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顾厂长笑笑，伸出手来，握住了大胡子的手。
回去的路上，余安问道：“胡大哥，你还当过兵？”
大胡子点头，“当过，当年还参加了对越自卫反击战，差点回不来！”
余安忍不住想起了欧阳霖，那日她在山上遇到那些越南人抓他，会不会也与当年的反击战有关系！
余安回到家的时候，高姥姥已经来了。
高姥姥是个六十多岁的小脚老太太，精神矍铄，迈着一双小脚在新房子里溜达了好几圈，楼上楼下的看了好几遍，最后拉着高秀娥的手说道：“这次俺终于放心了，你嫁到余家这些年，你嘴里没说，可是俺看得出你是在受苦，如今这二妮子一下子就出息了，不疯不傻了不说，一下子就成为招财童女了！俺就说么，咱家的孩子怎么可能是个傻子呢，一定是天上的童女下凡，还没开天眼呢，开了天眼就好了！”
高秀娥知道自己的母亲迷信，可是这会儿在自己家里，独门独院，高大的院墙，再也不用担心篱笆外有人偷听了，她就心满意足的听着，还给高姥姥端上糖果与小蛋糕。
“这是二妮子自己做的糖果跟点心，可好吃了！”高秀娥说着，脸上忍不住的炫耀。
高姥姥看了那糖果，想了想自己的牙齿，最后还是挑了块小蛋糕吃了。
那小点心余安用面粉加上鸡蛋打散之后放在烤炉里烤的，是高姥姥没有尝过的味道，她忍不住多吃了两块。
两人正说着话，高战孝与余安回来了，高姥姥喜滋滋的上前，一把就拉住了余安的手，心肝心肝的喊着。
余安一下子有些不能接受高姥姥的热情，但是看着老人那慈祥的眼神，余安竟然想起了奶奶。
余安是跟奶奶长大的，奶奶也喜欢心肝心肝的叫余安。
“你瞧这孩子，这些日子不见，咋跟姥姥生疏了？”高姥姥用粗糙的大手摸着余安的那黑黝黝的大长辫子，“姥姥听说咱家妮子都好了，可是真的？”
余安看看高秀娥，点点头。
“二妮子你忘记了，你可是姥姥从小看起来的！”高秀娥上前说道，“若不是有你姥姥在，怕是你要被送走了呢！”
余斐出生的时候，余老大已经生了余建国，那会儿孩子少，余家奶奶虽然心里不情愿，但是至少会帮高秀娥一把，可是等到余安安出生，余家奶奶看着两个孙子一个孙女子，再加上余安安反应慢，看着愣愣的，自然不讨余家奶奶的喜欢，再加上余家老爷子非要将余安安丢掉，高秀娥没法子，就只能送到埠上来养，这埠上可比埠下穷，主要是缺水呢，地浇不上，靠天吃饭，自然粮食少不够吃的，后来余安安长到五六岁，才被接到高秀娥的身边。
高姥姥赶紧说道：“行了，守着孩子别说这些话！”
高秀娥赶紧应着。
余安扶着高姥姥坐，说了一会儿话，这才熟悉起来。
“咱家二妮脑子好了，听说还要读书考学？”高姥姥问道。
余安点点头。
“真好，说不定咱家真的能出一个女状元呢！”高姥姥说道。
高姥姥年纪大了，是老派，只知道考学就跟过去考状元似得，什么初中高中大学中专是一路分不清楚的！
“娘，是考高中呢，这离着考状元还早呢！”高秀娥赶紧说道。
“不早不早，这孩子啊，试不着，一眨眼的功夫，就都长大了！”高姥姥用那粗糙的手摸着余安的脸。
余安的眼睛突然湿润，似乎心底有什么酸酸的东西。
她长大，养大她的奶奶也老了，死了，永远在这个世界消失了！
“你这孩子哭啥，姥姥在夸你呢！”高秀娥一愣，赶紧上前问道。
余安抹了一把眼泪，低声说道：“就是觉着好久不见姥姥了，想姥姥！”
高姥姥忍不住笑道：“你这个孩子，可真是让俺心疼！还不是你那个不争气的舅舅，到现在都要二十了，连个媳妇子都说不上！你说这生产队里的女娃，没有愿意留在埠上的，都去埠下的村子了，这埠下的女娃更不会瞧上埠上的，这村里可是很多人都打光棍了！”
一旁，高战孝别扭的扭了扭身子，“娘，俺不是将这些日子赚的钱给你了么，咱家有钱了，那些女娃不愿意上咱家，那是瞎了眼！哪天我领回来个城里姑娘！”
“还城里姑娘，咱们村子那玉花，你能娶了俺也烧高香了！”高姥姥忍不住说道。
余安赶紧问了高秀娥，“娘，玉花是谁？”
高秀娥赶紧说道：“咱们村里的一个傻闺女，只知道吃跟嘿嘿的笑！”
余安忍不住想象，或许余安安在以前，也是这样的名声！
“俺才不稀罕，总有一天俺要娶个吃公粮的城里媳妇！”高战孝混不吝的说道。
高姥姥忍不住摸了鞋底就去打，一阵鸡飞狗跳。
高秀娥在一旁瞧着，也不拉，低声对余安说道：“看着你姥姥身体还这么硬朗俺就放心了，如今咱家终于过上好日子了，俺要好好的孝顺一下你姥姥！”
余安赶紧拿了二十块钱给高秀娥，“娘，你一会儿带着姥姥出去逛逛，那天我在街上看到有扯花布的，不要布票，你给姥姥扯一身衣服穿！”
高秀娥赶紧推着，“哪里用的了这么多，我这还有两块钱，够了，够了！”
“不要票的东西都贵点，所以你还是拿着，带着姥姥好好的逛逛，该吃吃，该喝喝！”余安愣是将那二十块钱塞到了高秀娥的手里。
高秀娥神色有些动容，迅速的转过身去，不让余安看到她发红的眼珠子。
高战孝也闲着没事，余安就将他一起打发了出去，让他给高秀娥与高姥姥保驾护航，顺道背着竹筐盛东西。
三人走了之后，家里就剩下余安与余老二两人。
余老二这几日一直在修整房子，从厨房到院子，他都修整了一遍，没白没黑的干，嘴角总忍不住咧着，一直在笑。
高姥姥来了，余安准备晚上做个大餐，就去看了看厨房的菜。
厨房有一些云星菜是高姥姥带来的，余安就准备包云星菜的饺子，家里还有一副猪头，拌个猪头肉，吃个猪脸，再配上一点小咸菜。
余安慢慢的忙着，说到吃食，她想起家里种的白菜、萝卜、土豆来，上次那余老大到家里，祸祸了不少，也不知道今年能长多少，到了秋天丰收了，她一定要做点泡菜咸菜吃！
余安正忙活着，突然听见外面有人在叫门，她从厨房探出头来，就见余老二已经去开了门，大门开处，正站着一身宽大军装挎着黄色书包的余正山。
“你怎么找到这儿来了？”余安一怔，赶紧上前问道。
余正山不悦的瞪了余安一眼，“你让我干的事情你忘记了？怪不得几天都不回村了，原来在这里安家落户了！”
余安一愣，让余正山干的事情……
“王胖子叔叔是不是？”余安大声叫起来，是了，她那次回去跟余正山说了，要见王胖子的叔叔一面，打算谈谈那铁皮炉子的生意。
“你还记得啊！”余正山一边往里面走，一边喊了余老二一声叔，那眼睛却使劲的瞥着院子、屋子，最后说道，“这房子真的是你家买的？”
“不是我家买的难道还是抢的啊？”余安忍不住白了他一眼。
余正山摸摸头不悦的说道，“你们倒是在这里躲清闲了，你爷爷找不到你们，日日的去我家闹腾，可真是……”
余安算了一下，这余老大父子两人也抓进去几天了，那余家老爷子肯定是着急了！
“你可不准告诉他我们在这里！”余安警告道。
余正山立刻就嗤之以鼻，“切，我才不会那么多嘴！”
余老二看着两个人一来一往的斗嘴，忍不住说道：“安安啊，人家来了就是客，你好好的跟人说话！”
余正山赶紧说道：“叔，没事的，我们经常这样！”
余安瞥了余正山一眼，看他脸上身上全是汗水，也就给他倒了一杯凉白开问道：“王胖子叔叔那边有消息了？”
余正山端起大白瓷碗来，咕嘟嘟的江水全都灌了下去，一擦嘴巴，没回答余安的话，却突然问道：“俺听说这城里可是自来水，不是咱们那的井水，是不是？喝起来跟井水咋一个味呢？”
余安瞪了他一眼，“先说正事！”
余正山这才说道：“俺第二天就找了王胖子，王胖子周末的时候就来了城里跟他叔说了这事儿，他叔一直等着呢，倒是你，这几天不见人影了！”
“现在你来城里了，是不是就能见到王胖子那叔叔了？”余安问道。
“能是能，你有空么？”余正山看了一眼余安手上的面粉。
“有！”余安说道，这做生意是大事呢，她跟余老二打了个招呼，就跟余正山出了院子。
余正山打量了余安一眼，突的问道：“你还想找那个卖糖老头吗？”
余安一愣，这换糖似乎远离她许久了！
“不用了，我有了别的买卖！”余安说道。
“我看也是！”余正山抽抽鼻子，整个人看起来恹恹的，似乎有什么心事。
“你怎么了？”余安问道。
“二妮子，你当真要考大学吗？”余正山突然盯着余安很认真的问道。
“是啊！”余安很确定的回答，倒不是她稀罕上这个大学，而是研究数据表明，在她那个时代在商圈叱咤风云的，很大一部分都是这个年代的大学生，而且她还小，上学也能认识更多的人脉，毕竟这同学、战友、还算是这社会上比较单纯的关系！
“嘿嘿，我也要上大学！”余正山摸着脑袋不好意思的笑道。
余安看了余正山一眼，“我劝你还是听你爹的话去读那个交通学校吧，我听说从那个学校里面出来的人都进了交通系统，这个职业也不错！”
余正山脸色一变，“你也不相信我能考上大学是不是？”
余安叹口气，“你以为那大学是人想上就能上的？就你整天混日子的这模样，还是算了吧！”
余正山一下子涨红了脸，“我告诉你，我是没有认真学，我认真学习起来……”
余安摆摆手，“不管是中考还是高考，只是看一个结果，不会看你的过程，这个世界上许多事情都是如此！”
余正山突然盯着余安不说话了，那目光中的陌生让余安心里一紧。
“看什么？我脸上有灰？”余安摸了摸小脸。
“余安安，你的变化似乎太大了一些，就跟完全变了一个人似得！”余正山冷沉的说道。
余安忍不住打着哈哈，“怎么？你还希望我还是以前的那个傻妮子不成？”
“就算你不傻了，可是说出的话做出的事情，似乎比……”余正山想了半天，似乎终于想到了一个人，“比那位公社书记都厉害！”
余安有些心虚的别过眼，难道是她最近锋芒太露了，就连余正山这个小屁孩都开始怀疑她了？
“还有那房子，我听说也是你买的？”余正山满脸的疑惑。
“行了行了，你说的人到底在哪里？不要浪费时间，一会儿我还得回去包水饺呢！”余安不想再跟余正山啰嗦下去，赶紧问道。
余正山转了眼，望着前面说道：“看见了吗？前面就是炼钢厂，我跟王胖子说好了在炼钢厂旁边的家属院门口碰面呢！”
“那还不赶紧的？万一人家王叔叔等久了走了，你可得负责！”余安赶紧小跑起来。
余正山在后面跟上。
在炼钢厂的单位宿舍前，王胖子的身边站着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小伙子，模样倒还算周正，正在与王胖子低声说着什么。
“胖子！”余正山喊了一句，带着余安上前。
“你就是让我做铁皮炉子的余安安？”王刚望着余安有些惊讶，“虽然想到是个小姑娘，但是没想到……对了，你是怎么想出那个铁皮炉子来的？真是太好用了，这些日子我们一家都用那个烧水，可是又方便又省力！”
“王叔叔您好，其实这次见您，也是想要跟你谈一下这个铁皮炉子的生意！”余安笑着说道。
王刚一愣，摸摸脑袋不好意思的说道：“你看，我也没有比你大多少，你就不要喊我叔叔了，喊我王大哥就行了！”
“叔，那俺不得喊她姨了？差辈了！”王胖子在一旁大声的抗议。
“一边去！”王刚毫不客气将王胖子一脚踹走，朝着余安嘿嘿笑道：“别管这王八羔子，咱们论咱们的！”
余安无奈，只得喊了一声王大哥，那王刚就欢喜的不行，立刻问道：“你说什么生意？你是还想要我做什么东西？”
余安低声的说了自己的打算。
