门。
随着门关上，程寻寻将包袱放在一旁，径直跪下。
程员外拿着书坐回书案前翻看，对她不看不理。
腿渐渐麻了，程寻寻未吃午饭，在船上也没睡好，觉得又饿又累。额边的碎发被汗打湿，身子已有些发抖，她咬着嘴唇努力扛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在她快要昏厥前，程员外从椅子上起来，弯下身子抬起她的下巴。
程员外看着自己女儿苍白却更惹人怜爱的面容，眯起了眼睛，眸中闪过一丝气恼。
“这些天你去哪了？”
“十五娘去完成姨娘临终前的嘱咐。”程寻寻一字一句地答道
与她临走前所留下的信里的内容并无半分不同，程员外见她不愿多透露，只觉得强压的怒火更盛，扬手便朝她脸上打了一巴掌。
程寻寻脸被打得一偏，只觉得自己脸先是一麻，接着便是火辣辣的疼，口中传来腥甜的味道，想是出了血。
她又重新跪正，连痛都不哼一声。
程员外见她这副样子，冷哼一声才道：“起来吧，若不是留着你有用，便是跪废了这条腿又与我何干。”
程寻寻听着父亲无情的话语，像是早就习惯了一般，听话地想要站起身来，但刚支起一条腿，便因为酸麻又重新跪下。
“老赵。”程员外往门外唤了一声。
“老爷有何吩咐？”赵管家推门进来。
“叫两个丫环扶十五小姐回房。”他顿了顿，又说道，“成婚之前，不许十五小姐出自己院子一步。”
赵管家忙应下了，在院子外招呼了俩丫环扶着程寻寻，他在前面带路。
刚近院子，便看到霜序站在门口，呆呆地看着他们。赵管家对她使了一个眼色，霜序忙回过神来，走在前面帮忙推开了房门。
丫环将程寻寻扶到坐榻上，便退下了。
“十五小姐，且好好休息一下吧。”赵管家说完，正也要退下，却被程寻寻唤住。
“赵管家，我走之前让兰秋回家探亲，这几日该回来了，届时还望赵管家莫要为难她。”
程寻寻扯出个笑容，一半脸红肿着，看着有些吓人。
赵管家是个聪明人，想着十五小姐马上要嫁入高门，与她作对并无好处，且连老爷都放过她了，自己舍给她一个面子，于今后只有好处。
赵管家心思一转，便知道该如何回答。
“还请十五小姐放心，老奴知道怎么做。”
走之前，他看了霜序一眼，霜序忙跟着他出门。
赵管家拉着霜序，找了个角落低声说道：“这次若再不看牢十五小姐，有你好果子吃。”
霜序忙重重点头。
小姐走后，老爷的雷霆之怒本是要发作在她的身上，好在有舅舅保着，不然如今她怎能安稳站在这里。
“等下回去，给十五小姐脸上和膝盖上涂点药。”赵管家看了她一眼，语气稍缓，“你且记着，十五小姐好你才能有好日子。以后对她上心些，想想她是如何分别对待你和兰秋的。”
赵管家甩甩袖子走了，留下霜序一脸错愕惊异。
回房的时候，霜序看到程寻寻斜靠在坐榻上看着窗外，听见动静，朝她看过来。
霜序心中不由闪过一丝惧意，忙垂了眼睛，按照舅舅所言老老实实地给程寻寻上药，程寻寻的吩咐，也无不尽心。
程寻寻察觉到她的变化，也不多言。上完药吃了点东西，便上榻休息了。
霜序将帐幔放下，轻轻关上门退下后，程寻寻才如释重负般长长吁了口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